《记忆的碎片》玉树子

76、第 76 章

　　每周六，我都会去市里的那个大商场逛逛。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和叶家谦一起。同居之后，我们花的钱并没有明确的界限。通常都是领了工资，一部分存起来，一部分放在一个抽屉里作为家里必要的开支。如果身上有钱，我一般不会去动用抽屉里的公共财产。当然，和叶家谦出去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和他抢着付钱。

　　平时，叶家谦会买一些衣服饰品什么的给我。他也不明说，通常就一声不吭地挂在衣橱里。等我自己去发现，好几次我都是在他隐隐的暗示下才知道原来家里还藏着这么多给我准备的东西。

　　如果是我给叶家谦买东西，我一般都是直接告诉他。不管我给他买什么样的衣服，哪怕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他也会珍惜地像个宝贝似的。每每穿上就舍不得脱下了，搞得我哭笑不得。后来，我干脆少给他买穿的，换成其他吃的用的，省得老看见他连续几天穿着同样的衣服。像小学课本里那只骄傲的大公鸡一样，在我面前显摆似的走来走去。

　　虽然如此，叶家谦也有对我买的衣服不满的时候。比方说有一件白衬衣，我觉得他穿起来特别地好看。起初，叶家谦也是兴致勃勃地宠幸了它好久，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家谦就碰也不再碰它一下了。很久之后，当我收拾房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白衬衣被狠心的主人残忍地压在了箱底，无人问津。以为是叶家谦忘记了，我好心地把它摆在衣橱里显眼的位置。几天之后，它又一次不翼而飞。看来，叶家谦真的是很不待见这件衣服，我也就装作不知情，让白衬衣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我们的生活中。

　　叶家谦始终没有提见家长的事，我也识相地咬紧自己的牙关，不谈论任何有关结婚的问题。

　　我一直以为我和叶家谦就是这样了，虽然他还是不愿带我去见他的朋友。但是和他那么多的好比起来，这零星的矛盾无疑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可我不知道的是，原来我和叶家谦的红线只是月老一时兴起的玩笑。看似很长很紧密，其实根本就弱不禁风，轻轻一扯就化为断裂成灰烬，烟消云散了。

　　在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轻而易举的许下天长地久的承诺，以为“永远”这两个字只要说出来就会实现。可是，永远究竟有多远呢？尚且无法走到婚姻殿堂的我们，又该如何奢求可以到达永恒的彼岸？

　　说起来，自从我和叶家谦正式住在一起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高文博了。平日里偶尔发一两条消息，表达一下对彼此亲切而疏远的问候。不知道他和辛小姐的关系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会不会比我和叶家谦还早结婚。

　　想起自己那个时候刚看见他和他的女朋友，居然还隐隐的有些酸涩。心里不禁暗自好笑，大概女生都是这样吧，就算有了男朋友，也希望以前的追求者始终对自己忠贞不渝，死心塌地。

　　或许，我应该约高文博出来谈一谈，毕竟有些事情需要彻底地解决了。

　　高文博接到我的电话的时候，很明显的激动和难以置信，以至于声音都在微微发颤，对于我见面的要求几乎是同声答应的。

　　来到约定的地点，他已经好端端地坐在那儿等我了。不由看了看表，我特意提早了不少，就是打算比他先到一步，居然还是快不过他。这家伙，他到底是几点就出的门？

　　“嗨，你也这么早啊？”我笑着走到高文博的桌子，在他的对面坐下。

　　原本以为会看见他春风得意精神焕发的样子，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憔悴了这么多。两颊消瘦了不少，使得颧骨有点突出。头发和胡子像是才打理过的，我甚至都能闻到理发店那股亘古不变的味道。

　　“筱筱，你来了啊。” 高文博的桃花眼顿时散发出流光溢彩的神色，让我有了片刻的晕眩。

　　“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辛小姐没有好好照顾你吗？”坐近一看，才发现他瘦的比我想象中的严重多了，我皱着眉问道。

　　“筱筱，喝点什么呢？要不，还是可乐吧，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喝了。”他像是没有听见我说的话，笑眯眯地询问我的意见。

　　“都行啦，拜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为他的无动于衷感到些许愤怒，我不悦地说。

　　高文博唇边荡漾起一丝弧度，示意服务员过来下单子。

　　“我好着呢！你别在这里瞎操心了，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他似乎在有意无意地不从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一个念头霎时闪过我的脑海，莫不是和辛小姐分手了？

　　孤疑地打量着他，试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越看越是肯定，他不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像极了一个情场失意的忧郁男子。

　　“噢，我也很好啊。你还是多花点时间在自己身上吧，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偷偷撇了他一眼，见阿文的脸色还算正常，胆子便大了起来，“俗话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你是她没眼光，你可不能为了这个原因折腾自己的身体。”

　　“筱筱，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高文博疑问的神情是那么的逼真，连我都要忍不住相信他是真的一头雾水，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好啦，都是好兄弟，你也就不要再装蒜了。不就是失恋吗？没什么好丢脸的，我是绝对不会因此而瞧不起你的。”干脆直接捅破这一层窗户纸，省得他还在那儿演戏演上瘾了。

　　“失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失恋了？”他一脸惊诧地望着我，好像我刚刚说的是火星语一般。

　　“行了行了，你说你再装下去有意义没？我知道你被辛小姐甩了心里憋屈得很，但是不用到了我面前也装成这样吧。”我没好气地说着。

　　高文博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筱筱，我真的没有失恋。”见我马上就要开口反驳的样子，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放到他的左胸口，“这里一直只有你一个人，试问，你从来不曾给过我和你相恋的机会，我又怎么可能失恋呢？”

　　手心传来阵阵高温，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一起一伏。

　　我连忙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他猝不及防，手依旧放在心口的位置，似乎想抓住些什么。

　　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伤心和失落，我的心里也不大好受，“上次那个辛小姐，难道她不是你的……”

　　“当然不是啦，你有听见我亲口承认过么？” 高文博很快隐藏起自己的情绪，轻松地说道。

　　我仔细想了想，貌似他确实没有开口，只是在那儿傻笑而已，“可你也没有否认啊？”

　　“筱筱，如果那个时候我否认她是我的女朋友，你是不是会马上找个理由避我避得远远的？”他的声音难掩苦涩和了然。

　　估计会吧，我在心里暗暗想到，毕竟前不久才答应过叶家谦要跟阿文保持距离。

　　“噢。”我不置可否，只是随口发了个没有意义的语气词。

　　“对了，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他含笑看着我，不再纠缠方才的话题。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确实是有点事情想和你说的。”我慢吞吞地开口，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我就说嘛，”高文博的声音听不出有一丝猜中我心思的喜悦，“筱筱，有什么事你完全可以直接对我说，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我抬眼望着他，鼓足勇气，坚定地说：“阿文，以后我的生日，请你不要再送礼物给我了。非常感谢这十年来你对我的关心和祝福，但是我真的没有立场再接受你的任何心意了。”

　　高文博的眼里有着错愕，惊讶，以及受伤和失望。我低下头，试图让自己不要被他变幻莫测的神情所左右。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的口吻很平静。

　　“在黄丹把那本《经济学原理》借给我的时候，我发现上面的字和链子背面刻得字是一模一样的。后来，我自然就猜到是你。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和你说，我以为你很快会停下这个举动，没有想到你竟坚持到了现在。”我一边踌躇地解释着，一边观察他的脸色。

　　高文博一切正常，甚至还能继续悠闲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我略微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看来是我多虑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明白这种事是不能强求的。

　　“以前我总是劝自己说你是因为当我是好朋友，才会连续十年送我生日礼物。但是现在我有了叶家谦，就不可以在三心两意地两头抓着不放。这样做，对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公平。所以，阿文……”我没有说出剩下的话，毕竟有些事心照不宣会更好。

　　“原来我以为只要默默地在你身后，看你幸福快乐就可以了。现在才知道我错的有多么离谱，我根本不想只做你背后的影子。我希望陪在你身边的人的人是我，我希望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名正言顺地牵着你的手，而不是只能每年偷偷地送你礼物，偷偷地在里面刻上彼此的名字缩写，偷偷在心里祈祷有一天你发现这个秘密后会因为感动而接受我。筱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会比叶家谦对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会倾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只爱你一个人。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在美国买一座小房子。把你的爸爸妈妈一起接过去，我会像爱我死去的妈妈一样爱他们。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我可以用全部的财产去弥补叶家谦。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的世界里只有欢声笑语，没有委屈没有痛苦。筱筱，你愿意吗？给我一个不再做缩头乌龟的机会，给我一个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重新选择幸福的机会？”

　　高文博的双手紧紧地拽着我的手，那么用力，像是怕我会逃走一般。我强迫自己不要抬头看他，因为我怕见到他那张渴望和哀伤的脸我就会心软，见到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我就会忘记自己将要讲的话。

　　“对不起，阿文，我和叶家谦就快要结婚了。”我忍着眼角的湿意，毅然决然地说。虽然叶家谦和并没有真正做出这个决定，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不下点猛药是不行的。

　　“你……你是认真的？你真的……真的要嫁给叶家谦？”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双手更是加大了力道。

　　“是的，我已经做出了选择。阿文，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想法。”一咬牙，我抬头直视着他。

　　他眼里的悲哀和痛苦让我心揪成一团，喉咙发紧，似乎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心软，我硬着心肠和他对视着，无声地传递着我的坚定和歉意。慢慢地，高文博的眼神逐渐黯淡了下去，像是一颗稀世珠宝被锁进了暗无天日的保险箱。他颓然松开了我的手，无力地坐在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文，我想你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如果你想通了，觉得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如果你觉得我们不做朋友会比较好，那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主动出现在你的面前。”语毕，我起身就要离开。

　　原来以为他根本没有听进去我的话，没曾想他居然开口回答我：“不用了，筱筱。我没事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你拒绝了。走吧，我送你回家。”他先行到了收银台结账。

　　高文博自嘲的声音仿佛还在我的耳边回荡，下一秒他却已经站在我的面前，面无表情地问我：“不是说还可以做朋友吗？怎么，连我送你回家也要考虑这么久吗？”

　　他的口气淡淡的，没有了往日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温度。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我却突然觉得他的眼神冰凉刺骨，甚至让我毛骨悚然。

　　我想，这时候如果我说不，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吧。

　　“当然不是啰。我们走吧。”我言不由衷地笑着，刻意地拉大我们并行的距离。

　　一路上，虽然高文博站在我的旁边，我却有一种芒刺在背，如坐针毡的感觉。看来平日里是他隐藏得太好了，我直到今天才发现他生起气来居然这么可怕，这么容易冻死人。

　　脑子里胡思乱想，嘴上自然找不出什么话题来聊聊。我和他就如此沉默而诡异地缓缓向我父母家的方向走去。

　　为了避免刺激他或是好巧不巧地撞上叶家谦，我只得选择先回父母家一趟。其实，我也应该回去看看了。爸爸妈妈在知道了我和叶家谦的事情之后，无数次地提出要求要见他。纷纷被我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否决了，到了后来，我基本已经是黔驴技穷，再也想不出什么说的过去的解释了。干脆减少回家的次数，反正爸爸妈妈忙得很，只有见到我的时候才会想起还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准女婿”。

　　可惜，我算漏了一件事。如果被爸爸妈妈发现我和高文博站在一起，他们同样也是会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