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玉树子

13、第 13 章

　　随着功课的越来越多，我们逐渐步入了六年级学生的行列。由于没有了毕业考试的压力，我们这一届的毕业生比往常的几届都轻松多了。这时候，一种新的游戏开始在班级里流行起来。

　　那就是“交笔友”。

　　说它是游戏是因为笔友的范围限定在本班同学里，那么就不能称得上是真正意义的笔友了。但是由于大家可以在小纸条里写些嘴里说不出的话，显得既神秘又有纪念价值。于是它在班级里还是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尤其在女生与女生之间和男生与女生之间，我倒是很少看见男生与男生互通信件的，大概大家表达感情的方式有差异吧。

　　我自然也参与其中，女生中我和林晨的信件来往尤其频繁。男生倒是没有几个，但是我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交友信。每次都是由叶家谦交给我的，但我很清楚地知道这封信不是出自叶家谦的手笔。叶家谦给我信时总是露出一个洞悉一切的笑，这让我有一种误入陷阱的感觉。

　　我可以察觉得出写信的那个男生很羞涩，而且他似乎对我颇有好感，信中经常若有若无地带上几笔。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在班上至今没传绯闻，所以叶家谦他们特地伪造了一个恋慕我的男生来引起我的错觉。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和我对话的是一个和他们完全不同的思想。

　　这个疑团一直到有天我偶然听见他们的谈话而揭开。

　　那天是叶家谦他们做值日生。本来我已经走了，但是因为大队里临时有事又开了会，导致我回家的时间明显比其他人晚了许多。鬼使神差地，我竟然萌生出回教室看一眼的想法。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难以解释，如果那天我没有心血来潮，一切可能又会是另一种结局了。

　　在我靠近窗台的时候，我听见了叶家谦，张明还有另一个男生的声音。心里隐约觉得有一个重大的秘密就要被我知晓了，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我说，你到现在还不打算让李筱知道吗？”

　　这是叶家谦的声音，他提到我做什么，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吗？

　　“我……我不敢让她知道。”

　　犹豫的声音听起来挺熟悉的，可我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我看你是怕被她拒绝吧？”张明的声音有点幸灾乐祸。

　　“我……你们有什么主意吗？”他带着一丝期待和紧张。

　　模糊间，我觉得有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了。

　　张明没有接话，开口的是叶家谦：“不如这样吧，我们把她约出来。再找几个面生的男生吓唬吓唬她，然后你就出来英雄救美了。这样一来，我想李筱总不会拒绝你吧？”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我没有想到叶家谦会说出这样的话。

　　即使他不喜欢我，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更何况是用这么俗的方法？难道那时在小巷子里他发现我的异常了？所以才会想到用这种办法帮助别人追求我？

　　关键的是，我貌似也是他的好朋友吧。为什么他就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一想，我的意见不该是最重要的吗？我全身不可自禁地颤抖着，心里一片茫然和悲哀。失神之间，我突然想到了那个男生是谁。

　　是王君，那个老实巴交基本没和我说过几句话的男生。

　　原来我在叶家谦心里就值这个价，就配这样的人。

　　重重的失望袭击了我全身所有的细胞，突如其来的番然觉醒让我觉得以前的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在自作多情。早已经没有了继续往下听的欲望，我轻轻地离开了教室，小心翼翼地不让他们发现我曾经来过。

　　我想我得回家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面对叶家谦了。

　　回忆着我和叶家谦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发现他对我的态度其实一直都很容易看清。在我对他还有一点使用价值的时候，他会主动和我说话，哪怕那是多么不情愿的一件事。在我的价值无法实现的时候，叶家谦毫不犹豫地和我断绝了来往。

　　至于他后来和我成为朋友也是因为我帮了他们。或许正是这样让叶家谦再次在我身上发现了比免费作业更高的使用价值。于是，他低声下气地和我说话，带我一起去看他的兄弟。

　　毕竟只是个利用的工具，所以在医院里他才会那样冷静地对待我的难堪。

　　原来他那时的笑不是想与我冰释前嫌，而是在讥讽我的不自量力。

　　亏我还以为我们真的成了朋友，亏我用一颗那么真诚的心对待他。

　　我就像是没长脑子的东郭先生，一个冬天过去后才发现自己养了头白眼狼。

　　那么后来他对我的解救呢，是为了讨谁的欢心？郭颖？还是林晨？

　　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这么些年一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活跃”在他们的生活中，却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有了一群真心相对的“蓝颜知己”，甚至有了一个心仪的对象。

　　自作孽，不可活。

　　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吧。

　　其实叶家谦又有什么错呢？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地喜欢他，一厢情愿地要求他付出与我对等的感情。这个理论原先的依据就站不住脚，又怎么能指望它有个美好的结果呢？

　　我从一开始就输了，因为我先喜欢上了叶家谦。在两个人的爱情里先动心的人尚且处于劣势，更何况我这种永不见天日的暗恋呢？

　　我的喜欢，无关风月，无关爱情，我只希望你能用一颗真心对待我，只希望你能让我在你生命的轨迹上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如果可以，我情愿不是班级第一的女生，我情愿没有目睹那场群殴，这样或许我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能有一个平等的基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于底座的不稳，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让它有摇摇欲坠的危险。

　　叶家谦，在我听到你说的这番话后，你要我用什么心态和你相处？

　　没有答案。

　　我唯一明白的是要我现在立刻放弃这份持续六年的喜欢是不切实际的。

　　或许我可以用另一个六年去埋葬这段感情；

　　或许我还会遇见第二个叶家谦；

　　但不管怎么样，都已经不是最初那份不掺杂任何目的的爱恋了。

　　后来……

　　当我逐渐目睹社会的黑暗之后，才发现叶家谦对我的“利用”是多么的不值得一提。

　　当我周围的人变得越发功利之后，才发现自己原先对他的付出是多么的纯粹。

　　当我差点丧失了全身心爱一个人的能力后，才发现小时候的坚持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可惜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么多，我知道的只有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喜欢叶家谦了。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肿着的眼眶去上课，把他们都狠狠吓了一大跳。对此，我的官方解释是我昨夜沉浸在某电视剧中凄惨的情节而不能自拔。

　　叶家谦开玩笑地说道：“想不到小李子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我静静地看着叶家谦，心里一阵悲凉。破天荒地没有反驳他的说法，只想趁着自己还允许再多看看眼前这张脸，这张我迷恋了六年的脸。

　　估计给我沉默的样子骇住了，大家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话。

　　叶家谦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小李子，你不是哭傻了吧？”

　　听着他带着关心的语气，我的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眼前的俊脸越来越模糊，我看不见他一双风情的黑水晶般的眼瞳，看不见他如芭比娃娃般长而卷的睫毛，看不见他总挂着一丝坏笑的嘴角，也看不见他渐渐褪去婴儿肥的脸颊了。

　　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我要放弃？

　　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一个人不属于我？

　　想到这里，我哭得愈发凄惨起来。大家围着我，手足无措。林晨她们甚至陪着我一起掉眼泪，哪怕她们根本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哭泣。

　　我终于止住了自己的眼泪，呜咽地说：“昨天那个女的死得真的好惨啊！”

　　大家都轻声呼了一口气，不敢太大声是怕又把我的眼泪给吓出来了。

　　我笑着替林晨她们擦眼泪。看着眼前三只哭得眼睛红红的“小兔子”，我的心里一阵温暖。

　　也许没有了叶家谦，我还拥有她们，还拥有其他有价值的人和物。

　　一直感觉张明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着，不过我已经厌倦了和他互相揣测，互相猜疑了。叶家谦和他的想法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强烈地影响我了。

　　既是幸，也是命。

　　他们散去之后，叶家谦有点怕怕地看着我。我故作无事地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放心地笑了。或许叶家谦对我还会有着几分感情的吧，或许我应该学者看开一点，这样对谁都好。

　　叶家谦从书包掏出一封信，看到那熟悉的包装我马上就知道信来自谁了。

　　我淡淡扫了信一眼，用很平静却认真的语气说：“以后我不会再收信了，交笔友这件事其实挺没意思的。”

　　叶家谦很没形象地大张着嘴，惊讶地看着我。见我是真的没有打算拿信，他才严肃起来：“为什么突然不收了？”

　　“觉得没意思就不要了。你要觉得好这个笔友让给你吧。”我自顾自地收拾着东西，努力不去看叶家谦的表情。

　　这是我第一次在抬杆之外如此严词厉色地拒绝他的提议。

　　许久之后，我听到叶家谦叹了口气，用不带感情色彩的语气说：“随便你，爱收不收。”

　　我在心里惨笑一声。果然，对我的关心只是想让我收下这封信。现在任务完成不了，对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从这一天开始，我和叶家谦的第二次冷战拉开帷幕。

　　那时我以为做了朋友就是一生一世的事，那时我以为我不会再和叶家谦冷战了，可是幼稚的“我以为”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