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上弟下》汪三岁

2、第二章

　　林潼十二岁时见到了那个少年，干净漂亮与他不同世界的人，穿着暖和的毛衣，黑色的灯绒裤，一只手拿着做工讲究的驼色小风衣挑着眉毛打量他，然后用冷冰冰的语气询问身后跟在他身后点头哈腰的小警察：“就是他？”
　　林潼像只疯狗一样扑上去大喊大叫：“就是我！有什么冲我来！放了我兄弟！”
　　少年皱眉，对他这样没有形象的举止十分反感，警察局长察言观色一个眼神便有人上前扬起手掌。
　　“啪~”
　　巴掌的声音在明亮的牢室里格外响亮，林潼被打的有片刻的晃神，脑子里似乎有汽笛声，聒噪的人心烦，偏又嗡嗡听不清楚，嘴巴被打的歪了一下，满嘴的血腥。林潼歪着头休息了一会儿，突然扭过头瞪着眼睛疯狗一样撞上扇他巴掌的警员，那人一个不稳，竟被他撞得趔趄几步。站稳了却是实打实的动了怒，啐了口：“嘿，没人管的狗崽子，还敢横！”
　　那人又是一巴掌扇过去，比刚才狠太多，林潼毕竟瘦弱被打的迷瞪了好一阵，耳膜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纪帆更深的皱眉，他只十三岁却像个老头一样气势凌厉让人不敢怠慢，那个警员挥挥手的让人撤到一边，伸出手请纪帆看林潼：“纪公子。人在这里。局长说了人您直接带走就行，有什么吩咐我们也会尽快替您办。”
　　纪帆点头，他不喜欢眼前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喜欢，即使为了他的安全这个孩子必须存在他也不愿意选择这么一个人。他是成熟，但看向那个孩子的视线中藏不住的厌恶旁人看不见，对面的孩子却感受的一清二楚：“你是谁！要杀要剐对我来！”
　　纪帆皱了皱眉，对眼前这个疯狗一样的小孩越发不喜，身后的人还在等着他说话，“户口迁过来，名字不用改。”
　　林潼也许有机会叫纪潼，但被纪帆阻挡了。
　　那个夏天，林潼从一个被人处处嫌弃的孤儿摇身一变成了纪省长的次子，所有人都在赞扬那个人的宽宏大量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其实一丁点都不愿意成为这个富贵之家的孩子。
　　回去的路上，林潼局促的坐在轿车里，整个人都蜷缩在后座角落，偏偏后背僵直，眼睛瞪得老大，他本就害怕自己弄脏了这辆看起来很好的汽车，偏偏纪帆毫不顾忌的打量更让他如坐针毡。
　　“名字？”纪帆问，林潼犹豫了很久才昂着头高傲的回答：“老子叫林潼！”
　　纪帆点头：“从今天起你就是纪家的一份子了，以后注意点。”
　　注意什么林潼没问，纪帆也不说。
　　“我的兄弟呢？”过了很久，林潼才想起来他还有兄弟没救出来。
　　纪帆皱眉，跟着小孩一块抓进来的人有六个，录完口供却只有他自己留下来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明显的事情也想不明白。又看着小孩脸上肿的老高的的掌印，配着乌黑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可怜，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林潼身上只穿着一件大大的灰色毛衣，洗的起球还染着斑斑血迹，趁的两条裹在脏兮兮的秋裤里的细瘦的腿，当真是狼狈不堪。
　　纪帆心里闷了一下，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却不知如何发作，只抿着唇不悦的看着他。
　　林潼被他看得坐立不安又不敢表现出来，脸红脖子粗的搓着手突然转过去，对上他的脸大喊大嚷全憋住，好一阵才嘟囔般说了句：“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
　　纪帆挑眉，林潼身子抖了抖低着头不说话了。
　　纪帆想发火，又找不到缘由便憋在心里，好一会儿才又平稳的开口：“到家之后换身干净衣服，洗个澡。明天我带你去理发。”
　　林潼不点头也不摇头，扭着头看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发呆去了。
　　纪帆更觉得气闷，声音都带着浮躁：“待会回家让人拿点冰袋过来。”
　　林潼愣了愣听见前面有个声音低低的传过来：“是。”过了会儿那人又问，“要拿药吗？”
　　纪帆张了张嘴用鼻音嗯了一声，那人也不再说话。
　　林潼是被纪帆从车里拽出来的，已经是晚上，他又瘦又小站在纪帆旁边比他矮一个脑袋，畏手畏脚肿着一张脸贼眉鼠眼的打量眼前的房子，看起来像是路边捡来的乞丐。
　　纪帆打心底里嫌弃这人，把他拽出车就松了手。
　　跟着人一路进了房子，林潼努力合上自己张大的嘴，脸还肿着，维持这个动作太疼了。
　　屋子里有个脸善的大妈迎上来，眼角全是细纹看起来却好看得很，声音也好听：“小少爷回来啦，用晚饭了吗？”
　　纪帆点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林潼觉得有点冷就攥紧了自己的衣角，这一动作吸引了大妈的视线。
　　那大妈看着林潼一下红了眼睛：“这孩子是怎么了？这脸谁打的怎么肿成这样？”
　　纪帆皱眉：“阿姨，准备两个冰袋还有一些消肿的药。我带他上去洗澡。”
　　曹阿姨应了抹着泪进了厨房去敲冰块。厨房里没有冰箱，都是一整块冰装在一个泡沫箱里，阿姨把冰敲碎了用布袋装起来又拿了药想了想还是煮了饭。
　　纪帆这边却不顺利林潼第一次见到水晶大吊灯的小洋楼，整个人处于一种惊讶赞叹的状态，纪帆把他推到厕所去洗澡，林潼愣了半天却什么也看不懂。
　　在孤儿院都是烧了水端着盆拿了毛巾擦擦澡就好，对于眼前的白瓷砖的浴室除了感叹就剩不会用的窘迫，试探着拧了拧水龙头，水流出来，林潼觉得新奇笑的眼睛都弯了，又因为嘴角扯得太大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纪帆听见他的声音敲了敲门，颇有教养的问：“林潼。需要帮忙吗？”
　　林潼没听见他的声音仍哎呦哎呦叫唤，纪帆心里烦的很，但是仍然记得不能未经别人同意推门进去，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这是自己家，进去没什么吧，手上已经开了门。
　　林潼正站在花洒边上，满脸的笑，身上那件破旧的毛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偏小孩笑的开心，纪帆走近才发现开的凉水，顿时觉得一口气闷在xiong口上不去下不来简直要疯。
　　偏人家眨着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一副“什么事？”的样子。
　　这场澡洗的滑稽而狼狈。林潼缩着身子坐在瓷白的浴缸里，手脚不知往哪摆，纪帆搂着胳膊站在一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时不时指挥一句：“左边再洗洗。”
　　林潼便依言拿着那块非常柔/软的澡巾搓搓左边的身子，直到搓到皮肤发红一碰到热水他就忍不住嘶嘶抽气才停下。
　　洗完澡纪帆一张脸更黑，想起方才小孩身上的伤痕就忍不住生气，早知道局子里那些人的手段，但亲眼瞅见这么小这么瘦一个小孩子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真是让人寒心，亏那些人下得去手。
　　家里没有新的睡衣，他翻箱倒柜找出来自己前两年穿小的睡衣却一股霉味，没办法只好将自己现在的睡衣拿给他，珊瑚绒的睡衣穿在林潼身上空荡荡的，一点都不保暖，纪帆又找了一套穿过一次的保暖衣给他套上，等到终于把小孩收拾好了他也累得蹲在地上不想动了。
　　站起来时看见小孩吸着鼻子扭着头似乎哭了，偏生瞪着熏红的眼睛毫不示弱的盯着他，一脸凶恶。心里不知什么滋味，眉头中间的沟壑却松开了：“手抬起来。”
　　林潼还是瞪着他，动作却乖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