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的城堡》寒の武纪

1、就这样相识相知了

　　七、八月夜晚的星空依旧还是很明朗。
　　暑假过了之后就该上大二了，却依旧还是像个小孩子。喜欢看漫画，幻想不切实际的故事情节，懒散的叫人无奈，半夜三更吵得整个寝室不得安宁只为了上网下最新的电视连续剧。但没有人会知道，那样的宋云端背后，有一道伤口，汩汩地流血，却不见分毫。
　　母亲住在很遥远的地方，再婚以后远嫁重洋。偶尔会寄明信片和礼物。也劝过她移民。可是，却固执地相信回忆的力量趋于无穷大。所以，宁可选择缅怀。
　　经常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年幼时候的某一天突然消失，就再也没有回来。记忆里面模糊的背影抓也抓不住。时光荏苒，渐渐也不觉疼痛。
　　如同书上感叹的——再深刻的心伤，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遇见了池颂恒。
　　仲夏的骄阳胜似烈火，枝头是止不住的蝉鸣。少年正在用生疏的英语给老外指路，嘴角还粘着亮黄色的咖喱饭粒，煞是好笑。偏偏，这样的男生总是一副不肯认输的样子。于是走到宋云端面前，小心翼翼地瞅她，“喂，你干吗随便笑别人？”这么一问，宋云端便笑的更加厉害了，于是拿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哪里吃的咖喱？看上去不错哟！”
　　就只是这样——
　　没有经典的对白，没有鲜花和温暖的阳光，男主角虽然剑眉星目但还是不够英俊潇洒。总之一切都不是电视剧里面应该邂逅的时间和空间，甚至带着毫不期待下一次相逢的心情，宋云端和池颂恒就这么碰上了。

　　学校的爱心义卖随后如火如荼的展开。宋云端在一阵挣扎下把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偶像海报摆在了最醒目的位置。摊位是找就读设计学院的好友帮的忙，琳琅满目却错落有秩。远远地就看见有人走来，“女孩子就喜欢收集这样的东西，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钱花，多没意思。”
　　宋云端仔细打量了一会，指着自己的嘴角说：“吃饭的时候，还会不会……”
　　少年一阵窘迫，赶忙捂住女孩的嘴。
　　“你就不能让我反击一次？”
　　宋云端点点头，“那是当然，捍卫我的正当权利啊！”
　　是时，江涵葳走来。诧异地看着眼前打闹的男女，一阵错愕，“你们……认识？”
　　“谁会认识他？”几乎是异口同声，连江涵葳也不禁捧腹。
　　因为设计学院的合并，所以之后每回宋云端去找江涵葳的时候总能看见池颂恒。只是和以往见到的大相径庭。穿质地良好的棉布白色衬衫，卡其布的裤子上染着各色颜料，却显得格外有味道。总是很认真地持笔比画，眼神专注，不时还叫来老师一起论述着什么。也少了平时的流氓地痞气，十足一个白面书生样。
　　这样的男生，应该才是宋云端心里面另人心动的类型。像他一样……

　　岁末年关的时候，拥挤的公交车上，陪伴了整整十个月的手机不翼而飞。其实刚发现的时候还很平静的，甚至宋云端怀疑自己还微微笑了笑。庆幸终于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换手机。可是，在打10086的时候就伤心起来了。号码要重换、图片要重载、那些保存在6月6日的生日祝福短信全都付诸东流。于是一下子，泪流满面。花了妆，也乱了头发。
　　所以，当池颂恒打开公用电话亭漆红色大门时，也着实吓了一跳。
　　“你，是人么？”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宋云端已经在寝室里。江涵葳坐在一旁不坏好意地浅笑，见她醒来，轻轻咳了几下，“说吧，你昨天和池颂恒去哪了？干啥了？”
　　“啊？”
　　“别装糊涂啦！你喝的烂醉，他都把你抱回来了。你可别说，只有这么简单哦！”
　　“啊！”

　　终于，时代广场的苹果倒计时又开始了！当新年钟声响起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会彼此奔走相告或者是拥抱，像在宣示彼此间的情谊坚固地又经住了一年的锤炼。
　　那一年有很多遗憾。诸如，没看成功电视迎新节目，没有参加苹果倒记时，没有再及时买一部手机，没有和同学抱做一团的感伤，没有收到新年00：00时的祝福简讯，BLOG的访客量，也还没有超过1000。
　　关键是，依旧没有记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池颂恒不再提起，宋云端也不好意思开口问。是不是成了一个谜？
　　原本以为那些个剪影不过刹那韶华，一直到很后来，才明白，很多事，我们都忘不掉的。

　　除夕的夜里，宋云端和班上几个没回老家的同学搭伙，在学校隔壁的大排挡吃了年夜饭。每年都是这样度过，倒也不嫌无趣，也不觉得寂寞。几个小菜很对胃口，又因为是过年，老板还送了饮料和八宝饭。
　　有的时候，宋云端以为这样也是一种幸福。可是，还是比不上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啃馒头。
　　车站上遇到了池颂恒。他请客，买了啤酒。随后，在堤岸上聊了起来。
　　“喂，我说你一个女孩子，酒量不好怎么还爱喝啤酒？”
　　“不是爱喝，你请客嘛，怎么能不敲诈？”
　　“这次不要又喝的烂醉，我绝对不再送你回去。”
　　宋云端朝他挤了个鬼脸，拿起易拉罐又倒了几口，还颇有情调地抿了抿嘴。

　　其实，那天后来并没有发生什么。
　　她只是拉着池颂恒买了一打啤酒，然后又带他去了某个公交车站。起初不说话，只是一杯接着社一杯下肚。酩酊之余，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她说，小的时候，不乖。不去幼儿园；不上小班中班大班；在家不安分；喜欢作弄人；和大自己一岁的男生抢玩具，没抢到还要去和他爸爸告状，然后笑着看他被骂哭，偶尔会被打，说怎么不知道谦让。也很爱哭。被强行送到幼儿园后，就在那里哭，导致老师不得不让家人把自己领回去；走失的时候，会哇哇叫上很久；没有买到想要的东西，也还是只有哭……那会，一定是不会讨人喜欢的吧！可是，关于宠爱，也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然拥有。可是那个宠自己的男人有一天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些能够说出来的，能够记得的快乐，好像都已经被遗忘。
　　她还说，其实我记得一点，那就是唯一去的约莫半个月光景的大班生活。有一个很不错的班长，他的妈妈总会在放学时候来接他，然后听到老师表扬。有两对双胞胎，后来其中一对里的哥哥做了我小学三年的同桌。有一个写字很漂亮的男生，书法写的龙飞凤舞。那时侯，最喜欢吃番茄炒蛋，每次幼儿园吃，都会把饭和汤吃的精光，原因是——家里从来不烧。这些都很怀念……
　　连宋云端自己也没有发现，说这些的时候，她哭了。
　　都是她的伤口么？
　　池颂恒把她驮上自己背脊的时候，她嚷嚷着：“你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么？我以前……很久以前，喜欢过一个男生。每天都和他在这里一起等车，可是有一天，他也突然消失不见了。但是为什么，我忘记不掉……？”声音哽咽。然后就有什么浸湿了池颂恒肩膀的布料。
　　于是，下一秒，他做了人生第一个另他自己也有些意外的决定。

　　“宋云端，新年表白的话，会不会特别灵？”
　　“恩，也许……”
　　我不会和你抢玩具，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地方，不会让你迷路，也不会突然消失。还有，我会做番茄炒蛋给你吃。
　　彼时晚上，宋云端在他背脊上流眼泪的刹那，就这么想了。
　　所以，当少年的手指穿透月光，惺忪着双眼，清浅地笑的时候，他揽过女孩的肩膀，轻轻地说：“宋云端，住进我心里‘云端的城堡’，可以么？”
　　烟火在两人身后裂开，绽放花团锦簇的五光十色。一切时机都对了。
　　那这样，算不算是表白了？

　　小时侯总是听长辈们操着沪语说“新年啦，又大一岁啦，要听话啦！”总觉得新年是开始独立的标志，后来，才渐渐明白，不过是走原来的路和少了一个人24小时关注。
　　原来新年除了时间，什么都不改变。
　　宋云端记得——
　　2003年的新年，下雪，白皑皑的。曾偷偷牵着照片里面他的手。
　　2004年，大家就只剩下拥抱，一年前还思索的人，早已物是人非。
　　2005年，自己好像遇上了一个好男孩。不是初三那会暗自爱慕着的高一届的学长，站在他们教学楼的楼底，一眼看去，是望不尽的千山万重。也不是会突然消失的他，今天在你身边，明天就人生海海。这个男孩，是让自己住进他心里的人。
　　可是，偏偏，宋云端什么答案都没有给。

　　事实证明，新年表白真的蛮灵。因为江涵葳恋爱了。
　　宋云端没有见过他本人，只是听涵葳说对方是念师范的，教数学，现在已经是研究生导师助理，决定毕业之后留校任职。某次去找涵葳的时候也只是看到了背影，清瘦俊朗。一切变的那么吻合。
　　她开始疏离江涵葳。不和她说话，每次江涵葳开口她都假意打电话给池颂恒。突如其来的不友善任谁都无法理解。只是，宋云端不解释。她变得频繁地找着池颂恒。对于江涵葳，只剩下冷冷的旁观。昔日彼此依存的友情仿若一夜之间被洗劫一空。
　　是不是人都有点小小的虚荣？刻意地做出一些事情，让关心自己人觉得自己很受欢迎，并不少他一个。或者是小小的报复，给那些曾经不注意自己得人？只不过，满足了虚荣，为什么心里还是会觉得一无所有？为什么看见朋友一个人，又会觉得自己很无耻？为什么都这样了，宋云端，你还要坚持这么做？

　　生命中，有那么一些事情，被记做回忆。藏在我们心里，据说是最柔软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他有多漫长，如同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部公车是座位琳琅还是一样拥挤。
　　所以宋云端不能忘记，高三那年的夏天，曾经深刻地认识过裴昀初。
　　站牌上歪斜着几个方块字，干瘪了的不锈钢柱上布满了招聘广告和乳白色修正液漆成的情话和粗口。少女不耐烦地跺着脚，不时探头朝车子驶来的方向张望，直到嘎吱嘎吱的颠簸声从前一个路口传来。一切，如若宋云端的生活，规则、乏味和陈旧，像翻不掉的老黄历，泛着枯黄色的曾经和永远。
　　如果没有遇到他？
　　裴昀初是补习老师临时找来得代课生。宋云端从他手里接过提纲的时候特意瞅了一眼。清瘦俊朗，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和舒展的眉头，眼神清澈，云淡风轻。
　　八卦的女生一道题下来就已经基本掌握了他的资料。在隔壁的师范念大三，主修数学，宋云端认为是很有魅力的一门学科。时常专注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画出漂亮的圆锥曲线和几何图形。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在厌倦了补习。
　　七、八月的夜空总是晴朗的美好，裴昀初一直这么说。总是会在回家的公交车站和他不期而遇，然后一起等车，偶尔嘘寒问暖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更多的时候，是在一起安静地仰望星空。不过这样，足以成为宋云端心中美丽的桥段。也因此，逐渐熟络。
　　裴昀初待她，是亲如兄妹。他领着她去附近的游乐场玩，教她解难懂的几何题目，一起庆祝第一次的满分，用温暖的手掌揉她的头，也会带着她奔跑着穿过长长的大街，在海浪边大声叫喊，因为他说，奔跑还有呐喊，是一种力量。抚平所有的不安也填补想念。
　　唯一的一张关于他的照片，是在认识第一天偷拍的，在车站，她用手机拍下了他纤长但有力的手。幻想着有一天能够牵着这样的一双手说地老天荒。
　　如果没有遇到他？高三的生活依旧会循规蹈矩地进行。可是，人生就是很奇妙的，这样的时机遇上了这样的裴昀初。
　　生活开始有了小小的起伏，安静的湖水泛起了涟漪。不在是轨道上的列车，自由但是危险。
　　也于是，认为这样，便是喜欢了。
　　当一个人因为另一个人改变的时候，就是喜欢了吧……
　　一直这样，到原来的老师出差回来。
　　之后裴昀初去了较远的一所学校实习。缺失了联系，再紧密的爱人也不过如此，何况他们，即使貌似熟悉也只是除却名字、性别，其他一无所知的两个人又怎么会频繁地出现在回忆里？可是，偏偏裴昀初从来没有离开过宋云端的脑海，像化石一样，根深蒂固。直至今日之前，都未曾遗忘。
　　当奔跑还有呐喊仿佛都失去了力量。想念就成了心底的伤痕。
　　再深刻的心伤，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
　　但是为什么，对你的想念没有谁来弥补和医治——连时间也不能够？
　　所以，裴昀初，你怎么能爱上别人？
　　所以，江涵葳，你又怎么能接受他的爱？

　　是日，江涵葳和男朋友约在餐厅一起吃饭，宋云端拉上池颂恒硬是说要加入。江涵葳有些意外，这么多天以来，宋云端第一次那么热切地和她说话。
　　等的时候，宋云端很是紧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他们，如果不点破，以后至少还可以用女朋友朋友的身份和他说话，可是，如果闹僵了呢？她甚至有些胆怯，她想逃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清瘦的身影慢慢靠近，直到坐下，宋云端都没有敢看一眼。
　　终于，决定自己掌握幸福的时候抬起了头，但，不是他。
　　竟然不是裴昀初！
　　宋云端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失望，还是惊喜？
　　“怎么了？我长的很对不起大众么？”男生耸耸肩笑着问。
　　“哦，没有……”
　　第一次见面还算顺利，宋云端之后为自己之前莫名其妙的行为向江涵葳道了歉。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这样真好！
　　本来是不想去做电灯泡的。可是江涵葳硬说要多给池颂恒些机会，毕竟人家是那么好的男孩。所以拉着她一起去聚餐。
　　席间，了解到涵葳的男友和裴昀初是一个大学一个专业又恰好同年。于是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了他：“那个，请问，你知道同届的裴昀初么？”
　　“没有听到过，抱歉呃！”
　　所以，还是找不到么？
　　一直在想，倘若是爱，却不被知晓，那么当大雨倾盆的时候会不会感触的流眼泪？会不会在寂静的空地沉思？会不会在心底留一块地方，永远给那个属于遥远的人。

　　有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学会说再见？

　　一直到很后来的某个暑假，决定去旅行。到曾经他喜欢的城市，如果可以和过去告别，那么就说“再见”。
　　裴昀初，我不会忘记那个漆黑的高三岁月，因为有你变的不一样。我不会忘记你曾领着我去附近的游乐场玩，教我解题，庆祝满分，用温暖的手掌揉我的额头。
　　裴昀初，你说，奔跑还有呐喊，是一种力量。抚平所有的不安也填补想念。我会记一辈子，如同那年你在那个车站对我说“宋云端，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我很爱她。”那会我明白了，原来人心真的是肉做的,会痛会哭会舍不得……可是，也会笑着祝福你。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的生命已经不在拥有你，是我太粗心，至今才恍然。
　　裴昀初，其实，我知道，江涵葳骗了我。自看见她钱包里的那张合影时就知道了。那句“从来没听说过裴昀初这个人”真的不是一个完美的谎言。因为，那是一张和你粘在交通卡上一模一样的合影。
　　你说的女朋友应该是她吧！
　　那么她声泪俱下地怀念过去时，所说的出车祸死掉的初恋情人也就是你了吧！
　　既然那么深刻爱过的人都可以放下，那么，我还剩下什么来拼命记住你？
　　裴昀初，容许我套用一句老套的台词，“你是比我想象的，还要令人心动的男子，因此我爱你，比任何语言形容的还要爱你。”可是没有你，也一样能过的很好。所以我要走了，回到那个吃咖喱饭会把饭粒粘在嘴边，英语也说的不流利，也不够英俊潇洒，还喜欢和我抬杠的人身边。因为他会第一时间赶来安慰我，会在我喝醉之后背我回家，会帮我找回被偷掉的手机哪怕被打的头破血流，会一整夜没命的上网只是为了在我的BLOG首页按“刷新”键。这些，就足够了，足够我把你在记忆里藏起。
　　还有，他会让我住进他心里。
　　我还要告诉他，以后表白的时候，不要在套用大师的曲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