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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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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海岚和风写意被教徒带进一座地牢,乘着吊篮渐渐被放下。此牢层层下陷,幽深阴暗,周旁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每下一层便如坠十八层地狱般阴森可怖。
两人被关押进一间铁牢闭室,水灵仙子在外说道:“为了避免向姑娘再插翅而飞,只能先委屈两位在这里待着。外面虽没有教徒把手,但此牢有三扇铁门,皆为钢板所铸,牢不可破。就算你们出得了此牢,也没办法上去,我奉劝两位还是省了逃跑的心,好好考虑主上的要求。明日一早,我再来接向姑娘。”
待水灵仙子和教徒们离开,铁门被重重关上后,整间闭室只剩墙上一个小小的铁窗透着微微亮光。
风写意走到窗边,抬头望去,只见窗外不知何时早已夜幕降临,徒留一轮明月垂挂在天边。
风写意不禁讶然,“没想到这地牢竟然是依附着魑魅巅的戈壁而建。”
向海岚却不管这些,直接挽过风写意的左臂,盯着上面的伤口道:“那妖女出手极重,你不要命了么?”
风写意对手臂上的伤毫不在意,而是说:“之前让你一个人身陷血阎门,已是万不该,刚才又怎能再看着你受伤。”
向海岚扯下衣角的布料,替他包扎伤口,心疼道:“你又不会武功,若那一鞭再添些内力,你很能就性命不保!”
风写意摇头低笑,“以前一直奇怪武功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想不通为何有这么多人为了上乘武功拼得你死我活,苦苦为其浪费人生大好年华,简直是荒谬至极。如今看来,上天倒真是有心惩罚我这番论调了。”
向海岚听到这话,不免想起高临川抓她其实是为了降红鸾,一时说不出话,只是低头小心替他包扎着伤口,动作轻缓温柔。
风写意见她痴痴地看着自己,而她握着左臂的双手传来阵阵暖意,柔声问道:“怎么,怕我会死?”
本来只是想逗她,谁知她听后反而眼眶一红,风写意心下震动,陪笑安慰道:“傻丫头,哪有这么容易死的?”
向海岚只觉鼻子发酸,讨厌听到他提那个字,还如此不经意的随性,一厌一恼,甩开他的左臂,忿忿道:“死了干净!省得你总欺负我!”
风写意见她当真,收敛起玩笑之色,握过她的手,认真严肃道:“我视岚儿更甚过生命千百倍,一点皮肉之伤算得了什么?我说过,我愿意看着岚儿的笑容,看着岚儿平安无忧,看着岚儿时时刻刻,朝朝暮暮。那些全都不是戏言。”
向海岚听着,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那焦尾琴弦,他每说一个字,都轻轻拨弄着,点点轻颤,丝丝震魂。又瞧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眸色之中渲染出浓浓温情,向海岚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几句话便让她双颊染红,风写意温柔浅笑,说:“虽身陷这幽暗铁牢,生死未卜,但有岚儿陪在身边,也无所憾了。”
向海岚见他目光紧紧锁着自己,心跳之声清晰不已,侧过脸,转开话题问:“你怎么会主动答应他们不战而降?还有,刚才那个黑影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写意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心头暖流波动,回答道:“那个黑影是风魂。”
“风魂?”向海岚讶异,从未听过。
风写意徐徐而道:“风家子孙,每个人都有一个风魂。外人都传扬风少堡的武功如何高强,却极少有人知道风魂的存在。也并不奇怪,风魂本来就是为了守护风家人而生,只有当风家人有性命之忧时,风魂才会出现。”
“那刚才那道黑影,就是你的风魂?”
“我是风家唯一不会武功的一个,所以奶奶也将风魂中最强的一人留给了我。”风写意无邪一笑,“不然你以为光凭一张嘴,就真能这么安然无恙地在江湖中闯荡?奶奶知道我性子,从小不喜习武,这些年来在江湖上四处行走,表面风光无限,背后却杀机暗藏。好几次生死关头,都是风魂出手,保我性命。”
向海岚惊愣,随即问:“这么说,姐夫,咏蓉,素玉,就算是老夫人,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风魂?”
“风魂对风家人而言,似仆似影,如影随形,一生都贴身保护风家人。”风写意解释,“若风家人死,风魂亦亡。去年我爹病逝,守护他的风魂也在当日服毒自禁。”
“所以,刚才赤火妖精伤了你,风魂也如数奉还,出手伤她?”
风写意点头,“风魂不仅武艺高强,轻功了得,平时即便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但也知道他们定在暗中守护。更重要的是,他们誓死效忠风家人,以自己的命来护卫风少堡。”
“原来是这样,”向海岚下颚微沉,问道:“这么说,从你一出生,他就跟在你身边了?”
“不是,九岁之前,他并不是我的风魂。”
向海岚不解,只听他慢慢回答道:“他原名秦子旭,在我九岁那年,曾上风少堡找奶奶寻仇。”
“寻仇?”
“河北秦家寨曾是爷爷生前剿灭过的一个山贼窟,秦子旭便是秦家后人,在江湖上名声也算不得好,上风少堡也是为了替祖先报仇。当时他武艺高强,连杀风家众多侍卫,直接闯进清莲居,和奶奶交起手来。几百招相对下来奶奶竟落了下风。”
向海岚也不觉惊奇,风老夫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武功自然不弱,秦子旭能胜过她,可见的确不是普通人。
“那后来呢?”
风写意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道:“后来么,我使了点小诈,把那人引到未央阁,跟三哥联手,用千丝网困住他,才算制伏了他。”
风写意见向海岚微微诧异,摸着脖子,不自在道:“当时年纪小,用的方法的确不够英雄,不过那时也别无他法。”
“既然你们抓了他,他又怎么会变成风魂的?”
“秦子旭被制后,自然不服气,出口重伤风少堡,大骂爷爷的名讳。奶奶听后一气之下当场一掌劈在他天灵盖上。也怪不得奶奶发那么大脾气,平日里爷爷在江湖上全是被人称赞的名头,什么时候有过如此不堪入耳的侮辱?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谁知秦子旭命大得很,那一掌竟然没将他打死。”
“他没死,老夫人肯放过他?”
“奶奶性子刚烈,岂是这么好说话的人?”风写意道,“本来以为那秦子旭大难不死会安分些,没想到他醒来后竟然继续破口大骂,奶奶自然不会轻饶他。本欲废了他的武功,让他此生再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
风写意看她听的认真,又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那时候我出手阻止奶奶,算是救了他。”
“你救他?”
“我出言相劝,让奶奶放过他。也是因为我的话,奶奶才没杀他,也没废他武功,而是把他关在风少堡,命人严加看守。后来,我和咏蓉贪玩,时常会跑去看他。有时甚至带上酒壶和点心给他。”
向海岚睁大眼睛,大感意外。
风写意则笑道:“其实也不奇怪,咏蓉那丫头从小就不安分,风少堡向来太平,难得有刺客,还武艺高强,她当然好奇,三天两头拖着我去看秦子旭。不过八丫头心肠也好,见秦子旭可怜,总会拉着我一起求奶奶放了他。”
“半年后,奶奶真的答应放了秦子旭。”风写意说,“但谁都没想到,秦子旭却不肯走了。他对奶奶说要留在风家。当时大家都认为他别有居心,让他留下必定有所后患。”
向海岚听到这里,了然地接口说道:“后来一定又是你出面说愿意相信秦子旭,所以他就留在风家,成了你的风魂。”
风写意道:“我同意他留在风家,可奶奶起先当然不同意。秦子旭跪在我面前,将他耳边的一缕长发削下交给我,说那是他们秦家的规矩,还对我发誓说会听命于有恩于他的人。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取代了我原先的风魂,一直跟在我身边。”
向海岚感慨:“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风写意回答:“算不上相信他。他虽是秦家后人,但并无过分奸恶行径,他单枪匹马来风少堡报仇,也算是光明磊落。他既然不是什么大恶人,我只是将心比心,若诚恳相待,他定然不会怀有恶意。”
“祖先之仇竟如此容易一笔勾销?”向海岚显然不信。
“昔日官渡之战中,曹操的部下见情势不利,暗箱写信勾结袁绍。曹操发现后将那些信全部烧毁,对写信人更是一概不予追究。也是因为这样,那些原来惶恐不已的人感恩之余,更忠心效力于曹操。”风写意停顿,“道理很简单,是不是?”
向海岚哑然,后明白道:“所以秦子旭心甘情愿做你的风魂,誓死护你周全。”
“那我们现在被关在这里,为什么不让他救我们出去?”向海岚又问。
“你忘了?我们是主动答应进来的。”风写意莞尔,“何况风魂也非无所不能,这里好歹是血阎门,怎么可能轻易地来去自如?”
向海岚更加不解了,“为什么要主动乞降?”
“当时敌众我寡,能保住性命容易,但想突围逃脱却非易事。何况,既然被围困,也就不急于在那时脱险。”
向海岚想到什么,忙问道:“你知道会有人来救我们?”
风写意笑而不答,向海岚又道:“你不是只身一人来血阎门的……难道你们……”向海岚说着不觉惊异地看向风写意。
风写意却轻松朝地上一坐,拍拍一旁的空位,说:“既来之,则安之。岚儿也坐下休息会儿吧。”
向海岚在他身边坐下,继续追问:“各大世家的人都在风少堡,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和计划?”
风写意岔开话题,忽然问:“你都不关心厉南卿?”
向海岚一惊,抓着他右臂,“你见过南卿?她怎么样了?”
“有厉北狂在,她不会有事的。”风写意看着她抓在自己右臂上的手,打趣道:“岚儿抓这么用力,看来这条胳膊也得负伤了。”
向海岚闻言赶紧松手,但又不免担忧:“南卿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若她平安无事自然最好,不然我……”
风写意见她忧心,打断安抚道:“不用愧疚,她真的没事。我来血阎门的路上遇到他们,现在已经派人把他们安置在安全地方,厉北狂自然会替她慢慢疗伤。”
向海岚将下巴抵着双膝,道:“那就好……”
风写意又说:“我现在倒很好奇,梅落然为什么会在血阎门。”
“我听血阎门的人说,他是自己主动上魔教的。血阎门让梅家人救一个姓颜的女子。”向海岚停下,转念一想,猜测道:“难道刚才那个黄衣少女就是姓颜的女子?”
“什么姓颜的女子?”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记得当日梅渡林说过血阎门的人抓他是为了让他医治一个姓颜的女子,而梅落然在血阎门也是为了替她治病。”向海岚又回想了一些,说道:“我还记得梅渡林提过她中了‘磬石寒毒’,可听赤火妖精的口气,她又好似是个疯傻之人。”
向海岚自己也感到有些语无伦次,忙摇头道:“算了,还是别胡乱猜测了。”她转头看着风写意,抿嘴后又道:“看你一脸笃定安心,我也乖乖等着好了。看看明天高临川还有什么花样。”
“高临川想从你身上知道什么?”风写意询问。
向海岚将所有的来龙去脉大致告诉了他。
“没想到厉家、向家和血阎门之间竟有如此错综复杂的关联。”
向海岚却道:“不管降红鸾是向家绝学还是出自血阎门,我只知道若高临川得到降红鸾,必定不会是好事。”
“血阎门千方百计要得到降红鸾,看来这套暗器手法当真是上乘武学。”风写意纳闷,“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这般绝学?”
“小时候跟你一样,懒得学武,哪里懂什么绝学。”向海岚解释,“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唬人还行,单打独斗根本骗不了人。”
“所以上次对付黑刹,你才让他站在原地不能移动半分。”
向海岚歪着脑袋说:“那次我是故意让他接我的暗器,若换了我接他发出的暗器,估计当日昌医馆内的尸首就不是他了。”
风写意说:“若我没出现,明日你又不肯说出心法口诀,万一高临川对你下毒手,你预备怎么办?”
向海岚顿了顿,坦然道:“我没想过自己能活着离开。”
“也不用这么悲观,命运向来掌控在自己手里,是生是死,别人并没有那么容易决定。”风写意看着她,坚定地说道:“越是渺茫越没有希望,就越不能放弃。双方对峙,比的就是谁先向对方妥协,谁先向命运低头。我始终相信,唯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会是赢家。”
向海岚听他口气张扬着自信,不觉微微触动,转头望着铁窗外的明月,说:“是不该这么轻易就死了,我答应过姐姐要照顾好自己,夜夜安然欣赏月色,怎么能这么容易丢了性命?”
风写意也望向窗外,忽而开口闹她:“岚儿,你我身陷地牢,也算共患难一番,不如今夜趁着大好月色,皆为夫妇,若他日真不幸命丧于此,也不算遗憾?”
风写意随口开玩笑的话语,本以为她定然会反驳,却不料她微低着头,良久后幽幽说出一个“好”字。
这个字却让风写意一时傻住,回头诧异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向海岚轻咬着下唇,盯着脚尖,重复道:“我说好。”声音不响,语气却肯定。
风写意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一口答应,心中某个角落好似冒出七色的泡泡,感慨和欢喜渐渐溢满整片情怀。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向海岚抬头看他,一字一字吐出。
风写意凝望着她,许久后起身转向铁窗,双膝下跪,指手向天,清楚说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风写意今日对月起誓,愿娶向海岚为妻,生生世世,相守相伴。若违誓言,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向海岚震动,痴痴看着身边的他,眼眶竟有些微湿。
风写意说完,回头看着向海岚,只见她也跪到自己身边,抬起手说道:“我向海岚今日对月起誓,愿嫁风写意为妻,生同室,死同穴,上穷碧落,下至黄泉,皆为吾证。日后夫妻齐心,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向海岚说完,也回头看向他,嘴角扬起丝丝甜蜜。
两人朝着天际的明月,叩头三拜。
没有宏大排场,八人大轿,没有高台红烛,凤冠霞帔,没有高朋满座的祝福和纷繁礼炮的绚烂,有的只是幽冷闭室,昏暗薄光,以及明日的生死未卜。
比起姐姐当日的婚礼简直草率简单之致,可向海岚心里的幸福感却分毫不少。
拜完堂,风写意看着她的脸,虽温和而笑,却掩不住的羞涩娇美,他情不自禁抬手摸住她绯色的耳垂,轻声道:“岚儿是吾妻了。”
见她略低了低颚,并不答话,他伸手又抬起她下巴,柔声而道:“写意惭愧,不但没有洞房花烛,还让岚儿陪我在此沦为阶下囚,这样拜堂成亲,当真委屈。”
向海岚却说:“从来不敢奢望可以嫁给你,只求能陪在你身边,静静陪着就好……”
风写意俯身吻住她的唇,堵截了她之后所有的话语,既霸道又温柔地将自己所有的气息统统笼罩住她。轻舔吮啄,反复碾磨,直到她渐渐开始回应。
她的心像插了翅膀,四处轻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