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舞九天》蔓莎

5、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凌珞璎独自倚在后院的一棵柳树旁，把玩着自己的发梢，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下人们都只敢离她远远的观望，这是府中不成文的规矩，在大小姐沉思时谁也不敢去打扰。

　　“四王爷……朱棣……”她默默研究着这几个字。凌珞璎时常听宁王讲起他的四哥，却一次也没见过。两年前朱棣讨乃尔不花风风光光得生还朝，她倒是在宫里隔着人山人海看过几眼，但小孩子，才见过的人第二天就忘了。也就是从那时起，宁王常把他的四哥挂在嘴边。在她心里，燕王的形象就如民间所风传的一样，“雄姿英发，羽扇纶巾”，是个英气勃发的大英雄。以前她一直以为宁王这个四哥是个板着脸不苟言笑的人，没想到今日一见，竟闹出这么多笑话。

　　突然，她本能的感到身后有人正向她走来——这是从小练武练出的机警，这无端的打扰使不由得使凌珞璎有些恼怒——也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坏了她的规矩。

　　凌珞璎屏住呼吸，当她感觉到那人走近时，突然猛地一转身，正好抓住那人的手腕，玉足顺势踢向那人的下巴。那人刚开始被凌珞璎抓住手腕有些猝不及防，但随即反应过来，并且预料到似的立刻出手挡在了凌珞璎的足踝处。，

　　“四王爷？”凌珞璎突然一愣，甚至忘了把腿放下来。

　　朱棣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推了推凌珞璎的腿。

　　凌珞璎立刻明白了什么，她迅速收回手脚，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言语。

　　“大小姐的身手果然不错。”朱棣微微一笑，甚至还有点欣赏的味道。

　　凌珞璎捉摸不透朱棣的心思，还是低着头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

　　“怎么，刚才的专横劲儿去哪儿了？”朱棣向前走了一步，眼神有些调侃，“我以为那才是真实的凌大小姐。”

　　“四王爷根本没见过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实的我呢？”凌珞璎淡淡一笑，神情中还是透露出她的清高。

　　“凌大小姐的人不是和她舞剑一样充满凌厉之势吗？不然，就是传言有误了。”朱棣还是保留着他的表情。

　　“这传言，恐怕也是从宁王那儿得来的吧！”凌珞璎一点也没有给朱棣面子，一脸的冷嘲热讽。

　　朱棣稍稍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快用笑容掩饰住了，他故意轻松地说：“凌大小姐在宫里宫外的名声可一点不亚于宁王，是谁传出来的，早就无从考究了。”

　　凌珞璎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她又低下头，看着别处说：“我知道，在宫里，大家谈论我是因为我父亲是凌将军，因为宁王喜欢我，却根本没有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每次别人说到宫里的人在谈论我，我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凌珞璎的样子竟有些委屈而楚楚可怜之感。

　　这是个怎样的女子啊！朱棣心想。竟然会因为别人的宠爱而感到委屈。

　　“以珞璎小姐的才华，就算整个金陵都谈论你也是情理之中啊，何况区区一个皇宫呢？”朱棣试图用笑容安慰她。

　　“可惜我一个女子，无才无德的，要谈论也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话。”凌珞璎苦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身看向朱棣，“不像四王爷。英勇善战的燕王在南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家平时说起这个名字都是肃然起敬的。珞璎以为这样的谈论才是值得骄傲的。”

　　朱棣略有些惊讶地转头看着她。虽然他设想过，能让宁王倾心的女子一定非同一般，但他还是没想到，凌珞璎一个女子会有这么大的志向和抱负。

　　凌珞璎看到朱棣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有些自嘲地也有些嘲笑朱棣地说：“王爷一定觉得我很奇怪，甚至有点不可理喻。王爷平日接触的定都是些贞静贤淑的大家闺秀吧！”

　　朱棣的瞳孔因充满光泽而放大了。他还是没有说话——是觉得他说话会破坏凌珞璎一连串自然的表情，她说的话越多，他就越想了解她，她身上闪烁着一种他从没见过的光芒，她的笑似乎比任何一个女人都有吸引力。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凌珞璎的神情有丝丝笑意和戏谑，而朱棣的神情则全是欣赏和赞许。

　　“王爷，大小姐，老爷请你们去轩雨亭用膳。”一个丫环战战兢兢地跑过来通报，两人同时收起目光看向别处。凌珞璎点了点头，示意那丫环可以离开了。

　　“那么就请大小姐带路了。”朱棣的眉毛轻轻一笑。

　　“遵命。”凌珞璎会心一笑。

　　将军府湖边的轩雨亭布置得很雅致，各种盆景搭配得当，就连家具似乎都有一阵浓浓的高雅气息。

　　雕花的木桌上，摆着几样下酒小菜，一个有着美丽弧线的酒瓶、两只细致的青花瓷酒杯格外引人注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香与醉人的芬芳。

　　“好美的月亮。”凌珞璎望着圆月感慨了一声，径自走到亭子中央，斟满了两杯酒。“看来家父是特地为我安排了一个道歉的机会，王爷，这一杯，我敬你。”她大方地把一个酒杯双手递到朱棣面前。

　　朱棣微微一笑伸出手，刚才一到轩雨亭他便看出了凌南风这样安排的真正用意。果然是聪明人，朱棣心中暗想。

　　“我怎能平白无故接受大小姐的敬酒呢？太贵重了。”他故意说。

　　“这一杯，是要请王爷饶恕早些时候的不敬。珞璎的无理，还请王爷多多海涵。”她目光真诚，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这样的美人有谁可以拒绝呢？

　　“这杯要是不喝，岂不是显得本王太没有气量了。”朱棣微微一笑，单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香啊！是陈年竹叶青吧？”

　　“王爷果然好眼力。”她轻轻称赞，接着又不紧不慢地斟了第二杯酒。

　　“这第二杯，是我替我们凌家敬给王爷的酒。四王爷大驾，是将军府莫大的荣幸，我代我的家人，敬您一杯。”

　　朱棣接过满满的又一杯酒，笑着说，“看来你今天是想把本王灌醉了。”

　　凌珞璎看着他喝下，淡淡一笑，“竹叶青从不醉人，只是醉心。”

　　朱棣放下酒杯，有些困惑的看着她；突然，他拍手称道，“好！好一个醉心不醉人！酒逢知己千杯少，本王今天就陪大小姐，一醉方休！”

　　“‘陪’字不敢当。这第三杯……”她拿起早已斟好的第三杯酒，脸色突然凝重起来，“第三杯，敬在北方保卫国家、抗击蒙古的将士们，请四王爷替他们喝下这杯酒。”她郑重地伸出手。

　　那一刻，朱棣突然从面前这个将军之女身上看到一种凤仪天下的大气，一种容纳千山万水连男子都不及的胸襟。如果她注定是皇后……朱棣屏住呼吸，立刻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小姐这杯酒，实在有千斤重。”朱棣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酒杯，“就为小姐这杯酒，我朱棣驰骋沙场、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说罢他一仰脖颈，把这杯酒干得一滴不剩。

　　“四王爷的英雄气概果然让人肃然起敬。”凌珞璎的语气透出难得的钦佩，确实，她太久没有见到像朱棣这样的英雄中的英雄了。“王爷舟车劳顿了这么久，珞璎还逼着王爷喝酒，实在是太胡闹了。王爷快请坐，尝尝这几个下酒菜。”

　　朱棣凝视着这个气质脱俗、明眸皓齿的绝代佳人，乖乖地坐下。只能说，他朱棣，一扫千军的大英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四王爷，如今，却愿意温顺的躺在一个女子手心里。

　　“王爷久居北平，一定很久没有品尝到江南的美食了。这几样菜虽不是什么御膳珍品，但都是具有江南特色的菜肴。王爷一定要赏脸尝尝。”

　　“凌大小姐都开了口，怎敢不尝？”朱棣笑道，说罢拿起筷子。“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凌小姐，是多么典雅和文静；而之前，又是多么清高而娇纵，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你？”他绕有兴致地问。

　　“看一个人，不同的人会看出不同的样子。而王爷您，才一会儿就把我的两面都看全了。”她低头讪笑。

　　“看全，却看不透。”他细心端详着她，希望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如果珞璎是那么容易能被看透的，那宁王妃恐怕早就另有其人了。”她抬头一笑，高傲，自信，张狂，甚至还有些不屑。

　　“王爷恕罪，珞璎失礼了。”尽管心中万般不愿，她还是暂时把心中的狂傲在这个还有点陌生的王爷面前压了下来。

　　“这么说，宁王看不透你了？”他并没有在意她的见外。“可怜的十七弟，贵为王爷，却不了解心爱的女人为何喜，为何忧。”

　　“那王爷就了解吗？”朱棣的话语，对她来说是一种挑衅，所以她也要给他一个下不了台的难题：你以为你们王爷就可以拥有一切，控制一切吗？“王爷了解您的王妃为何喜、为何忧吗？”

　　“谁说王妃就一定是心爱的女人呢？”朱棣轻叹，摇头苦笑。“这么看来，十七弟还是幸运的。能和自己真正倾慕的人厮守终生，即便一辈子看不透，也不失为幸福了。”

　　“王爷何出此言？”她有些不忍，自己一时的好胜竟触到了燕王的痛处。

　　“我也曾经深深爱过一个女子，只可惜，她是蒙古人。”朱棣仰望着明月，看似在讲述什么事不关己的故事，但凌珞璎却从他眼里读出：不思量，自难忘。

　　“对不起。”她懊恼的自责。

　　“不，不关你的事，是我把话题引到这儿上的。”他从那苍茫的回忆回到现实中来，“说说你和十七弟吧！”他的笑容依旧。

　　“我和宁王……”凌珞璎沉吟了一下，但看到刚才燕王的真情流露，她决定将心比心一次。“王爷要听实话吗？”

　　朱棣不置可否地笑笑。

　　“照理说，朝中所有稍有权势的大臣，都想找个藩王做自己的女婿。宁王聪明绝顶，出类拔萃，自然是个大家都想争取的主儿……”

　　“只可惜，宁王心中早有意中之人。”朱棣替她说完。

　　“只可惜，宁王心中的人并不那么热衷于成为宁王妃。”凌珞璎声音很轻，但似乎下了很重的决心。

　　见朱棣迟迟不答话，凌珞璎开始后悔自己过于直白，她尴尬地用自嘲掩盖局促：“王爷一定认为，珞璎不知天高地厚，自视过高，迟早咎由自取。”

　　“我是在想，”朱棣反倒兴致盎然地笑起来，“大小姐未来的夫君该是怎样的盖世英雄啊！”

　　“其实他不一定要英雄盖世，”凌珞璎望着月亮，充满向往之意，“只要他能了解我、懂我，让我甘愿倾心一爱就好。”

　　“让小姐甘愿倾心一爱，”朱棣摇了摇头，“得需要何等的才学和气度！”

　　“要我的心其实很简单。”凌珞璎的笑容中暗含一丝怀春少女的神态，“我的要求，仅仅是要他明白，我为何喜，为何忧。”

　　“小姐说的是，知音难求啊，”朱棣感叹道，“更何况红颜知己。”

　　“怎么，难道四王爷也会有这样的困惑？”凌珞璎终于轻松起来，“燕蓟的才女，难道没有一个懂四王爷的心？”

　　“听你这话，似乎本王的心是很好懂的？”他现在终于知道这个丫头的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了。

　　“如果我没猜错，王爷是觉得这几样菜有些甜腻吧！”她朝他眨眨眼睛。

　　果然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伶俐女子！朱棣一时的不满被吹得烟消云散。不错，久居北方的他一直不太喜欢江南菜的甜腻，今天碍于面子虽然已动了很多筷，但频频以酒下菜的举动还是被她注意到了。

　　“我去叫厨房炒几个清淡点的菜。”她站起来。

　　“别！”刚迈开一步，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

　　“小姐可听说过一个词：秀色可餐？”他玩世不恭的笑道，眼里的横波泛着略带醉意的涟漪。

　　凌珞璎微怔了一下，看到那双风流倜傥、充满春意的眼睛，她冷冷地说：“王爷怕是醉了。”

　　朱棣依然和着笑意没有答话，凌珞璎的冷傲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我倒要看你能清高到几时。他的手臂突然一用力，把猝不及防的凌珞璎拽到怀里。她头上的五彩珠钗彩光一闪，照得他有些晕眩。

　　“王爷……”她含着嗔怒的娇喘，那不安分的挣脱，无不让他更加心笙摇曳。

　　“美酒佳人。我真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下，永远。”朱棣突然收紧了搂着凌珞璎的双臂，认真地看着她，倾心诉说。

　　凌珞璎微微侧过脸，双颊不知怎的染得绯红。

　　“告诉我，你心中的知音，就是我，对不对？”朱棣在凌珞璎耳根轻轻呢喃厮磨。他的气息缭绕在旁，让她的芳心隐隐悸动。

　　朱棣闭上眼睛，仿佛沉浸在这无尽的芬芳中。

　　“王爷倒是自信得很！”
　　怀中的美人突然逃开他的怀抱，萦绕在怀中的芳香霎时空空如也。他怔怔地看着几尺之外的她，戏谑的语气，戏谑的神情，戏谑中包含着高傲的眼神，以及不驯的背影。

　　朱棣静坐良久。半晌，他缓缓举起酒杯，将那清澈的液体倒入口中。看来凌珞璎是说错了，竹叶青也醉人，也醉心。

　　皓月当空，向人间洒下几许清辉。

　　湖边的轩雨亭，一个绝世美人独自凭栏望月，一双水灵的眼睛让人不由得心生爱怜之意。

　　“姐姐，姐姐。”一个少年带着调皮的笑容悄悄走到她身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表情。那少年面若凝脂，乍看一下让人以为是传说中的玉人卫玠。

　　“啊，怎么了？”凌珞璎从对月亮的沉思中醒过来，有少许惊愕。

　　“半夜三更的独自一人凭栏望月……”少年双手背在身后故作深沉的缓缓踱步，“姐姐你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胡说什么呢！”凌珞璎马上低声训斥，但她的脸颊却突然蒙上一层少女的羞涩。

　　少年笑着看了她许久，突然故作神秘地说，“姐姐，我知道……”

　　“知道什么？”她连忙抢白。

　　“那么紧张干什么？难道真怕我说出你心里的小秘密？”少年看着她的窘态，故意逗她。

　　“我……”她一扭头，假装生气地盯着湖面。

　　“我就说宁王天天来我们家献殷勤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你心里的位置一直都为那位盖世英雄留着呢。”少年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暧昧的笑着。

　　“什么盖世英雄？听不懂。”她故意满不在乎的转过身，但此刻她的心跳却比任何时候都快。盖世英雄，莫非……

　　“姐姐，你就别瞒我了！你的事我什么时候猜不准过？”他依旧不厌其烦地跑到凌珞璎跟前，“远在天边，近在……”他拖慢声音，故意卖官子，却搅得凌珞璎的心头像有几百只小虫子般难受，“近在西厢房！”他突然一声喊道，然后大笑着趴到旁边的柱子上。

　　“西厢……”她重复了几遍，突然想起父亲为燕王安排的房间就在西厢。

　　“你……”凌珞璎气愤地一转身，正准备好好给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点颜色看，忽然，那个正站在不远处微笑地凝视着她的身影让她不知所措。

　　少年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先是有些困惑，但转身一看随即明白过来。他顽皮地对燕王轻轻作了个揖，然后悄悄从一旁溜掉。

　　这种肃静使凌珞璎不由得有些乱了手脚，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满脸通红、杏目圆瞪，一定是一幅傻样子站在他面前。而他，还是那种微微笑意，让人看不透而产生莫名的紧张。

　　“我弟弟他……”她犹豫着，打算冲破这寂静的压力，却被朱棣一个和煦如暖阳的眼神制止了。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想着这首词，不知为何就怎也睡不着！”他缓缓走来，那股自然的雍容大气突然让凌珞璎感到呼吸急促：燕王果然是燕王，双眉间那股英气，岂是随便个藩王比得了的？

　　“天下美人那么多，那王爷该渡过多少不眠夜呀？”她轻笑一声，又暗暗和他斗起嘴来。

　　朱棣故意苦笑，“没办法，‘汉皇重色思倾国’啊！”以“汉皇”自喻，他在她面前竟然已完全放下戒备。

　　“那还只是个开头呢！”凌珞璎继续逗他。

　　“可不是吗？”他突然认真的捧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真正重要的，是‘汉皇’‘思’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倾国’。”

　　她有些犹豫，甚至不敢去正视他灼灼的目光，但最终，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给了他一个灿若桃花的微笑。

　　“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他赞叹。

　　朱棣伸出手臂，轻轻将这个引起他无限好奇的“倾国”揽在怀里，那双在战场上沾过无数人鲜血的手，此刻竟是如此别样的温柔；凌珞璎温顺的把头靠在他肩上，靠在这足以承载无限江山的肩上，她听着他坚实的心跳，感受着他满腔的热血，她的手，渐渐不听使唤，执意去环着他的腰。朱棣，朱棣，她在心里呐喊他的名字，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伟大的燕王？为什么你能毫不费力就俘虏了我的心？为什么我的清高在你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为何？皇四子，燕王朱棣。

　　远方的天空微微泛着鱼肚白，而满腹心事的人早已无暇和周公消磨时光。凌南风双手背在身后，看似忧虑地在荷花池边踱步。

　　“朱棣，朱权……”他一直呢喃着这几个名字，“抑或，朱允炆？”

　　太子的死，不仅使众藩王蠢蠢欲动，各大臣也开始重新考虑跟哪个主子才能保证日后的飞黄腾达。对于凌南风来说，最好的表衷心的方式，就是献上这个名满京城的女儿。对于当朝所有武将来说，与蓝玉生在同一时代，是他们的不幸；可上天公平地填补了这个遗憾，他让凌南风的女儿成为皇子们的心上宠儿。日后的女婿，也必将成为将来的万岁。只是，他该选谁呢？

　　“珞璎？”不远处的河塘中，彩光一闪，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突然映入眼帘。

　　“爹……”她应这叫唤抬起头来，一脸未经粉饰的娇羞。

　　“这么早，在这儿干嘛呢？”凌南风关心道。

　　凌珞璎讪笑着故意看向别处，“采……采露珠。”

　　“泡茶？”凌南风一怔，“什么时候开始会关心爹了？你亲手泡的露珠碧螺春，爹可是日日盼着呢。”他笑道。

　　“谁说是泡给你的？”她撒娇似的噘起小嘴，却又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哦，原来是他呀……”凌南风边想着家里那位好碧螺春的贵客边故作恍然大悟状地调侃，忽然他打了一个激灵，何不借此机会探探女儿口风？

　　“乖女儿，”他笑着，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你觉得，燕王如何？”

　　虽然一直知道父亲心里的算盘，但面对这并不算唐突的问题，凌珞璎竟一时语塞。

　　“对燕王的评述，爹听得还少吗？”她搪塞道。

　　凌南风微微皱了下眉，这不像他女儿的作风。凭平日对女儿的了解，凌南风感到一丝异常，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牵住了，没了魂魄。

　　“爹，你说，我要是早生个十年，该多好。”沉默半晌，她突然幽幽道来。

　　“你这是什么话？”凌南风大为吃惊，他真不知道，燕王才下榻一晚就把平时刁蛮泼辣的女儿变去哪儿了。

　　“如果那样，宁王，不就变成燕王了吗？”她停下步子，透过眼中厚厚的无奈，分明可以看到那心底的向往。

　　“燕王！”凌南风的心头似乎被针刺了一下。他可以任意选择未来的女婿，但前提是——女儿必须不动真情。从前女儿和宁王被人戏称“青梅竹马”，他都从来没有在意过，因为他看得出：女儿并没有以真心回报宁王的倾心一爱。她所做的，只是以欲迎还拒，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拴住他的心。可今天，从女儿的眼神中，他只看到一个爱情的信徒，无条件的臣服。

　　“天哪，我在说什么呢！”凌珞璎突然清醒过来似的揉揉自己的脸，“爹，我得去泡茶了！”看着东方的天空显露出微红，她略显焦急。

　　“哦，对了，爹，我想进宫玩几天。”向前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

　　“进宫？谁带你去？”他这个女儿从小在皇宫呆的时间只怕比在自己家都多，但多数是宁王带她进去的，这几天宁王为太子守灵在宫中出不来，要进宫肯定不是那么容易。

　　而凌珞璎一脸成竹在胸地朝他眨眨眼睛，自信满满的离开了。

　　凌珞璎双手捧着茶碗走进西厢院落，远远望到还在房里洗漱的朱棣，她微微一笑，安静地示意周围的侍女都退下。

　　“王爷请用茶。”趁他背对着大门，她连忙端着茶碗恭敬的走到他身边。

　　“你……”还没太睡醒的朱棣惊讶地转过头来，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听出她的声音，但还是不太相信她会在晨曦雾薄之时就来到他身边。

　　“怎么，难道王爷还没被人伺候惯吗？”看到他的样子，她忍不住要逗他。

　　朱棣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只是没被这样的美人伺候过。”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她双手递来的茶碗，另一只手顺势握住那双纤纤玉手，怜惜的抚着她的手背。“能有机会一亲芳泽，我朱棣死而无憾。”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

　　凌珞璎有些羞怯的低下头，却掩盖不住油然而生的喜悦。

　　“好香的碧螺春！”朱棣翻开茶盖，一股清幽的芬芳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低头细品。那水，清冽过后是浓粹的香醇，仿佛有凌波仙子衣带中的芳香。

　　“你们府到底是哪个丫鬟对茶道这么有研究？本王一定得把她抢去燕王府。”合上茶盖，朱棣笑道。

　　“将军府懂茶道的人多了，随便送你个丫鬟，王爷对茶的了解恐怕都可以超过周王殿下了。”她淡淡一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隐瞒他。

　　“丫鬟都是主子调教出来的吧。”他暧昧地托起她的手，任绫罗绸缎铺在脸颊，“你的胭脂，我还闻不出来吗？”

　　“这么说，王爷已经向好抢哪个丫鬟回燕王府了？”凌珞璎抬起头，看着他充满柔情的眼睛。他，怎么这么快就读懂了她的心？

　　“我要你跟我回燕王府，我要你天天为我泡茶！”朱棣霸道地把她揽在怀里，那语气，竟像一个孩子。

　　她没有回答，也无须回答，那只环在他腰间的手已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你愿意，我天天做你的丫鬟，天天给你泡茶。”

　　他的双臂，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