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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肖鹤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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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妈肯跟他们走,韩其自然高兴。问她想不想再见刘大爷一面,刘大妈沉默了许久,才说:“不用见了。”
见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其实这一年多来,已经让刘大妈留下来的初衷变得有些扭曲。她当初留下,是因为舍不得家,舍不得家人,可当真正以一个游魂的身份,飘荡在阳世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个世界,早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不管如何想念,刘大爷都不会知道,刘大妈每天看着他独自一人坐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老相片,却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就在他身边。单方面的思念孤单而痛苦,带着阴阳相隔的绝望,是永远都不可能化解的矛盾。刘大妈痛苦过,也愤怒过,如今她想通了,觉得是时候放手了。
韩其心里也不好受,劝慰两句,又觉得所有话说出口来,都显得苍白无力,每个人心里的感受,都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别人如何劝说,都不过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几句干巴巴的漂亮话。你代替不了他,无论他如何痛苦,你都无法代替他去承受。
韩其默默走开,不再去打扰他们,趁这会儿还有时间,还是尽量让刘大妈再多陪刘大爷一会儿。
早上八点,大夫来查房,刘大爷的主治医生姓肖,人长得英俊儒雅,说话时春风抚面一样,和煦又不给人压迫感。韩其其实挺怕和医院里的人打交道,他们一说话就是专业术语,听得人云里雾里,本来家人重病,心里就着急,再说一堆艰深难懂的话砸下来,换谁都得懵。
可肖鹤鸣却没有这个毛病,他的话简短易懂,都是大白话,有不明白的,他还会用简单的图画给韩其解释,不过短短的十来分钟,韩其对这个肖大夫印象相当的好。
肖鹤鸣走后,李哥又八卦起来,他说肖鹤鸣不过才刚刚三十出头,却已经成为能够独挡一面的主任医师,负责心脏内科第三小组的治疗和研究,还是这家医学院的教授,专门带临床和诊断。
韩其听后,对这位肖大夫越发有好感,有能力的人值得敬佩,这点在哪里都适用。不过李哥却好像不怎么认同,他摇头晃脑的哼哼,讽刺道:“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尊敬的,还不是因为抱了医院院长的大腿,才爬得这么快的。医院里最讲究论资排辈,尤其是像这种大医院,人才多,有能力的人更多,哪里就轮得着你了。普通人在他这个年纪,能当个单独坐诊的主治大夫就不错了,主任医师哪是那么好评的,就算你能考上,也得医院肯聘你才成。现在哪儿不是僧多粥少,要不是娶了院长家的闺女,他哪能一路顺畅,这么快就升到现在这个位置。”
韩其这才想起来,刚刚肖鹤鸣手上好像是戴了个结婚戒指。
不过这跟一个人的能力又有什么关系,人家娶了谁做老婆,都跟他们这些病人没有半点相干,一个大夫,只要能把病看好,其余的管它做什么。
韩其听了几句,就张罗给刘大爷打水洗脸,李哥也跟着去卫生间洗漱,一路上又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来这肖大夫也是惨,刚刚才结婚,老婆就死了,听说死的时候还怀着孩子,都快足月了,没想到出门时遇到车祸,送到医院人就没了,连孩子都没保住。”
李哥站在韩其旁边,话止不住地往外冒,“他老婆死后,肖大夫一直没结婚,这都七八年了,他还是住在院长家里,管院长叫爸爸。结婚戒指也从来没摘下来过,院长一家感动得不得了,都觉得亏欠了他,这不,才在工作上一个劲儿的弥补他。”
李哥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不屑,韩其越听越奇怪,明明是妻子死后,丈夫追念旧情,不肯再娶的感人故事,怎么到了李哥嘴里,却这么不阴不阳的,带着一股子阴谋算计的味道。
韩其不由摇头,笑问:“您这是钻人床底下去了?怎么把别人的家事扫听得这么清楚?”
李哥在水池边洗脸,打了香皂眯缝着眼睛,含糊着说:“这事医院里都传遍了,只要在医院里住过些日子的,谁不知道。小姑娘们都拿肖鹤鸣当情圣,说他痴情,人好,是当老公的绝佳人选,追他的人都有一个加强排了,每天都有人给他送花,送礼物,那架势,比追星还狂热。”
“可他都没答应,还是一直单身,不是吗。”
这难道不值得敬佩?
李哥擦了把脸,回过头叫道:“敬佩个屁。你不觉得瘆得慌吗?”
韩其不解,诧异的看着他,李哥冷笑了一声,扔了手里的毛巾,说:“单身是单身,不过私下里什么样,谁知道呢。咱们都是男人,谁也别哄谁,男人那点事,能忍七八年不找别人,骗谁呢?反正我是不信。那个肖鹤鸣长得挺好,可却说不上来哪里让人别扭。这种人我是不敢招惹,他独身的事别管真假,细想想都够可怕的。”
李哥走后,韩其去水池边接水,聂瑾在他背后站了一会儿,开口提醒道:“如果没事,还是尽量不要跟那个肖鹤鸣来往。”
韩其吃惊地回过头来,“你看出什么了?”
聂瑾摇头,就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才觉得不安。可以说从见到肖鹤鸣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躁动难安,莫名的烦躁,好像对这个人有着天性一般的敌意,见到他就觉得厌恶,连同在一个屋子里,都让人难以忍受。
才刚见面,又没在一起共过事,这厌恶感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聂瑾也说不清。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喜欢,肖鹤鸣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在笑,可那笑容透着一股冰冷,不是表面上的,而是感觉上的,这样草率的给一个人下结论可能有点武断,可聂瑾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才让韩其小心。
韩其没说什么,他和肖鹤鸣顶多在刘大爷生病期间能碰几回面,出院之后,也没什么机会接触。
回了病房订好的病号餐也来了,韩其先给刘大爷洗漱了,然后喂他吃饭。
吃完饭没多久,刘大爷的女儿就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坐了一夜的飞机,她眼圈都是青的,一见刘大爷,眼泪就止不住了,一个劲儿埋怨:“都让您去我那儿住了,非不听,您要吓死我啊。”
刘大爷直撇嘴,“哭啥,哭啥,让人笑话。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真出事就晚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听您的了,出院了就跟我回家。”
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没了命,刘大爷也不敢再逞强了,看着闺女一脸憔悴,肯定是一夜没睡,连夜赶过来的,自己也心疼得要命,这是何苦,老伴走了,还有孩子呢,他再不心疼自己,也得顾着孩子们不是,可不能再给孩子添麻烦了,他们拖家带口,又有工作,自己这一病,儿女们来来回回的折腾,熬坏了可怎么办。
“行了,行了,都听你的,快别哭了,你还不赶紧替我谢谢韩其。”
刘小惠这才想起来,一路上担惊受怕,好容易看见父亲,她只顾着埋怨,却把韩其给忘了。
连忙站起来道谢,拉着韩其的手谢字说个不停,连说多亏韩其,要不是他在,这会刘大爷可能都不在了。
刘大爷也在一旁帮腔,把韩其夸得直臊,举手之劳而已,邻居住着,换了谁都得搭把手。
晚上刘大爷的儿子也来了,他已经在海南定居,离得太远,没买上当天的飞机票,这才耽误了。
他见面头一件事,也是一顿埋怨,和妹妹一起把刘大爷好好教育了一顿,说等出院了,就把刘大爷带走。
刘大爷气哼哼的听着,也不敢还嘴,他这回也想开了,老伴走了,他就是守在那个家里一辈子,她也回不来了。
刘大爷合上眼睛,在心里念叨:“老伴儿,你等等我,等等我,我也活不了两年了,等我一死,我就找你去。咱俩说好了,下辈子还要在一块儿呢。”
刘大妈看着两个儿女围在刘大爷身边,眼眶早已经红了。她看了一会儿,就扭过头去,跟韩其说:“走吧。”
韩其点了点头,将她交给聂瑾,聂瑾曲指一勾,望空勾出一条索链,系在刘大妈手腕上,口中念道:“魂归地府,极乐安宁。”
空中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阴阳栈的大门出现在眼前,聂瑾望空一扣,大门应声而开,他带着刘大妈走进门里,交给鬼卒。韩其想送刘大妈一程,刘大妈却拒绝了,“别去了,免得我看见你,又生出什么不该有念想。”
韩其点了点头,看着刘大妈进去,一直到阴阳栈的大门关上,在眼前消失无踪,他才回过神来。
天色不早了,韩其跟刘大爷告别,说回家一趟,明早再来看他。
刘大爷让韩其快点回家歇着,又让儿子送他,韩其婉言谢绝,出了病房,就躲在楼梯间里,等到夜深人静,跟聂瑾下到一楼,准备进负一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