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弄扁舟

34、第三十四章、刺杀（一）

　　“诸位皇姐，天色不早了，玄熙就此告辞。”玄熙捡了个机会，再次重申自己去意已决。

　　经她一提醒，众人才想起这位六殿下本来是要离开的。

　　皇太女温声笑道：“既然出来了，便送你一程。”

　　皇太女殿下都说要亲自送了，其他人自然不好独个儿在园里杵着，齐声称是，笑语渐起，便有人出主意以某物为题，作诗一首，用来纪年今日盛况。

　　董湘碧眼珠一转，拱手道：“晚生不才，不知便以为宴之一字为题如何？”

　　“极妙……”有人起哄。

　　“极是……”有人跟风。

　　董湘碧眼珠再一转，望向玄熙，嘴角勾出一丝疑似狡诈的弧度，高声说道：“听闻六殿下年少高才，六岁便能作诗，不如便让六殿下先开始吧？”

　　旁人议论纷纷，六皇女曾经的事迹这些人也曾听闻，只是她如今不过十二的年纪，少有诗作传出，说是高才未免夸大。

　　玄熙今日来此只是想露个脸，不想皇太女也在。原本有几句话想和佩王说说，只是人多嘴杂，不太方便。本想着借离开时与她单独话别，却是一波三折。

　　“董小姐谬赞，本宫自认没那个本事，还是诸位请吧。”

　　玄熙直视董湘碧的双眸，微笑一笑，转而朝皇太女一揖道：“诸位诗兴正盛，太女殿下岂可错过，让五姐送送小妹便好。”

　　“罢了罢了，你身子不好，自是不能久留。”皇太女脸色淡淡，微微有些怅然。

　　玄熙笑了笑，拉着佩王退身离开。

　　临上车前，玄熙忽然拉住佩王的手，把两个一白一蓝的小瓷瓶交到她手中。

　　佩王看着掌中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画有几朵墨梅的瓶子，不解看向玄熙。

　　“白瓶里的是些止血疗伤的良药，蓝瓶中装有五粒药丸，可作救命之用。”

　　看到玄佩皱起了英气的双眉，她轻声说道：“这药是我制的，呵呵......五姐若是信我，便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佩王瞬间一呆，继而张大了嘴巴，满眼不可思议地瞪着玄熙。

　　“玄熙，你......”

　　“呵呵，久病成良医。”

　　玄熙笑看着佩王，虽然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但自己学医毕竟只有‘六年’，想来玄佩大概是不怎么相信自己的医术，这药她虽带着，却不一定会用。

　　这位五姐虽然与她见面的机会不多，但一向对她是不错的，何况当年她装病时，温尚仪曾不止一次到坤和宫探望。

　　西边兵凶战险，好歹也是一世姐妹，送些药帮点忙也是好的。

　　“此去西境，不比尚京，还望五姐保重身体。”

　　五指一收，佩王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她回身忘望了一眼府中热闹的众人，才转过身来，亲自扶着玄熙上了马车。

　　看着放下的车帘，她皱了皱眉，但终是什么也没说，看着马车走远，最终消失在街道拐角。

　　夜幕渐临,华灯初上。

　　尚京的夜市非常热闹，衣帽扇帐，盆景花卉，鲜鱼猪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应有尽有。街上的行人，有嬉闹的孩子，情投意合的男女，老人，官人……欢声笑语，车马喧哗。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听着车外的热闹喧哗声，玄熙缓缓靠至厢壁，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这里没有秦淮，自然也没有秦淮八艳。虽然心里很想出去逛上一逛，但考虑到时间问题，只好忍痛放弃。

　　佩王府一行，让她有些恼意，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入了这样一个死局。皇太女看起来是个清贵儒雅之人，听闻在御书房里极得几位大臣的赞誉，将来极可能是位治国贤帝，自己这快磨刀石能起什么用，让她更决断更狠辣么？

　　她忽然笑了笑，觉得自己那位母皇想的肯定不止这些......她猜到一,却不知那位女帝的下一步或者更多。

　　马车行走在路人中间，车轮碾在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随即被周围商贩的吆喝之声、百姓的嬉闹之语所淹没。

　　游赏的路人看到马车上的纹饰，纷纷避退到路边，让出一条宽敞的道来，眼带好奇地看着马车周围几个孔武有力的女子，心知马车里的必是位皇宫里的贵人。

　　马车拐出热闹的区域，转至人流略少的一条街道，朝着皇宫的方向缓速行去。

　　走了没多久，马车却突然停住了。

　　坐在车内一边的长宁看了玄熙一眼，便沉默着微微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一个侍卫上前几步，凑到长宁跟前，用手指了指前方的大道中央，皱眉低语了几句。

　　长宁抬眸看向站在路中间的一个白衣女子，双眼微凝，抿起薄唇。

　　路人都退到了大道两旁，好方便这辆宫里的马车经过。中间一大块空地上，白衣女子长身而立，双手微垂，裙摆刚及膝盖，手臂和裤腿上都用布带束紧。

　　她知道，这是武人的装扮。

　　正听着两人低语，玄熙的眉头却忽然蹙了起来。马车四周，仍旧是一片热闹喧哗之声，并没有什么异样。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觉得四周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忽然间，她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呼啸之声。

　　很像利器破风而至，撕裂空气的戾啸声响。

　　“快散开！”玄熙高喊一声，两手各揪住离身边最近的长宁和那名禀告的护卫，率先从车中跃出。

　　就在她跃出马车的一刹那，一柄长剑呼啸带风，剑身雪亮，夹带着刺骨杀意，狠狠刺入车厢的坚壁之中。

　　执剑之人微微蹙眉，很是意外车中之人竟能逃过自己这凌厉的一剑。她轻握剑柄，并未直接抽出剑身，而是向外一拉，只听轰一声闷响，车厢竟是被她削去了一大块。

　　四周的路人早被这一幕吓得惊叫逃散，街道上一时间尽是惊乱奔逃的人流。

　　几名侍卫都是宫里的高手，骤遇敌袭，却是毫不慌乱，锃锃数响，拔出腰间长刀，几团银光闪着，将玄熙和长宁护在中间。

　　玄熙面色微凝，看着手执长剑没有蒙面的白衣女子。她心里惊讶，大庭广众之下，对方竟然没有蒙着脸就出来，莫非是确信能将自己这一行人全部杀干净，且不被路人记下面貌么？

　　她略略扫了一眼长街之上，心里苦笑，个个都忙着逃命，哪有胆子去看白衣刺客的长相。

　　长宁与她背靠背站着，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长街中间的那个自刺杀之始便不曾动过分毫的白衣女子。

　　一行人立于大街之中，两名白衣刺客一执剑一空手，一首一尾挡住了去路。

　　长宁对面的白衣刺客忽然抬起低垂的双眸，从腰带上解下绕成几圈的兵器，右手腕一抖，啪一声穿过长街，赫然是一条黑色软鞭。

　　她一动，玄熙对面的执剑刺客也动了。

　　四名侍卫分作两边，各自缠了上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鞭声铮然。

　　不过数息，四名侍卫就都挂了彩，身上的衣服被划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皮肉来，腥红一片。

　　玄熙越看越是心惊，若不是两世的习武经历，马车上的那一剑即使能够勉强避开，但也会被剑身所夹带的剑气所伤。

　　她知道两名刺客的武功不弱，或许还在自己之上，但是竟然强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连伤了四名宫廷侍卫。

　　忽然手腕被人猛然一扯，玄熙愕然回头，却是长宁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不由分说，便拉着她往人群中带。只是这条街道不过是夜市长街的一个细小分支，好比汇入大海的溪流，狭窄自是不必说了，游人也是很少，现在更是逃得七七八八。

　　长宁身子一顿，看到一家小店门前的马匹，拉着玄熙迅速退离了人群，冲向马，用来拉车的两匹马早在那一剑临车之前，就被剑气震伤，如今倒在地上，估计也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一掌砍断栓在柱子上的绳子，玄熙被长宁扯上马。马只有一匹，长宁将她护在身前，长喝一声，驾着马在街上疾驰。

　　“我们逃了，她们呢？”

　　长宁轻声道：“殿下若有事，她们的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玄熙默然，在世人眼中，相较于皇女的身份，几个宫廷侍卫的性命是何等微不足道。她一把握住长宁手中的缰绳：“我来。”只希望她这一逃，能把两名刺客引过来，那四名侍卫也好留得性命。

　　本是热闹的夜市，现在却变得肃杀冷寂。嗒嗒嗒的马蹄声在街上异常响亮，不过奔出十几丈的距离，身后便传来了微弱的戾啸声。

　　“殿下，往人多的地方走。”

　　玄熙一惊，身手扯住长宁的袖子，不想这丫头竟是一刀砍断了袖子，翻身落下马去，途中还不忘一掌打在马臀处，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疯狂地向前奔去，差点扭断玄熙不及转回的脖子。

　　“长宁，你这死丫头，给我记着，若敢死在我前面......”

　　听着那人怒极的威胁，长宁淡淡一笑，心想若是你今日能逃过此劫便是谢天谢地了。

　　她抬起头，长刀在手，静静看着面前的执鞭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