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弄扁舟

28、第二十八章、一品居

　　待玄熙回到养心斋，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因为昨夜一场惊乱，鸿学院的老师今日也就没来。

　　终于拆了竹歆的信，看着信里的内容，玄熙的眉不由挑起，嘴角不由勾起，然后很古怪地看着一直侯在一旁的长宁，直看到长宁只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才作罢。

　　然后，很不负责地把信扔给了长宁，自个儿趴在床上，手指掐着眉心，轻轻揉捏。

　　长宁知道六殿下一向有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比如现在，以手指掐着眉心，证明殿下此时很苦恼。手上拿着的信不由让她好奇了几分。年少的心性，年轻人本就有些好奇心，只是因为过往的经历与如今身上的职责，让她把这部分心性强压制住了。

　　信上的内容不多，只有几个字。只见上面写着：

　　‘一品居，三楼左厢房，明日酉时’

　　长宁怔然看着手上的信，不解道：“大人是让殿下去办什么事么？”

　　玄熙收回揉捏眉心的手指，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恩，你去准备一下，我们申时出宫一趟。”

　　信是竹歆昨天交给她的，信里的明日也就是今天。玄熙隐隐猜到竹歆会让她做些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何选在一品居这样繁华热闹的场所。

　　马车来到尚京城一处热闹所在，此时已近酉时，华灯初上，车来人往，好不热闹。道路两侧的酒楼开门迎客，呦喝声并着饭菜的香气四处飘荡着，诱得街上行人驻步侧目。

　　玄熙和长宁刚进一品居的大堂，就看到四周坐满了用饭的客人，杯盘交错，人声鼎沸。一个小二打扮的女子原本对装扮普通的玄熙两人甚是冷淡，待长宁报出上楼左厢房后，小二一愣，对两人的穿着微一迟疑后，旋即堆起了职业笑容赶忙问道：“敢问小姐可是姓长？”

　　长宁微微看了玄熙一眼，谨慎地点了点头。

　　小二的脸此时突然开了花，笑得好不腻人：“长小姐昨日遣人在小店定了位置，小的们已经准备了好菜好酒，就等姑娘光临了。”

　　眼里一丝疑惑渐起，旋又慢慢消失。长宁亦是笑道：“不错，早闻一品居的酒醉鸭八宝宴以及眉黛酥享誉整个尚京城。我自是要来尝上一尝的。”

　　后面一身素群绣带的玄熙忍不住笑出了声，长宁的确是有些演戏的天赋，这么会儿时间就从懵懂迷惑到应对自如，还装足了大家小姐的模样。

　　玄熙今天在眉毛上小小动了一点手脚，把眉间的朱砂红痣改成了暗黑的胎记，在脸颊两边点了几粒小麻子，极巧妙地让自己的容颜变得暗淡逊色了许多，又穿上了普通人家的粗布衣服。除非是与她生活多年且熟悉她的人，否则是绝对不会相信现在的她就是当今的六皇女。

　　小二想必是把她看成长宁的侍女了。

　　酒楼的人很多，三楼却很清静，只是包厢也早已订满。一路上，小二不停向长宁介绍三楼左厢房是这一品居最好的位置，清净雅致，视野开阔，不虞被人打扰。不仅可以看到街上的夜景，还可欣赏远处的飘渺湖。飘渺湖上画舫飘荡，张灯结彩，点点灯火，映在湖面波光上，流光溢彩，极是漂亮。

　　玄熙听到‘清净雅致，视野开阔时’，心里一笑，眼睛淡淡扫过了楼里用饭的人，微微皱起了眉，不解竹歆为何高调安排，让她来这里看的又会是什么人。

　　此时二人已经拾阶上了三楼，进了左边一间厢房，大厅的热闹瞬间被隔在了门外。

　　她淡淡看了一眼四周的摆设，只见厢房里挂着几幅山水画，画旁提了几首小诗，文笔透着几分清冷，红木桌椅，轻纱薄幕，布置的颇为雅致。

　　睫毛轻拂，对着角落里阴影处几株翠绿古意的盆栽，轻轻勾起嘴角。

　　菜上来了，玄熙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着。这些年吃惯了清淡，反而对这些油腻香酥的菜下不了口。

　　“小姐，若是不和胃口，就让小二换些清淡的菜色。”长宁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眉间隐隐一股担忧。

　　玄熙一笑，长宁跟随自己这么几年，当然清楚自己起居饮食的特别。

　　“无妨，我习惯了。倒是让你同情了这么些年。”

　　长宁顿时有些尴尬，嘿嘿干笑两声，埋头吃饭。旋又抬头认真说道：“殿下的身子这些年调养的极好，您不必顾虑太多。”

　　“呵呵，长宁啊，这个您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很老啊。”玄熙稚气的声音淡淡笑着，很是古怪，听着很有少年老成的感觉。

　　呃？长宁一愣，继而慌忙低下头，一心埋在饭菜间，不再多话。每次殿下这般笑时，就是调侃打趣她的预兆。

　　玄熙看着长宁颇似狼吞虎咽的急样差点没忍住喷茶，感情长宁这小妮子已经很清楚她的一些恶趣味了。目光淡淡瞥向窗外，轻声说道：“注意一下隔壁的动静。”

　　若是有外人在场，定上经常会奇怪明明是两个小孩子，怎会谈吐行事这般像成年人。

　　一品居是尚京城里面排得上号的富贵去处，每到用饭时候，一楼大厅里总是挤满了客人。二楼是些富豪官员，权贵姊妹，向来喜欢来此地把酒而谈，时不时有些清倌到此唱些小曲，挣点小钱。倒是三楼，若没有相应的身份，是断然上不来的。这也是小二听闻‘长宁’是定了左厢房的人后瞬间转变态度的原因。

　　长宁也不问在三楼这个被隔离了热闹的清净所在，要如何去注意隔壁右厢房的‘热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吃饭。

　　茶足饭包之后，玄熙来到窗边，安静地欣赏飘渺湖上的灯火璀璨，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酉时已至，隔壁突然传来咯吱的轻响，渐渐有了人声。

　　长宁有些不解地瞪着隔在两间厢房之间的墙壁，眼里疑惑甚浓。像这种高级酒楼的雅间厢房的隔音效果一向是不差的，虽然以她二人的功力，想窃听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般清晰，简直就像没有隔板，人就像直接站在一旁说话一样。

　　她偏头看向玄熙，只见殿下已经站在摆放盆栽的角落里，幽幽品着茶，眉眼弯弯，目光停留在地板上。她好奇一看，盆栽好端端的，并没什么异样。

　　隔壁的门又发出咯吱轻响，显然上菜的小二已经退了出去。隔壁房间内也跟着安静下来，仿佛里面的人也跟着出去了一般。

　　玄熙闭起双眼，安静等待着。

　　过了很久，隔壁终于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

　　“隔壁厢房有人？”

　　不想等了这么久，竟被人一语道破。长宁心一紧，目光飘向玄熙所站的方向。看着殿下表情淡淡，安然不动，一时慌乱的心绪渐渐平静。

　　然后又是一个颇为讨好的声音响起。

　　“大人，这墙板是小人请人专门做的，大人与小人说的话不虞被隔壁的人听到一字半语。而且，这样安排，将来也不担心有人怀疑。”

　　“恩。”

　　“大人难得到小人这儿一趟，定要在这尚京城好好轻松一番才是。”

　　“荒唐！我又不是来玩的。”淡漠声音的主人听到这话，语气颇为愤怒，旋又忽然笑道：“这些年来，你在夏侯到是混的不错。”

　　听到‘夏侯’二字，玄熙脸上的浅笑顿时凝住，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同样凝重的长宁，眼里闪过几丝疑惑和锐气。

　　“不敢不敢，小的能有这番际遇，还不是蒙大人当年所赐。”

　　“你不必记着当年，只要办好小姐交代的事就好。”

　　“是是.....不知小姐有什么吩咐小人的？”

　　“你的一品居也经营了不少日子，这人脉也铺开了，但小姐让你潜进夏侯可不是来赚这尚京城里侯门权贵们的银子的。”

　　玄熙眯起漂亮的眼眸，不动声色。

　　砰一声膝盖碰至地面的闷响撞进她的耳里。

　　“请大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