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弄扁舟

102、第三十二章、

　　晏颖轩一怔，淡淡笑道：“离家十数年，多有惦念，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猜到了。”
　　玄熙心里讪笑，却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董家退居，并非仅是晏老夫人为保全晏家不得已的下策，这其中，母皇又存了多少心思？
　　母皇容不得董家，她是清楚的，只是为什么是晏家来做这把刀呢？
　　晏之墨那只老狐狸，莫非与母皇打成了某种协议？

　　“姑姑，这是为何？”
　　晏颖轩看着她，笑道：“殿下，我想在您见到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
　　玄熙脸色一沉，半晌后苦笑道：“天下事分久合，合久分，母皇志在天下，我却志不在此。何况南魏朝廷此时尚算清明，民心也称得上安定，夏侯此刻强入中原，必是陆羽而归。”
　　晏颖轩颇不以为然，玄熙只得笑道：“夏侯兵刀之利天下皆闻，只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南魏民心安定，所谓故土难离故国难弃，此时我国南侵，南魏上至朝廷大夫，下旨贩夫走卒，必是全民反抗的。试想南魏举全国之力反抗之下，我国就算吞并了南魏，此后数十年内面对南魏境内不少试图复国的逆流，耗费的人力精力，比当初更甚。”
　　晏颖轩垂眸，掩饰眸中的光：“殿下说的是并吞国土容易，收复人心确是太难？我夏侯铁骑所到之处无不丢盔弃甲，有谁不服？”
　　“呵呵，自古以来，天下大势异动之时，必是朝廷分崩离析民心涣散之时。”
　　“依殿下所言，我等只有作壁上观了，看南魏的朝廷合适分崩离析，民心何时涣散？”
　　“等是要等的，只是可以做些事情，让等的时间缩短一些而已。”
　　玄熙看对面的女子忽然朗声长笑，只得苦笑连连：“母皇的问题，我已经做出回答。看姑姑样子，甚是满意。”
　　晏颖轩停住笑，叹道：“殿下可知，陛下早已料到殿下这番作答，且说道，几位皇女之中，唯有您能想到这点。”
　　玄熙说道：“没想到这储君的位置兜兜转转，如今到要转回自己手里。”
　　晏颖轩皱眉：“殿下出身嫡皇女，身份高贵，接任储君之位乃是理所应当。”
　　玄熙不以为然：“我若认了，晏家就不怕被清洗？”
　　晏颖轩看她甚不情愿的样子，认真说道：“请殿下相信，晏家自太祖皇帝之始，传承几代下来未被您所言的清洗过，靠的不是晏家的家世晏家女儿的能力，而是晏氏一族的忠诚！”
　　忠诚？玄熙想到的却是自古忠诚多无好下场，她叹了一声，问道：“我那侍卫人将父后的玉佩交到你手里，她如今人在何处？”
　　“陛下说如今还不方便将这只精兵给您，您的侍卫现下已到晋城了。”
　　晏颖轩从怀中取出玉佩放在桌上。这是胞弟晏谨出嫁前自己所赠的传说中能辟邪的宝玉。
　　“皇后可曾告知殿下这玉佩的来历？”
　　玄熙挑眉：“不曾。”
　　晏颖轩笑了笑：“玉佩虽然可辟邪，却也并非价值连城，当年阿谨不愿入宫，是我亲自将他送到陛下身边的。之前，我许诺成全他一个念想。他如今将玉佩给了殿下，那么，殿下，你希望臣为您做什么？”
　　玄熙一愣，没想到这块玉佩还有这样一个用处。晏颖轩会信守承诺对自己的离开无动于衷么？她心里冷笑，想来父后也没这么天真吧。
　　“三天。”她伸出三根指头：“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的人如果找不到我和承阳，三天之后，世上再无夏侯嫡皇女六殿下。”
　　“如果是找到了呢？”
　　显然，晏颖轩很清楚这个皇侄女的意图。
　　“我与你回尚京，从此再不作离开之想。”
　　晏颖轩叹息：“好！”

　　这是一次豪赌，玄熙很清楚，赢了，丢开皇女的身份，四海天下，任她逍遥；若输了，牢笼枷锁，她便安心做母皇的棋子。
　　承阳听后，无奈地笑了。在玄熙不注意的一瞬，他无声叹息，终是没有开口，在天未亮之前，随她离开了这临时的驻地。
　　玄敏不知道玄熙已离开，当然，她更不可能知道晏颖轩此刻正待在队伍的某个角落，安静地等候玄熙的归来。
　　不错，她并未派人出去搜寻抓捕，对于玄熙最后的选择，似乎胸有成竹。

　　第一天，使团众人在军队的护卫下，快速地向夏侯的边境赶路。队伍中那一对神秘的夫妻忽然消失，似乎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四皇女惊疑，卓云忧虑，却是一致的沉默着。
　　第二天，距离晋城只有一天的行程，想到明天就可以踏上家乡的土地，让饱受惊吓的使团诸人不免从心底深处感到快乐和安心。玄熙很承阳依然没有出现，日升日落，晏颖轩看着天空最后一抹余晖，不自觉握紧手中的玉佩，极轻的叹息。
　　第三天，使团终于到了晋城，虽然踏上了自己的国土，众人的心情却没有轻松几分。
　　在晋城张贴的皇榜上，洋洋洒洒几十个字，却是皇后病重，急征天下良医。
　　四皇女和卓云没想到这时候皇后居然重病，心中对于尚京的风云变幻充满了忧虑，都同时想到了现在尚不知行踪的玄熙。
　　卓云忽然想到了刚踏入过境的路过的那个茶棚。在四皇女的授意之下，她找到了护送他们的那名女子，表达谢意之后，最后隐晦的对对方的身份表达了疑问。
　　女子向来冷漠的脸露出神秘的笑，委婉地表示不可说。
　　卓云眉头紧皱，却也是无可奈何。
　　转身之时，卓云终是问出了心中一直忧虑的问题。
　　“请问六殿下去了何处？”
　　他既然知道六殿下出了尚京，如今弄丢了人，回去之后不免要面对陛下的怒火。
　　女子挑眉，理所当然的说道：“六殿下被陛下禁闭在府里，此刻自然在尚京的熙王府中。”
　　卓云嘴角一僵，干干地扯了个笑容。
　　六殿下的离开，难道是得知皇后病重的消息？

　　在边境上的小茶棚里，晏颖轩毫不意外的看到玄熙和聂承阳的身影，她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是心里微微麻了。
　　这世间让她佩服之人，除了家里的祖母，便是当今的陛下了。
　　那个强势的女人清楚自己女儿的喜好，知道六殿下终有一天会尝试着离开皇宫、离开尚京，甚至离开夏侯，她便给了她一个机会，却在这个机会上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皇后病重？在这个时候病重？那孩子不会不知道这其实只是陛下逼她回去的借口，可她却还是回来了。
　　什么三天之约，不过是陛下借此打消她离开的念头的一柄利刃而已。

　　玄熙沉默地坐到晏颖轩的对面，嘴角抿着。脸上不见喜怒，却是苍白的可怕。
　　晏颖轩看她一眼，将手中的玉佩轻轻放在桌子的中间，清润的玉色映不出玄熙的面容，却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她不由心惊，静静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却在下一瞬，这股肃杀之气陡然消失，忽而来，忽而去，似乎刚才的不过是幻觉。
　　“准备两匹快马。本宫与王君即刻赶往京城。”
　　本宫？晏颖轩心里苦涩，这个孩子终是想通了么。

　　玄熙很生气，很生自己的气。
　　她知道父后没有重病，她知道这不过是母皇给自己的考验。
　　就算你明白这只是一个苦肉计，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选择中计。
　　她不是舍不得离开父母的稚子，只是心中对亲情有着近乎执拗的执着，这一点，在母皇看来，是优点，却也是最大的弱点。
　　母皇在用这件事告诉她，她所有弱点都在尚京的那个牢笼里，是取是舍，自己选择。
　　是取是舍，自己选择！
　　就在三个时辰之前，承阳也这样对她说道。
　　彼时承阳的脸上挂着深深的无奈，叹道：“玄熙，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这些年她活的很努力，嫡女的身份，病弱的身体，她每一步如履薄冰，却也谈不上害怕，所抗拒的，不过是一张椅子罢了。
　　“玄熙，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你所谓的自由自在，需要舍弃的东西在旁人看来或许算不上什么，于你却是最难的。”
　　“你认为我应该回去？”
　　承阳皱眉：“其实你心里何尝不明白，尚京或许是你心里避之不及之地，却也是不舍之地。”
　　玄熙苦笑，远处群山环绕，落日余晖映在眸中，折射出一片迷离之色：“承阳，若无意外，母皇是打算将皇位传给我了。”
　　“即便没有子嗣？”
　　她叹了一声：“只要是夏侯家的血脉就行，至于是否是我亲生并非那么重要。说白了，母皇需要一个人坐守夏侯十年，或者是二十年，这个人擅忍却也好战，阴戾却也宽容。因为夏侯需要积蓄力量，包括在南魏内部的策反。我或许是最接近她所想的那个人。”
　　承阳垂眸，纵然已经想了无数次，乍然听到，心尖还是忍不住颤了。
　　如若将来玄熙即位称帝，身旁相伴之人可还是他这个江湖游子？后宫三千，侍君环绕，他看不得亦容不得，彼时便是天各一方或无再见之期。
　　舍？或不舍？
　　他看着她面朝尚京的方向，嘴角勾起浅笑，似是已做决定，偏过头来向他弯了眼眸，灿然一笑：“罢了，既然舍弃不了，顺势而为方是女儿本色，承阳，此后若是尔虞我诈，心术权谋，你可不许嫌弃我哎！”
　　他笑了，心底深处几不可闻的轻叹，不可抑制地酸涩、饱胀，然后陷落。
　　陌生谁较年少，足风流，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第三卷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迎来第四卷了= =
本来是预定五卷的，不过我想四卷和五卷的内容可以合并，所以第四卷应该就会完结了。
唉，今年一定要完结夏侯啊，我拖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