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斋》谢清一

5、《耳光》

　　打他那一耳光之前，他们有过不少次争执。
　　吵过。
　　动过手。
　　冷暴力也有。
　　他们俩之间不算和谐。
　　也许是他的容忍度够高。
　　他们之间的矛盾在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时间冲淡一切。
　　她再在一段时间之后故态重萌。
　　人都是这样。
　　好了伤疤忘了疼。
　　尤其是她。
　　她也许试着改过，并不见成效，憋了几天没发作的结果由于她的偏执而变成了一个耳光。
　　他是个挺吸引人的人。
　　所以窗外，从下车到楼下替他撑着伞的人被她假想成了背叛。
　　她假想了他的隐瞒和背叛。
　　他刚一进门，她掌落下。
　　没那么清脆的声音。
　　实实在在的，反震得她手生疼。
　　她知道自己手太重了。
　　他倒是没有像电影之中以嘴角的血渍来表现凄惨。
　　他看着她，问她为什么。
　　她蛮横的说出自己的猜疑。
　　他一边的脸在她表述之中肿了起来，指印清晰。
　　她的指责有点儿力不从心。
　　他还是看着她，脸色不算好看，等她都说到不吱声了，才挺平静的说，“打醒了也挺好的。”
　　她的心一下像是落入了深渊，她吃准了他喜欢她。
　　被喜欢真是种肆无忌惮的感觉。
　　他的眼睛挺好看，看不出十分生气，只有眼白也有点泛红，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她有点慌。
　　她愿意和他争执，面红耳赤，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
　　她也愿意惹他发怒，他不爱发作，被她气的两肩发抖。
　　她甚至愿意他气急了，提脚来踹，她再儿戏一般跳开，也有跳不开的，看他悔恨交加。
　　他什么都没有，抖落了包，换了鞋和衣服，冲了澡，吃了她备好的饭菜。
　　她不时瞟他，欲言又止。
　　他的脸消了肿。
　　什么都没发生。
　　她收着自己的东西，她与他住得不远，却终究不是一处，也算聚少离多。
　　无论多短的离别，总要回头依依不舍。
　　瞥见他似乎撕了什么。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
　　他早已发现，“照片受潮了。”
　　他撕得很碎。
　　她拼了很久。
　　照片已经很久了，边缘打着卷，泛了黄，一个戴着红领巾昂头站得笔挺的小男孩，目不转睛注视着前方。
　　真傻气。
　　她粘好压在了书里。
　　他也没说什么。
　　她说，“再撕就没了。”
　　“不撕也没了。”他看着她，笑了一下，并不愉快。
　　她哑口无言。
　　他和她，明白对方说了什么。
　　她从他的颈子往下捋，两肩上阴雨天显得有点紧张的残端，她握住了，“留个纪念。”
　　他一拧她的手就抽出了，“不用纪念。”
　　他的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再转开，“没什么意思。”
　　这不是他的性格。
　　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韧，喜欢看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她心知自己一定是打重了。
　　又或许那么多次，他疲了，成了压垮骆驼的稻草。
　　她总是觉得他们两个人其实挺有趣的。
　　不吵架的时候，她会耍赖，趴在他身上欺负他。
　　他挺高兴的。
　　她逃避了。
　　有一段时间她没联系他。
　　他也没有找她。
　　生活依然平静得如同不曾发生什么。
　　直到某天，天下着蒙蒙细雨。
　　她漫无目的在商场里闲逛，接到他的电话，“别走了。我马上出来。”
　　她敏锐的回头。
　　靠窗的一桌，他被亲戚的孩子挂着。
　　她哑然失笑。
　　他可没笑。忙着要回自己被抢走的手机和甩开往衣服里钻的熊孩子。
　　接着她也不觉得有趣了。
　　他紧闭着嘴躲闪着被熊孩子捏软了却拼命想塞进他嘴里的橘子。
　　她看不到他的目光。
　　看到旁人嬉笑着佯装阻止，却实则纵容。
　　她生气了，冲进去假装偶遇。
　　他如释重负。
　　她拎开还挂在他身上的熊孩子，可不高兴顾及家长们失望的眼神。
　　他借机脱了身。
　　她说，“抽个空。帮我去看鞋。”
　　他借机说了抱歉，喜悦的随她而去。
　　等到他们再也听不到的地方。
　　她一下扑到了他的身上。
　　他早知她的习惯，站得很稳，任她抱着。
　　一个被动的姿势。
　　他这个时候一点也不好看，衬衣上被蹭了不少脚印手印，泛着黄的果汁印。
　　她不住的道歉。
　　他劝了很久。
　　她停了下来。
　　他说，“我不喜欢他们。”
　　“我也不喜欢。”她替他擦着能擦掉的脏污。
　　她曾经以为他世界里的遗憾只是有一点点。
　　他不由笑道，“没事啦。回去就丢了。不用擦了。”
　　她看着他。
　　他笑起来，目光是明亮的，愉快极了。
　　她忽然明白。
　　她的一耳光，也许与强行塞到他嘴边的食物无异。
　　那些有心无心的迫使，对他来说大概是一种羞辱。
　　她后悔不迭。
　　他认真的挑选着她可能喜欢的鞋，并且因为这几天里的沉默而道歉。
　　她看着他。
　　他抬了头，“怎么了？”
　　她说，“我这么欺负你你还对我好？”
　　他答，“你不算是真欺负。”
　　“耳光也不算？”
　　“以后不就行了。”
　　她扁着嘴看他。
　　“以后我也不让人送了。”
　　她的脸红了，“才没有吃醋。”
　　“嗯。是没有。”
　　他笑意少了，哪怕这时候有些狼狈，他的身形看上去还是很板正。因此他十分严肃。
　　她喜欢极了。
　　他却微微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被你看到。”
　　“我眼尖。”她高兴的试着他点到的鞋子。
　　“挺狼狈的。”他停了片刻，“不过。我也不可能避着你。”
　　“你那天说打醒了是什么意思？”
　　“差一丁点。我就放弃了。”他声音小了，有点惆怅，看着她，“真的舍不得。”
　　她飞快道，“我也舍不得。你放了我也把你抓回来。”
　　他认真的看着她的鞋。
　　她揉着他的脸颊，“我都后悔死了。都怪你。你平时老惯着我。”
　　他顿了下，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那一瞬间感觉被人羞辱到了。主要那个人是你。别的人说不定也无所谓。”
　　“我很重要？”
　　“嗯。”
　　她，没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兴。
　　【完】

　　耳刮子，在我认知里，多少是带有羞辱性的暴力事件。所以有了这个小脑洞。
意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