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录》醉月息

3、第 3 章

　　随手披了件衣服，爬到房顶上看月下雪景。雪霁以后的深夜，万籁俱寂。朗月在大地上遍洒银辉，微风习习……看了一会，忽听得旁边有声响。我侧身转头，竟是伍子胥立于屋檐下，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

　　见我看他，他仿佛忽然反应过来：“香儿这么晚还不睡？”

　　“你自己呢，”我见他衣衫微湿，手中提剑，不知怎么，觉得有些不高兴：“还想再伤风一次吗？”

　　他看看我，忽然露齿一笑：“动起来便不会了！”说罢一跃而起，剑走游龙，三尺青锋像是活了一般，在月下舞出道道银霞。

　　月下雪地添上一抹灵动，赏心悦目。可是……总觉得那里不对。

　　“子胥，”我慢慢爬下屋顶。“刚刚那个地方，你回身的时候，如果是回身、再劈下去的话，容易为对手留出很大的一个空门，换成刺出去比较好吧？”

　　子胥认真的想了想，拿起手中剑稍稍比划了一下，惊奇的看着我：“的确如此……香儿是神仙不成？怎么好像什么都会？”

　　“什么？”心里重重一跳，不要猜的这么准好不好。“我、我以前看过我们家少爷学武……”暗地里吐了吐舌头。

　　“原来如此……那香儿可真是天赋过人了。”伍子胥盯了我半天，不知究竟相信了没有。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准备找个借口回屋里去，双手忽然被执了起来。“香儿这么晚出来，怎么穿这么少？你看，手都这么凉了。”说着，呵了口气，用温热的大掌轻轻捂着我的双手。

　　被他的眼神看的有点不舒服，我用力抽回双手，说：“嗯……是有些晚，我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说完也不听他回答，匆匆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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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下凡以后仙法受制的我不但畏寒，而且熬夜以后还会精神不佳。尤其还在一大早被某人叫起来陪他练武。

　　“子胥，你怎么还不去上朝？”我手里端着一盘梅子，坐在廊前边吃边问。

　　子胥收剑，走过来拿了一颗梅子丢进嘴里。“还不是承蒙皇上和少傅大人在旁关照！”听得出，语气极是不满。

　　我低头想了想，终是什么都没问，只看着他几缕乌亮的发丝在一片雪色之中扬起，道了句：“皎皎者易污。”顺手将他的发丝捋了一下。

　　他眨眨眼，复又闭上。靠向廊柱，朱唇微启：“有时候，我只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

　　雪花轻轻落下，乌色的天际泛起薄薄的金光。这场雪，快要停了。

　　“二少爷！”小侍的声音遥遥响起。“老爷找您去大厅。”

　　闻言伍子胥苦笑一声:“估计又要挨训了……”说完站起身，顺便也把我拉起来，又帮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天气凉，香儿也快回屋去吧。”

　　切，还不是你把我叫出来的。也罢，我抬头看看天空——难得出了太阳，索性出去走走。

　　跟伍尚报备了一声，伍尚宠溺一笑，干脆的拨了两个侍卫让我放心出去溜达。

　　我原说不必派人跟着，谁知一贯随和的伍尚在这点上却很坚持。于是我很是别扭地走在了街上，真是不习惯有人随时跟着啊……

　　“大胆！……可知我是……”看见一间茶馆，正准备进去，却听得旁边小巷里传来奇怪的声音。脚步顿了一下，我继续向前走。

　　“救、救命啊！！”那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变成颤巍巍的呼救声。

　　善哉，善哉～我立马转了方向，走进小巷。只见四五个壮汉表情猥亵地围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孩子。

　　“你当真不是女的？哦……知道了，定是哪家的小倌对不对？那还不都一样！现在爷给你个机会伺候，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其中一名壮汉吼道。

　　我面无表情地以迅雷之势点了那几个人的穴。然后拉了那个孩子就走，懒得跟他们废话。

　　到了大街上，我松开手，拍拍那孩子的小脸：“没事了，你走吧。”他怔怔的，像是刚刚回过神，咬咬嘴唇，生生收回泪水：“多谢女侠！不知女侠高姓大名？青岚改日必报大恩！”

　　青岚？和我在仙界养的小龙一个名字哦。我立马觉得十分亲切，笑眯眯的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以后小心点啊。”

　　心里有点可惜今日逛茶馆的心情算是没了，转身欲走。忽听到身后“咚”的一声，一看竟是青岚当街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跑了。

　　受此大礼，莫名地觉得，似乎……连逛街的心情都没了。最后望了一眼繁华的大街，我再次转身，朝回府的方向走去，不忘在心中默默向不远处的两个侍卫说抱歉——白白带着你们晃了一圈，什么都没干就回府了呢。

　　停在廊前踏落小靴上沾的薄雪。不经意间又瞥见旁边小竹林里舞剑的身影——这家伙练武成痴了吗？我摇摇头，准备回屋。

　　“香儿！”伍子胥远远的喊。

　　我走近几步：“什么事？”

　　“香儿……学过醉剑吗……”待走近我才发现，子胥面色微酡，平时阳光的面孔因为浅浅的玫瑰色竟显出几分妩媚，只有微敞的领口和撩起的衣摆还忠实地表露出主人平时的不羁个性。

　　“你是不是喝多了？”我疑惑的问。

　　“香儿学过醉剑吗？”他问得锲而不舍，却口齿清晰。

　　“没有。”我只知道醉罗汉拳。

　　“我教你可好？”我正想说不用了，他却已经在那里舞了起来。

　　“宦海流觞，缘何清韵度酒肠？
　　且狂且笑，浅醉一场何妨！”

　　翠竹叶与莹白的雪花被他的剑风带起，剑势与身姿急急缓缓之间，自有一股灵韵流转。

　　原来是在发泄……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谁知我刚刚抬脚欲行，手中便被塞入一把剑，整个人也被一股力量带到雪地空旷处。

　　“子胥？”我回首，用目光询问站在身后的某人。

　　“我教你。”他扬起微笑。

　　“我已经……”我已经看过一遍，不用再教了——话还没说完，身体便又被带着走了起来。

　　也许是人微醉时最为回归本源，醉剑的剑法，竟真有些天界武学的道法自然的意味在里边。舞了一阵，通体舒畅，挽了个剑花，利落收势。

　　回头看向子胥，相视一阵，一齐轻轻笑了出来。他眼睛温柔明亮：“香儿，果然天赋过人。”

　　被他讲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知如何回答地看看他，抬起袖子，无言的帮他拭去额上的汗。正想把手收回来，手腕却忽然被他抓住。

　　我挣了几下，无奈他抓得紧，“子胥？”看向他，却被他灼灼的目光深深地注视，感觉不自在之极。

　　“香儿，我……”

　　“你弄疼我了！”手腕快被他握断了。

　　他闻言手上立即一松，我趁机飞快的挣开他的手，又快步回房。

　　进屋直接到床上坐下，心里一阵莫名烦乱。忽听得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位妇人装扮的女子，仪态端庄的站在那里。

　　“大嫂？”我奇道，伍大哥的妻子来找我，会是什么事？

　　“这位就是含香妹妹吧？”她说着，走进了屋，命跟随的下人将一个瓦罐摆在了桌子上。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果然美艳无双，仙人之姿。”

　　我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来意。

　　她笑笑，伸手将瓦罐打开，又从一边拿过一只小碗，将瓦罐里的东西仔细的盛出来，边盛边说：“前几日，听说了妹妹这么个人，一直没有时间过来看看，是嫂子招呼不周。今天，嫂子特意做了杏仁豆腐，带过来给妹妹赔个不是。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来，尝尝看？”

　　我接过小碗，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为什么她之前没来看是她的不是？内眷需要一一招呼门客的吗？

　　无意识的尝了一口，却被入口的清甜带出一阵喜悦：“嗯！很好吃～谢谢大嫂。”

　　她本是专心的盯着我，这是忽然扑哧一笑：“妹妹真是纯真动人，也怪不得他……”表情忽然有些低落，“也好，以后叫我姐姐就是，大嫂大嫂的，多见外。看得出妹妹是个心善好相与的，以后，我们互相照拂吧。”

　　她寒暄了一阵，便走了。只留我在那里，雾水感更甚。

　　之后她每两日便送来一坛杏仁豆腐，我很是不好意思，却又着实爱吃，便没有推辞，只是谢了又谢。

　　这日我正坐在房里吃豆腐，房门、窗子敞开着，清风送爽，好不惬意。

　　“香儿在吃什么？”伍子胥的声音忽然在旁响起。

　　“大嫂做的杏仁豆腐，很好吃。你尝尝？”说着准备盛一碗给他。可还没等我盛，他便径直拿过我刚刚在用的勺子，将我碗里的豆腐吃了个精光。

　　“味道不错！”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又将我手上的小坛子拿过，把剩下的豆腐悉数倒进碗里，眼看又要吃掉。——这是最后一碗了！

　　我急忙从他手里把碗夺回来，又急急忙忙地喝下去。

　　“咳咳……”果然好东西不应该独吞的，我一下子被呛着。

　　“哈哈哈哈……”伍子胥在一边笑得可恶，手上却轻轻帮我拍着背。

　　“你！咳咳……”我咳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估计现在脸一定被呛红得像只苹果。

　　他放在我背上的手忽然停顿，转而到我面前，柔柔的帮我拭了一下唇角。

　　“啪！”这时廊前一声脆响，一看竟是伍尚站在门口，脚边一只小盒子，里面的银色丝线散了一地。

　　“伍大哥？”

　　“呃……”他一怔，继而猛地蹲下来收拾的上的丝线，“今日得了上好的冰蚕琴丝，本想拿给香儿瞧瞧，现在看来，似乎……来的不是时候。”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今天的声音有些不稳。“我改日再来。”说完急匆匆的走了，地上还有几缕冰蚕丝留在那里。

　　“他怎么了？”我摸不着头脑的看向伍子胥。

　　伍子胥却好象没听到我说话一般，看着伍尚离去的背影许久，最终下决心一般地开口：“罢了。香儿，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