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双叶]他死以后》宁予锦

1、第 1 章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叶秋一瞬间有些恍惚。
　　陌生的号码，没有备注，只有地点显示是H市，一切都很像以前怎么都不肯买手机的那个人蹭别人的电话打给他，然后没脸没皮的称作把这种行为称作“惊喜。”
　　只是叶修从来不知道，对于叶秋来说，这的确是惊喜，足以让叶秋一个星期都心情灿烂的惊喜。
　　叶秋揉揉额头，怎么又想起来这些事了。
　　叶秋手机划过屏幕，然后把手机放在耳边。
　　“叶……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
　　“苏小姐？”叶秋颇为诧异。
　　“说过很多次了，叶秋你喊我沐橙就可以了，我都直接喊你名字了，不然显得我多失礼。”电话那头苏沐橙道。
　　叶秋微微失笑：“好吧，沐橙，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里看不到苏沐橙的表情，只能听出她语气轻快：“我决定和莫凡结婚了，婚期定在下个月十号，你能来带我上台吗？”
　　叶秋一愣：“我？这不合适吧。”
　　电话那头一片静默，半晌，才有声音响起，隔着电流，微微有些失真。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哥哥去世很久了，叶修哥又…你来，就当完成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愿望好了。”
　　叶秋垂下眉眼，左手不自觉地轻扣着办公桌，这是他犹豫时的一个小习惯，但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那好吧。”
　　电话那端的苏沐橙似乎是笑了一下，道：“那就这么说定啦！到时候你提前一天来，我去接你，再见。”
　　叶秋道：“恩，再见。”
　　叶秋怔怔的看着手机屏幕逐渐暗下去，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而H市的兴欣，苏沐橙握着手机神色哀伤。

　　叶秋到H市的时候，天空下着小雨，一片朦朦胧胧。
　　“叶秋，这里！”一身浅色长裙的苏沐橙笑容明媚。
　　叶秋走到苏沐秋身边，道：“真是麻烦你了。”
　　苏沐橙无奈得翻个白眼：“我说叶秋，你能别这么客气吗？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我来接你不是应该的么！”
　　叶秋温和一笑，没有说话。
　　两个人坐上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兴欣。如今的兴欣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小网吧了，可是叶秋站在明亮的房间里，却无比怀念当初自己和叶修挤在储藏室的那一个夜晚。
　　“叶秋？”苏沐橙微微提高声音。
　　叶秋猛然回神，略微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走神了。”
　　苏沐橙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刚刚是跟你说明天的典礼十点开场，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将苏沐橙送出房间，叶秋躺在床上阖上双眼，只觉得疲累不堪，很快就沉沉睡去。

　　婚礼上，叶秋珍而重之地将苏沐橙的手交到莫凡手里。
　　“要一辈子对她好。”
　　哪怕是结婚这一天，莫凡依旧是沉默寡言，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叶秋冲着苏沐橙微微一笑，笑容里隐约有叶修的影子。
　　苏沐橙可以想见如果说叶修他会说什么：“哈！终于把你嫁出去了，哥也算对得起你哥了。如果你哥在这里估计要高兴疯了吧，不对，他肯定要把莫凡虐成渣，敢抢走他最宝贝的妹妹，哈哈哈哈。”
　　苏沐橙对着叶秋突然道：“谢谢。”
　　叶秋微微有些疑惑：“恩？”
　　苏沐橙却没有回答，只是再次重复了一句：“谢谢。”
　　叶秋却好像明白了什么，道：“你一定要幸福，让你哥和叶修放心。”
　　苏沐橙勾起唇角：“一定。”

　　他知道他在梦里，但他没有办法醒来，应该说，他注定一生都陷入这个梦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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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悦耳的手机铃声在网吧里响起。
　　陈果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是苏沐橙的手机，陌生的号码。
　　“沐沐，你的电话。”
　　苏沐橙专心于眼前的这一局，随意道：“你帮我接一下。”
　　陈果无奈地摇摇头，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些苍老：“您好，请问是苏小姐吗？”
　　陈果道：“不是，我是陈果，请问您找她有事吗？”
　　“不，我不是找她。”对方的回复让陈果有些疑惑，但对方的接下来的话让她很快反应过来，“我找叶修。”
　　陈果一边在心里吐槽叶修那个死都不肯用手机的人，一边喊道：“叶修，找你的。”
　　叶修一愣，有人通过沐橙的手机找他？
　　隐约的，叶修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喂？”叶修吊儿郎当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叶修。”
　　“爸！”听到这个声音，叶修条件反射地立正。按理说，听到自己吊儿郎当的声音，父亲肯定要斥责自己，但是他只从父亲的声音里听出来疲惫与悲伤。叶修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叶修，你该回来了。”叶父慢慢道。
　　叶修知道，自己能在外面逍遥这么多年，是因为叶秋在家里替自己承担起本该属于自己的责任，也因为叶秋的优秀，叶父默认了长子离家不归的行为。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会突然叫自己回去？
　　叶修几乎是坐立不安了，不祥的预感完全压抑不住，叶修听到自己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叶秋是不是……”出事了？
　　叶修不愿意说出叶秋出事了的字眼，尽管他已经有所揣测。
　　但是叶父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是，叶秋上次执行缉毒行动的时候，牺牲了。”
　　叶修一瞬间有些站立不住。
　　他茫然地听着电话那头父亲的话，却一个字都没有传到大脑里。他的脑海里只有刚刚那一句话在回响。
　　牺牲了？叶秋？怎么会！他的弟弟那么优秀，怎么可能会牺牲，一定是玩笑。
　　这样想着，叶修扔了手里的手机，上网订了最快到B市的机票。
　　叶修赶到医院的时候，迎接他的是父亲苍老的面容和母亲低声的哭泣。
　　叶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病床上的人。
　　和他一样的脸，苍白而安静。
　　叶修走到病床前，轻声喊道：“叶秋？”
　　没有回应。
　　叶修感觉自己完全不受控制，只能一声声的喊：“叶秋，笨蛋弟弟，笨蛋，起来啊……”
　　叶修的声音逐渐带着哭腔，最终哽咽不能语。
　　但那个会炸毛的人，却再也不会跳起来反驳他，喊他“混蛋哥哥”了。

　　叶秋下葬的那一天，天气晴得很好。
　　金色的阳光撒在墓碑上，似乎连照片上面叶秋的微笑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仪式结束后，叶修劝已经疲惫不堪的父母先回了家，独自一个人在叶秋的墓碑旁坐下。
　　叶修的头靠着叶秋的照片，低声道：“笨蛋弟弟，哥回来了。”
　　“你不是说会一直等到我回家然后自己好离家出走吗？为什么一个人先走？”
　　“说话不算话！你对得起老头子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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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叶父来墓园找叶修的时候，就看到叶修靠在叶秋的墓碑上睡得很不安稳。他看到叶秋嘴唇不断地张合，靠近了才听到他在喊：“阿秋……”

　　最先发现叶修不对劲的，是叶父和叶母。
　　那是叶秋下葬后的第二天早晨。
　　叶修从楼上下来和父母一起吃早饭。
　　“爸，妈，早。”叶修道早安的时候，神色安然。
　　但就是这副平静的表情，让叶母敏锐地觉察出不对。
　　“叶修，你……”叶母的话没说完就被叶修打断了。
　　“妈？你在说什么呢？我是叶秋啊。”
　　叶母手里的筷子一下子落到了桌子上，叶父的脸上也带着显而易见的震惊。
　　“叶修，你说什么？”
　　叶修无奈一笑，半开玩笑道：“我说妈，就算我和那个混蛋哥哥长得一样，你也不能分不清我们两个吧！你这样我很伤心的啊。”
　　叶母和叶父对视一眼，问道：“你说你是叶秋，那叶修呢？”
　　叶修的神色有些晦暗：“妈，哥哥出事了我也很难过，但是你也不能把我当成他啊。”
　　叶父和叶母的表情彻底僵硬。
　　叶修草草吃了两口饭，拿了外套就要出门。
　　“叶修，你去哪？”叶母喊住他。
　　叶修有些诧异地回头：“当然是去部队啊。”
　　叶母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叶父拉住了。
　　两个人站在门口目送长子离去的背影，挺拔坚定，像极了已经离去的叶秋。

　　送走了叶修之后，叶父和叶母匆匆忙忙赶到医院。
　　在讲述了叶修的症状之后，叶母忧心忡忡地问道：“医生，我儿子这是什么情况？”
　　医生推了推眼镜，道：“应该是受刺激过大导致的记忆混乱，这种情况我建议你们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叶父和叶母沉默着回家。
　　于是叶修在刚到部队，还没进大门的时候，就被父母一个电话叫回了家。

　　“我不要去看心理医生！”叶修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叶母斟酌着道：“叶修……”
　　叶修打断叶母的话，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脸，道：“妈，我说了我是叶秋！”
　　叶父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说你是叶秋你就是叶秋了吗？连这点打击都面对不了，你还是不是我的儿子！”
　　叶修沉默了片刻才道：“可是我就是叶秋啊。”
　　叶修抬眼望向叶父叶母，问：“爸，妈，我活着，你们不开心吗？”
　　叶母捂住脸，哽咽道：“我当然希望叶秋活着，但不是以叶修为代价。”
　　叶父也有些颓然地阖上了双眼。
　　一片静默。

　　叶修最后还是没能违逆父母的意愿，定期去看了心理医生。
　　可无论心理医生怎样疏导，叶修都只是温和而坚定地道：“我是叶秋。”
　　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叶父和叶母求助于叶修的好友苏沐橙。
　　苏沐橙在电话里听说了叶修的问题，第二天一大早就飞来了B市。
　　叶修看到苏沐橙的一瞬间明显有些怔忪。
　　叶父叶母心里一喜，以为苏沐橙能唤醒叶修。
　　但没想到叶修在片刻的走神之后，对着苏沐橙微微一笑，喊了一声：“苏小姐”。
　　态度和叶秋别无他样。
　　苏沐橙在B市呆了一个星期，依旧没能治好叶修，无论苏沐橙说什么，叶修都是微笑有礼的倾听，只在苏沐橙说完之后，坚定道：“我是叶秋。”
　　苏沐橙离开的时候，叶修亲自送她到了机场。
　　叶修望着苏沐橙登机的背影，目光微微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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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大少爷的这种心理疾病虽然难以治愈，但并没有影响他的正常生活。我觉得，我们可以放弃治疗顺其自然。”

　　“叶秋，妈妈不想你再回部队了，你明天起去你大伯的公司里上班好不好？”叶母温柔道。
　　“为什么？”叶秋，或者说是叶修，有些惊诧地问道。
　　叶母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们两个人，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妈妈承担不起失去另一个了，你明白吗？”
　　叶修愣了愣，点点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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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修在叶家公司的日子过得平静安稳，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只是他染上了失眠的毛病，成夜成夜的睡不着，最后只能靠安眠药入睡。
　　可就算靠着药效勉强睡着了，梦里也都是两个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人，从幼年到少年，从形影不离到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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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沐橙的婚礼上，叶修看着那个也算是自己从小看护到大的妹妹有了幸福的归宿，觉得微微有些恍惚。
　　原来时间过得那么快，当初自己离家出走遇到苏家兄妹的往事还历历在目，一眨眼，连沐橙都结婚了。
　　其实他是知道沐橙在谢他什么的，无非是谢他在沐秋走后那么多年的照顾与陪伴。可是沐橙不知道，真正该感谢的，是自己，感谢当初自己无家可归的时候，她和沐秋给了自己一个家，感谢在没有叶秋的那些岁月里，苏沐橙和苏沐秋从未让自己感到孤独。
　　只是如今，无论是苏沐秋还是叶秋，都已经不在了。
　　最好的朋友，最爱的人，都停留在时间长河的彼岸，只余下他独自在这时光中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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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这个玩具给你，你不要不理我。”五岁的叶秋。
　　“叶修！你又不写作业！”十岁的叶秋。
　　“混蛋哥哥！你又偷溜去网吧了！我今天绝对！绝对！不会再给你打掩护了！”十五岁的叶秋。
　　“混蛋哥哥，你跟不跟我回家？！”二十五岁第一次来兴欣找到他的叶秋。
　　“哼，混蛋哥哥，早点回家，我还等着离家出走呢！”即将离开兴欣，神色不满，眼中却闪烁着灼灼光彩的叶秋。
　　各个年龄段的叶秋交错闪过，最后定格在医院里，那个躺在病床上苍白安静的叶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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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秋！”叶修从满头冷汗地从梦中惊醒。
　　梦境中叶秋的声音织在一起，最后却只余下一句——“叶秋上次执行缉毒行动的时候，牺牲了。”
　　短短十多个字，却始终缠绕在他的梦魇里，就算已经醒来，却好像仍在耳边回响。
　　叶修才恍然想起，叶秋已经牺牲了，他亲手给他整理的遗容，他还记得那具身体上布满的大大小小的疤痕，都是叶秋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在他追逐梦想的时候承受的痛苦。
　　可是叶秋从未说过，每次□□联系也好，来找他也好，叶秋从来都是轻描淡写，就连让叶秋牺牲的那次缉毒行动，叶秋也只是在□□上淡淡地说了句：“哥，我有个任务，这段时间可能就不联系了。”
　　只字未提任何危险与不安。
　　叶修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回头，会再也看不到叶秋。
　　而且不是生离，是死别。
　　直到他接到叶父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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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修以为自己深陷噩梦。
　　醒来后才察觉，眼前的现实更为可怕。[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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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修怔忪地坐在床上。
　　入目是满室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犹如叶秋死后他的内心。
　　半晌，才有一声呢喃伴随着叹息飘散在室内。
　　“阿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