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人饮情》鱼游石

16、游泳

　　——为什么不打断我？
　　——你活在自己的世界太久了。
　　——为什么解释那么多？
　　——不想你恶意揣测我。
　　就在尚奚以为他会说“不是你要的解释么”或者干脆沉默的时候，听见他说——不爽你恶意揣测我。
　　冰凉喑哑的声音在脑中打旋。
　　尚奚翻了个身,夜晚暑气消散,月光澄澈如洗,整个人睡在云端里一样,朦胧恍惚。
　　想着他的话，声音，口唇。
　　他说的对，她太凭着主观走了，太理所当然太武断了。
　　只跟着一条线走，牵强的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绑上。
　　尚奚猛地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呢。
　　这么做……
　　第一次在办公室里他那副淡而无谓的样子飘出。
　　眼睛猛地一睁。
　　不过是想扳回那时的一城。
　　更隐蔽的，想给那时他对自己的态度找个的理由。
　　尚奚对着黑暗叹息一声。
　　有人嘟囔一句动了一下，声音在寂静之中被放大百倍，清晰的传入耳中。
　　大宁发出细碎的鼾声，一会停一会又响起。
　　梦话持续一会，又安静下来，一会，大宁又打起呼噜。
　　尚奚睡不着，干脆仰着脸看天花板。天花板是白墙。月光洒过来，白花花的一片。
　　看了一会，抽出枕头下的手机，刺眼的光瞬间袭来，尚奚立刻闭上眼，好一会，才缓缓睁开。
　　把手机亮度调低，慢慢适应。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信息提醒。
　　尚奚看着亮起的屏幕，才想起，自己没有陆响的电话。
　　不止电话，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是空白。除了学生会长，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尚奚顿了一会，手指滑动，翻到学校校园平台，点进去。输入陆响的名字。
　　最上面一条细线显示进程，缓慢到头，网页打开。
　　尚奚一下就看见学生会会长的字样，几十条信息，一条条拉着往下看。
　　有一张陆响的照片，尚奚一看，身子动一下，笑了。
　　学校举办校园节的时候，一群工作人员合照，陆响站在最中间，周围的人有比划手势的，有弯嘴唇笑的，就陆响不尴不尬的在中间，一张嘴抿着，瞳色浓重，两腮收缩，一副抗日英雄的模样。黑着张脸，越看越像不屈的老干部。
　　这人脸真臭啊。
　　尚奚笑的嘴越张越大，无声的乐着。长按照片三秒，存在手机里。
　　凌晨的时候，天色发蓝，尚奚才隐约有了睡意。
　　不到7点，就被闹钟吵醒。
　　尚奚照镜子的时候，看到了眼下黑的像捆了两坨麻袋。
　　要命。尚奚揉了揉腮帮子，拍了拍脸，走之前往眼下涂了一层厚厚的遮瑕，勉强盖住。

　　上午有两节课。结束的时候10点钟。还没刚打铃大宁的电话就打过来。
　　尚奚挨着人群走的时候觉得脑子还没晃过神来，不然怎么答应大宁这个时间去吃东西。
　　在学校的小食店。
　　“你昨天晚上干啥去了？”大宁伸手把一杯冰镇的咖啡递过去。
　　“怎么了。”尚奚接过。
　　“黑眼圈啊重的，”大宁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眼边缘，“天然黑眼影。”
　　“有那么夸张么。”尚奚拿出手机，对着黑色的屏幕睁大了眼。
　　“有，不知道的以为你刚站完街出来妆还没卸呢。”
　　尚奚对着屏幕扒拉下眼皮，嗤了一声。
　　“你失眠啊？”大宁坐在尚奚身边。
　　“没。”
　　“没失眠你熬夜干什么？”
　　“我没熬夜。”
　　“那你干啥了？”
　　“睡不着。”
　　“……”
　　大宁一副我靠的表情，还不是失眠了。
　　尚奚撇了下嘴。
　　大宁呲牙咧嘴的咬着吸管，尚奚想起昨天她睡觉不老实的样子。
　　尚奚说：“大宁，你昨天晚上说梦话了。”
　　大宁咬着吸管的嘴凝住了，有点紧张，“真的？说什么了？”
　　尚奚抬了抬头，有点难为的想了想。想了半天就是不说话，看的大宁紧张兮兮。
　　大宁脚下一个动作踹在她椅子上，“说啥了？”
　　尚奚被晃了一下的椅子震的颤了一下，正了身子后，喝了口咖啡，才道：“真想知道？”
　　“妈的，再不说老子和你绝交！”
　　尚奚一口咖啡入胃，看着大宁的眼睛，笑了，“没听清。”
　　“我！操！”大宁一时懊恼，就差把桌子掀翻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是引起了几个人的关注，尚奚也不在意，慢悠悠的喝着咖啡。大宁脸憋的鼓起来。
　　“你耍我呢？”大宁压低声音，眼睛有意无意往四周看。
　　“没，”尚奚压住笑意，“你说梦话了，我真没听清。”
　　“绝交！”
　　“你以为你说啥了？”尚奚身子往前凑。
　　大宁一愣，想到了什么似的。
　　尚奚戳破，“张乐天？”
　　大宁之前还张牙舞爪，不消一刻立马用手挡脸，“你怎么知道？”
　　“猜的。”尚奚说，“昨天你梦到他啦？”
　　大宁脸色浮红。
　　不用想也知道做了什么梦。尚奚瞄了眼她，“你要把梦里对他的勇气用到现实中，说不定你俩早成了。”
　　“你以为我没用？”大宁呲了下牙，“他游泳两小时，我都在旁边陪着，还给他加油。”
　　“那是自由训练，又不是比赛，你朝着空旷的游泳池喊给谁听的。”
　　“我还给他买早饭。”
　　“凌晨六点天还没亮就叫人下来拿早餐啊。”尚奚白她。
　　大宁不说话了，整个人往前，重重趴在桌子上。盘子里的几根薯条被震得晃了下。
　　尚奚拿起一根薯条，蘸点番茄酱往嘴里送，“平时对我的伶俐劲哪去了？”还偷摸着给杨智阳报信献计。
　　“不一样，”闷闷的声音从桌子上方传来，“一到喜欢的人面前什么样都不行，怎么都吃瘪。”
　　尚奚一愣。嘴里的薯条嚼到一半，淀粉的口感发干。还有点苦。
　　大宁已经抬起头了，眉心蹙在一起。
　　淀粉的糯感黏在嘴里，尚奚抿了下嘴，问：“你怎么喜欢上他的？”
　　大宁看她一眼，苦大仇深，“这太深奥了。”
　　“说说看。”
　　“刚开始觉得他帅才喜欢的，后来越喜欢越觉得他帅。”
　　尚奚一口薯条差点卡喉咙里。
　　“就这样？”
　　大宁托起腮帮，望着窗外，“就这样。”
　　尚奚说：“就因为他长的帅？”
　　“这就够了，”大宁回过头，“一眼就知道是我要的。”
　　窗外的风吹过来，轻轻柔柔的，尚奚看到大宁定定的目光。

　　学期末基本上所有的社团活动都没了，好点的社团已经吃完散伙饭了，水点的社团也在做扫尾工作，只有一些娱乐性的社团还在不紧不慢的策划着什么活动。
　　张乐天所属的游泳队就是其一。
　　尚奚和张乐天从小就认识，虽然认识多年，但感情也没有到青梅竹马的地步。尚奚小时候搬家一次，直到大学才重新遇到张乐天。
　　尚奚不怎么爱玩，平时也没什么活动，和张乐天也是靠着小时的情谊维系着。
　　要说张乐天，尚奚只能想到四个字，阳光健谈。皮肤健康小麦色的男生。不像陆响的那么白。
　　后来大宁喜欢上张乐天，开始时有事没事就拽着尚奚在张乐天面前晃，三个人说话，基本都是大宁找话题，张乐天接着，自己旁听。后来晃熟了，大宁就一个人时不时跑过来嘘寒问暖。
　　张乐天在的游泳队要进行期末比赛，按照名次有额外学分加。
　　大宁已经上蹦下窜好几天了，按照她的话就是已经罗裙玉妆，就等郎儿把我召。大宁准备穿件露肚脐的小衫去加油，给张乐天一个惊喜。
　　但生活中惊喜很多。就在比赛的前一天，大宁生病了，高烧带起的扁桃体发炎，话都说不出来了。
　　尚奚制止她坚决外出的决心，答应帮她拍照。
　　大宁哑声嘱咐，“正面……侧……背面……入水……拍……水花……上岸的，全拍。”
　　“不如我给你搞个小视频吧。”
　　大宁一笑，下巴往下点。

　　尚奚没想到看比赛的人会这么多。从门口一路挤过来，整个台岸边形成一堵人墙。
　　“都他妈不复习么。”尚奚走到一边宽敞的地方，甩甩胳膊，刚才几乎是夹着两条胳膊进来的。
　　全场来看的人几乎都是女生。
　　比赛还没开始。
　　张乐天不知道在那边和队员说些什么，嘴角时不时咧开，自己瞧了半响，没找到大宁的那种感觉。
　　一眼就是我想要的。
　　尚奚一愣，又一想，为什么要找那种感觉。
　　摇摇头，尚奚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下馆子，又看了下自己的位置，站在这儿注定是拍不清晰。
　　喧哗声中突然传来一阵哨声，裁判员两臂交叉，参赛者纷纷走到自己的赛道。
　　一切准备就绪。泳镜防护工具都准备好了。
　　哨响，一条条结实的身躯跃入水里，水花四溅，画面感极强。
　　尚奚以前没怎么看过这类比赛，这次跟着看，也觉得不错。心情都在这尖叫呼唤声中变得有些激动了。
　　张乐天在一群男生中并不突出，受过训练的男生基本都是一个样，只要不是特别杰出的，彼此都差不了多少。
　　张乐天在水中打了几个来回，最后成为第三个过线的人，仰着头破水而出。
　　尚奚没过去，看他上岸在一边歇气。
　　等差不多了，才走过去。张乐天已经换好衣服观看别的组进行比赛。
　　尚奚走到他后面，拍了他一下：“过会不比了？”
　　张乐天头发还有点湿，显得黑亮亮的。他看到是尚奚，惊讶了一下，“你怎么来了？”视线不自觉往四周扫了下。
　　“我不能来？”尚奚抬抬下巴。
　　“能能能，”张乐天笑着，“不比了，都是计时的，过会按照时间长短取名次就好了。”
　　“哦。”尚奚点头。
　　“专门来看我的？”张乐天退后一步，打量尚奚，调笑说道。
　　尚奚点头，“可不是。”然后指指自己的手机，“都拍下来了。”
　　张乐天故意夸张，“真的？快收好。太帅了，拿出来被别人看到了，你这手机得被抢。”
　　尚奚眼睛一弯，笑出声。
　　张乐天也被自己逗乐了，半响，他指了指手机，说：“给她的？”
　　“谁？”尚奚装傻。
　　张乐天哼一声，“你说谁啊。”
　　“真傲娇。”尚奚评价。
　　“她怎么自己不来？”张乐天说。
　　“她发烧了。”尚奚看着张乐天。
　　张乐天嘴唇动了一下，“发烧？严重吗？”
　　“你说呢。”尚奚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张乐天没说话，嘴巴收成一条线，小麦色的脸庞有些不自然。
　　终于，他说：“让她好好休息。”
　　尚奚白他，“你自己不会跟她说啊。”
　　面前的人又沉默下去，眼睛看向赛区，周围的呼喊声延续。
　　水花扑腾扑腾，没停息过，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了了。

　　比赛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出来时尚奚都有点懵了。中途她想闪人，张乐天不让，说等结束了一起去吃饭。
　　两人确实没怎么聚过，尚奚最后同意了。
　　张乐天带着尚奚去了一家韩国料理店，点了七八份东西，最后尚奚制止，“够了，够了啊。”
　　张乐天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瞄一眼尚奚，说：“你太瘦了。小时候多胖多可爱呀。”
　　尚奚倒了杯水，“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啊。”
　　“是啊。圆脸肥嘟嘟，看看现在，脸尖的马上能当锥子用了。”张乐天啧啧两声。
　　尚奚笑，知道他在夸张。
　　“我怎么不记得了。”
　　张乐天一顿，眼睛闪了一下，避开尚奚的目光，“七岁的小女孩，你能记得什么呀。”
　　尚奚喝了口水，很缓很慢的咽下，“我小时候记忆力真的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