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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第一百二十九章 设彀藏阄 ...

  •   吕家失火,仅仅因为我有前科就要回去回话,这太唐突了,不是公子阜的作风。
      叶子栖环手立在清乐居门前,无数火把将山门前的空地照得通明。
      众府兵之前站着一个圆脸的灰衫青年,火光在他的面皮上跳动,青年搓了搓手,苦笑着上前开口:“吕家书房失火,老太公惊病不起。代家主想起您曾派人夜盗书房,故心中有疑,修书一封上启君长。出于程序,君长要请您过府问话,以示对吕家的敬重。深夜叨扰实属无奈,还望宗主海涵。”
      黑衣青年抱臂而立,目光扫过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巴氏府兵,挑了挑眉道:“回个话而已,动这么大阵仗?”
      灰衫青年受命而来,开口时便已没了退路,当下叹息一声,恭敬的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君长有言,怕您心中有愧,仗着身份不听宣召,要小的们无论用何手段都要把宗主请过去。”
      “无由先生真是好话术,如此一来,我若不去,就是变相的认了这个罪名了?”
      “无由不敢,”巴无由抬起头,面色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是宗主既然心怀坦荡,又有何不敢接受询问的呢?”
      叶子栖闻言叹息一声,端正仪态,尽可能不使语气咄咄逼人:“无由先生,您平日里待我不薄,我也不是存心想让您难做。可您既然说吕氏大宅失火所以要我参与调查,那么我是不是也需要知道些基本情况,譬如火灾具体发生在哪一日哪一时,火势如何,有无扩散蔓延,是几时发现的,怎么救的火,人员有无伤亡走失,忙乱中可有失窃财物或是烧毁了什么文书,事后报官了没有。”
      “无由兄,律法尚讲究疑罪从无,吕家现在连是外人使坏还是家贼难防都没搞清楚,只凭借一封书信,便要扣押质问我这个巴山宗主朝廷命官。”
      “我若是真的就此跟您走了,只怕才是心虚的表现吧。”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巴无由也不急,就揣着手在门口站着。
      朱鸾从大门里走出来,踮着脚同叶子栖耳语几句,少女脸色微变,所幸人已退回屋檐下的阴影里,是以除了朱鸾,并无人看得清。
      “待会儿我一走,你马上带着宫令去心远居找论之,只说我放心不下王师傅要你帮着照看,多一句都别透露,在我回来之前,待在他身边绝对不要分开。”
      朱鸾心中诧异,还是点头遵命。叶子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用不大却清晰的声音呵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朱鸾十分自然的配合道:“确实是事发突然,大人恕罪。”
      “这次就这样了,下次都注意点,怎么连个应急方案都没有。”
      她上前一步,走下石阶,巴无由也重新端正站好,躬身道:“宗主。”
      “方圆五里禁止出入,你们挺肯下本钱的嘛。”叶子栖邪气一笑。
      “不敢。”巴无由拱了拱手:“只是君长……”
      “行了,少拿君长来压我。”叶子栖挥了挥手,神情依然威严而傲慢:“总而言之,我走,你们就不封府了是吧?”
      巴无由松了一口气:“这是自然。”
      “那成吧,反正身子不怕影子斜,没多少时候就回来了。”叶子栖叹息一声,烦躁道:“告诉厨房,以后买菜多买几天的,不然下次再遇着这种事,大伙儿只能组团咽干饭了懂吗?”
      众人诺诺称是,叶子栖扶轼登车,回过头去与朱鸾相视一眼。
      此事有诈,恐是声东击西。
      盯紧了。

      马车摇晃着上坡下坡,一路晃悠着到了大宅门前。
      平日里阴森压抑的巴氏大宅今夜灯火通明,火把的光将围墙影壁映得通红,无数锋利的影子随着风与火颤动,叶子栖踏过满地狰狞舞动的爪牙,在甲兵的簇拥下一路到了议堂。
      议堂门口站着两个空着手的大汉,见到叶子栖迎上前来,张开双臂,竟是要搜身。
      毕竟叶子栖是个在花园里拿刀威胁过卓婉的危险分子,搜身倒是合理,但冲着她放着伪声做一身男子打扮就真找几个男人来搜她,只怕杀威折辱才是真啊。
      叶子栖连眼皮都不抬反手制住一人胳膊,身形一错又勾住另一人的腿,一别膝窝让他跪倒在地。
      她上前一步站在议堂的门槛外,冷眼看着议堂屏风后端坐之人:“我喜欢女的,君长要是诚心搜,就给我找两个漂亮身段好的来。若不然,我就直接进了。”
      巴无羁跽座而起,怒道:“放肆!”
      “哦对,婢女哪有我婉嫂嫂漂亮身段好啊。要不少君……”
      “都住口。”屏风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巴无由心领神会,连忙低声吩咐左右,换了两个女婢上来替叶子栖搜身。
      叶子栖身上出人意料的干净,就连一贯不离身的无痕刀也不曾带着。
      巴无咎遗憾的“啧”了一声,看着那道身影缓步走近:“你还真是敢来。”
      叶子栖懒得理巴无咎,敷衍的向着满殿族老抱了抱拳,然后抱臂立在堂下等问话。
      公子阜清清嗓子,巴无羁摊开桌上案卷:“吕家书房失火的事情宗主想必已经知道了,深夜开议堂请宗主来问话,就是想知道吕氏受袭,与你与我们巴氏究竟有何关联?”
      “只是知道吕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而已,具体时间,火势如何,后续进展,统统不知情。”叶子栖耸了耸肩:“今日来,是不想你们仗着人多势众骚扰我的生活。无论你们问什么,我都只有一句。”
      “与我无关。”
      巴无羁没接话,声音平板的读吕鉴寄来的信,信上说三日前吕家失火,整个书房付之一炬,虽无人伤亡,但损毁书籍文卷无数,其中包括当年随吕家迁入蜀地的,文信侯亲笔誊录的《吕氏春秋》初稿。
      传家宝被付之一炬,吕老太公当场昏厥,直至吕鉴寄信之时,仍未醒转。
      巴无羁念完信,抬起头去看叶子栖,冷声质问道:“三日之前,你在哪里。”
      “人在清乐居,寸步未出,所有仆从杂役均可作证。”
      “我们已经传召过当时在卧山斋理账的帐房和管事,所有人都说,当天您并未出现主事。”巴无咎抬头看着叶子栖:“如果我没有记错,宗主当时正为巴山与死去探子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一日不曾见人,对此您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
      “偶染小疾,在内院歇息来着,所以不曾见客。”
      “病了?这事情倒是有佐证。”在一旁懒洋洋的撑着下颌的巴无羁忽然开口:“就在宗主‘偶染小疾’的前一天晚上,她家的奴才韩谈不知道因何缘故撇了医馆的事情直奔清乐居。两个人关了门在卧房里,整一天都没有出来。”
      巴无咎歪着脑袋看着叶子栖,意味深长的“啧”了一声。
      议堂里一时议论纷纷,老古董们纷纷转过头去看立在堂下的黑衣青年,脸上写满了家门不幸。
      “你放的这是什么屁话!”饶是见多识广如叶子栖,也不禁被这如狼似虎的指控惊得睁大了眼,脱口骂了一句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最应该问的应该是他为何对自己府邸里的事情知道的这样清楚。
      “宗主怎的这么大反应,我只说你们在房间,可没说别的什么,我年纪还小你万不要语出惊人教坏了我啊。”
      “嘿我说你这厮——”
      “都不要闹了!”巴无羁一拍桌子,目光威严的扫了巴无咎一眼,继续问叶子栖道:“你既病了,是什么病。”
      叶子栖挑了挑眉:“跟你要查的事情有关系吗?”
      中毒和呕血这两件事情,能不说就不说,万一被人用来攻击说自己能力不足并不适合继续管理巴山事务就麻烦了。
      “你看看,绝对有问题。”巴无咎不依不饶道。
      叶子栖狠狠剜了少年一眼,忽然想到,巴无咎是知道自己呕血了的。
      那他故意把自己和韩论之搅和到一起……
      “如果宗主非要坚持自己和韩三没有问题,那我是不是可以怀疑,宗主是故意让人以为你们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从而伪造不在场证明。”
      ……不是,你能不能别满脑子阴谋论然后摆出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
      叶子栖看着满脸确信的巴无咎,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你们要是单凭之前夜闯吕家书房的事情就怀疑我,那我就回去了。”她叹了一口气,试图讲道理:“之前事情败露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安排在蜀郡的人手逐步撤了回来。去时几人,回来时几人,共分几批,用了什么车马,一应信息商队都有记录。”
      “若你们非要纵火与我有关,那只能是我亲自动手。小公子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只怕就是指这个。”
      “那么有一个问题,成都距离江州有几百里,且不说入内宅纵火的事前准备,我是如何在一日夜之内往返两地的呢?”
      “因为你不需要往返蜀郡,你只需要去往强宁县就可以了。”巴无羁忽然道。
      叶子栖一怔。
      “你甚至不需要亲自去强宁县,只消掩人耳目的寄一封信去,由那边遣人谋划再传回消息,一昼夜的时间也够了。”
      “你什么意思。”
      巴无羁伸手从竹简下方拿出一块令牌:“这是吕家在烧毁后的现场里发现一枚秦兵的军牌,从制式上看,是来自三秦境内的队伍。”
      “放眼整个巴郡,能用上这种军牌的队伍只有一支,就是护送怀贞夫人回乡,被你驻守在强宁县的那只队伍。”
      “咸阳下调的军队,远不是地方军府能使唤得动的。除了你,谁还有权限让他们做这种事?”灼热的火光在巴无羁的眸子里闪烁跳跃,他执起令牌看着叶子栖的眼睛:“叶子栖,事到如今,你还敢说吕家纵火案与你无关?”
      怪不得巴氏不惜调动伏兵也要把我带过来,此事确实……叶子栖心绪飞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正思考着,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威严十足的喝问,老者的剪影猝然起身,颤抖着手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目无宗族王法的孽畜,还不跪下!”
      “是非黑白未有明断,我为何要跪?”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老者冷哼一声,蓦地拔高了声音:“无羁,继续!”
      巴无羁闻声,一扬手臂从袖中飞出一道绢书,叶子栖当空接住,抖开一看当场愣住。只见那绢书上赫然是叶子栖的笔迹,她在信函里语气熟稔的向星魂打听关于巫蛊与禁制的事情。
      “怀贞夫人在世时曾明言,阴阳家弟子不得入巴山,更遑论与之交往联系!”巴无羁凛然起身,大步走向堂前,对叶子栖发问:“你违背师训是为不孝,持刀威胁长嫂是为不悌,屡伤族中稚子是为不义,派遣属下偷窃机要致其身死是为不仁,不念授书之恩羞辱吕氏是为不信,私调军队纵火伤民是为不忠。以上种种,便是按国法处置你也是有罪之身!”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屏风后传来清脆的茶碟碎裂声,浅碧的茶汤穿过绣屏泼在叶子栖脚下,碎沫子溅上滚着云边的皂靴。
      火光照亮大殿阴暗的角落,无数府兵精锐携重甲重器严阵以待,刀剑出/鞘,弓如满月。
      黑衣青年被他们团团围住,手无寸铁。
      “来人!还不把这个辱没宗门的畜生给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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