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曲》飘落湖心

61、61 第五章 小红花与安魂梦

　　逍遥门，连云阁。
　　夜莺啾啾，虫鸣寂寂。
　　小亭之中，有一人独酌，无月成影，唯有一剑相伴。
　　酒盏如玉，琼浆澄澈，有一两点白梨花，浅浅浮动在冷香之上。

　　竹影簌簌微动，一个人影来到亭中，单膝点地，酝酿许久不知如何开口。

　　霄练放下酒盏，起身走到那中年人面前，也不伸手将他扶起，冷淡却不失礼数的开口说道：
　　“孙先生何故行此大礼？霄某一介后辈，何敢承武林前辈跪拜？”

　　那中年人抬起殷切的眼眸，定定的说道：
　　“霄门主过谦了。我凌云山庄既已投于逍遥门麾下，
　　自当像门中其他属下一样，对你毕恭毕敬，惟命是从。
　　孙某虽然年岁长于霄门主，却也不屑倚老卖老，喧宾夺主。”

　　霄练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将他扶起。
　　两人来到亭子中间的石台边上，霄练亲自替他斟酒。

　　“孙先生言重了。凌云山庄威震江湖，门下子弟遍布大江南北。
　　孙先生肯纡尊降贵，带领贵庄兄弟委身于逍遥门附属，实在是霄某的荣幸。”

　　霄练放下酒壶，撩衣坐下。
　　“论理您自当与霄某平起平坐，共同掌理这逍遥门上下。
　　只是不知孙先生何故如此见外，竟像是负荆请罪而来？”

　　孙先生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转而抬起眼眸看向霄练。
　　“孙某惭愧，霄门主前些日子嘱托的事情，并未能顺利完成。
　　那苏州阳山，本是我凌云山庄地界，本该一举截下那燕白亦的马车。
　　熟料我等赶到之时，那燕白亦已经被另外一路人马抢先带走了。”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据探子来报，他们一路为燕白亦注真气续命，竟是逃到淮东楚州府去了。
　　不曾想，这燕白亦居然还有官家后台。我等未敢轻举妄动，故而孙某先行回来请罪。”

　　霄练微微眯起眼眸，细细的品啄着玉盏中的冷酒，也不说话。

　　孙先生盯住他的侧脸，不动声色的审视起来。
　　很久以前，凌云山庄曾遭遇斩灵剑主夜袭，一场焚天大火，几乎灭门。
　　当时那燕白亦带着半幅面具，看不清真容，在凌云山庄即将覆灭之际，却突然跪地不起，差点被擒获。

　　逍遥门曾言，斩灵剑夺人魂魄必受天谴加身。
　　所以他一直以为，当时是燕白亦自作孽遭了报应。
　　如今看着霄练的面容，他不禁有些诽腹起来，这人实在与那斩灵剑主长得有些神似。
　　听说霄练有时也会因为宿疾缠身，闭门谢客，卧床不起。

　　孙先生静静的凛了目光，沉声说道：
　　“霄门主这梨花酒，虽然寒凉素淡，却也清润可口。
　　我凌云山庄地处十里桃花林间，不知门主可有兴趣，尝一尝本庄的桃花酒？”

　　霄练垂下眼眸，冰雪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心中却泛起一丝愠怒。
　　这老东西合该作死，竟然敢出言试探自己。
　　接管他手下的一众酒囊饭袋，着实令人生厌。
　　不过若是他一心找死，也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他的性命。

　　早年为了肃清不愿投靠逍遥门的帮派，也为了逼迫燕白亦现身，曾经火烧凌云山庄。
　　他口中的十里桃林，早已化作一片灰烬。

　　之后他们引以为耻，竟对外宣称不慎失火，那桃园物产仍然远近闻名。
　　凌云山庄正是因那林木环抱，才被放火暗害。又怎么会重蹈覆辙，还将柴草堆在那庄园外头？
　　若知当日火灾真相，必会露出疑惑之色，落在这老狐狸眼中，立时便被猜出端倪。

　　霄练双手合握梨花酒盏，羽睫翩然，风轻云淡的说道：
　　“孙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只是这桃花酒虽好，却是女子饮之养颜居多。
　　而我这梨花酒有清火降燥，镇心理气之效，故而我独爱饮之。
　　待我们谋定大事，霄某再去叨扰贵庄，一品这桃花酒的滋味。”

　　说着，又敛起衣袖，替孙先生斟了一盏清酒。
　　冷香素染，遮掩了指间的细微杀气。

　　孙先生见霄练毫无疑惑愠怒之色，心下渐渐舒缓开来。
　　近年来，霄练接任逍遥门门主，不仅光大门楣，扬名立威，还广结善缘，扶危济困。
　　更兼之他不倚财仗势，反而广纳各路英雄好汉，本身又武功高强，果敢周密，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甚至连阳山附近的天鸿帮匪巢，都被霄练带人一举剿灭了。

　　街头巷尾，将霄练的形貌义举传作佳话。
　　不知有多少垂髫小儿以霄练作为崇拜对象，
　　也不知有多少闺阁女子将霄练当做梦中情人。
　　这西山岛被传作世外桃源，而霄练则是西山岛的神明。

　　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天下身形样貌近似之人何其之多？然而内心的差别总是从言行反映出来。
　　就算怀疑霄练，也无法否定他为了逍遥门，为了西山岛，为了远近百姓，所做的诸多好事。

　　孙先生端起酒盏，就要将那一汪寒凉的梨花酒一饮而尽，消泯所有的猜忌和诽腹。
　　突然有逍遥门子弟上前向霄练汇报事务，正打断这刺骨的冷香夺人魂魄，消殒温度。

　　那属下看了一眼孙先生，并不说话，只定定的凝视着霄练的眼睛，等待示下。

　　霄练垂下眼眸，遮住浅浅的一点无奈和戏谑。
　　“孙先生不是外人，有话但说无妨。”

　　“启禀门主，刚刚下起一阵红雨。
　　虽然门主不许我们提及天罚，可是…
　　这红雨降在暗语阁附近，所以属下斗胆来报。”

　　霄练眉心轻蹙，略一思忖，转而淡淡的说道：
　　“嗯，我知道了。既然天公作美，我逍遥门却之不恭。”

　　他转头看向孙先生，微微一笑。
　　“孙先生可愿与我同去，会一会这天外的雷公电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