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曲》飘落湖心

50、50 【番外四：土匪和流氓】

　　一声脆响，跌落在街角的棺材铺隔壁，惊飞了清早树梢上的鸟雀。
　　不算阔气的一间小店面，牌匾上嵌了四个清隽的木字：白杨小筑。

　　仇黯失手跌落了手中的药碗，一地瓷片跌的粉碎。

　　床上的人挣动了两下，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周身的绳索，披散的长发，以及略显凌乱陈旧的衣衫，十分无奈的开口说道：“小黯，我们什么时候加入丐帮了么？”

　　仇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审视了片刻，终于颤声说道：
　　“大哥！你好了？”

　　燕白亦用手臂撑撑捆缚的绳索，羽睫翩然，静静的望着仇黯。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我捆起来？”

　　仇黯走到床边坐下来，抽噎了半晌，有点委屈还有点愤怒的埋怨道：
　　“你可知道你前阵子干了些什么？我若不将你捆起来，师尊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燕白亦一边看着仇黯替他解开身上的绳索，一边睁着水亮的眸子好奇道：
　　“我干什么了？去偷鸡摸狗，杀人放火了？”

　　仇黯憋了一会，有些愤愤的说道：
　　“哼！偷鸡摸狗算什么……
　　你跑到人家摊子上拿了东西就走，当街抢劫；
　　你抓住人家姑娘的手笑得跟朵花似的，害的我们两个被他家男人拿着菜刀，追了半条街；
　　你甚至连小伙子都不放过！你抱住人家漂亮小哥痛哭流涕，不肯松手，吓得人家再也不敢在我们这片露面；
　　你还蹲在河边臭美，竟然一头栽进了水里去……”

　　仇黯滔滔不绝的数落着燕白亦的种种劣迹，听得他一脸懵懂，轻轻蹙起了眉头。

　　“小黯，你说的这些我怎么没印象？
　　你是不是看我昏迷了许久，就编了这些谎话拿我开涮？嗯？”

　　“哼！你还敢说，你可知道你昏迷了多久？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仇黯垂下眼眸，眼泪又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燕白亦不禁凑近了，握住他的手说道：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也许是我睡糊涂了，不记得那些事了。”

　　仇黯抬起眼睛，巴巴的看着燕白亦。
　　“不记得最好，咱们以后就在这白杨小筑里好好待着。你再也不要去碰那斩灵剑。”

　　燕白亦沉默不语，转头看向了桌案。
　　那一把熟悉的斩灵剑静静的躺在桌上，收敛了寒光，似乎许久不曾显露锋芒。

　　燕白亦凝视半晌，眼睛里微微有些迷茫。
　　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就在那桌案的一角。
　　很熟悉很宝贵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仇黯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桌子上。
　　“你做的那个木头女娃儿，被一个人花了大价钱买走了。
　　不过我早就把你的宝贝铃铛拆下来了，来，给你。”

　　说着便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花生大的小铃铛，绑着一根手编的红绳。

　　燕白亦的眼眸里倏然闪过一丝哀伤和惊讶。
　　他接过铃铛，自言自语道：“我的小铃铛……”

　　愣了片刻，他微微眯起眼睛，清泠的目光里暗暗含了一丝责备，低声训斥道：
　　“是谁将她买走了？我不是说过，我的‘小丫头’不卖？”

　　仇黯叹了一口气，定定的说道：
　　“伙计说，是一个衣着古怪的外地人买走的，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
　　你都找了那个叫‘小灵儿’的丫头五年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弃？”

　　燕白亦将握着铃铛的手缓缓放下，轻轻闭上了眼睛，羽睫轻颤。
　　许久平静的说出一句话：“我要去找那买主。”

　　燕白亦说着就要起身出门，仇黯一把按住他的肩头，愤愤的说道：
　　“霄练的手下，还有那些其他门派的野狗，一直都在外头四处找你，恨不得将你吃下肚去。
　　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直接往外跑？”

　　燕白亦身子一滞，无奈的垂下眼眸，陷入了深思。
　　霄练始终不肯相信自己，即使已经脱离了逍遥门，他也还是穷追不舍。
　　甚至有不少门派出现灭门惨案，传言都是斩灵剑所为。

　　就算几年来自己不断逃避，几度被追杀的人马逼上绝境。
　　甚至有人明确的说，是受了逍遥门的指使。
　　他也实在不想怀疑，这一切与霄练有关。

　　然而他更不想因为被追杀，就躲起来颐养天年，放弃对小铃铛的寻找。
　　这“白杨小筑”便是为她而取的名字，而自己也已经当了五年的“杨白影”。

　　宁谧的晨曦照进木匠铺里，各处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种精致的木雕。
　　每一件底部，都篆刻了一个小小的“影”字。
　　无声的期盼着被人发现。

　　说不定他的“小铃铛”有一天会路过这里，发现她的“影哥哥”已经等了她许久。

　　正在神思飘渺之际，仇黯嘿嘿一笑，上来打量了燕白亦一番，戏谑的说道：
　　“你想出去也容易。不过得稍稍乔装改扮那么一下。”

　　仇黯托着下巴，来回踱了两步，煞有介事的说道：
　　“你可知道，过去我们为什么总被霄练他们发现？
　　那是因为，你老是一副端端正正的君子模样，又长得这样清俊温雅，
　　再加上我顶着一头银发，实在太过招眼……
　　这就算扔到人堆里也是活靶子，哪能不被他们追的鸡飞狗跳！”

　　仇黯顿了一顿，饶有兴致的走到了衣箱跟前，埋头一通翻找。
　　各种素白，深蓝，亚麻色的长衫，被丢的到处都是。

　　过了一会他终于直起身来，拿了一件枣红色的短袍，抖了一抖，
　　又拎起一件领口绣着狼毛的无袖白色厚衫，快步走到燕白亦面前。

　　“嗯，这件就不错。这是上次秦姐姐送给我的红袍，我穿着有些大了；
　　现在天气还有点冷，再多加一件刘伯伯给的狼毛外衫正好…”

　　燕白亦瞅了一眼那两件花哨的衣服，脸上有些抽搐，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件红衣颜色有些艳了，而且…而且还……
　　这件外套倒还算厚实，就是这一圈白毛太过妖冶。”

　　他顿了一顿，对着仇黯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小黯，你是不是很羡慕那些塞外牧马的汉子？
　　或者说，你其实有点崇拜那些山寨里的土匪，嗯？”

　　仇黯一时舌头打结，一脸无辜的说道：
　　“你不愿意改头换面就算了！回头再遇见那一群王八羔子，往死里整你，
　　我绝对拔腿就跑，肯定不和你一起活受罪！”

　　燕白亦沉默半晌，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软下语气来：
　　“是我连累了你，小黯。我不该这么计较自己的装束，却让你和我一起身处险境。”

　　说着便接过他手里的衣物，将身上的旧物换去，转而走到仇黯面前。
　　“怎么样？你看着可还算入眼？我有点担心，我这么出去，会被人当成敌国的奸细，告到官府去……”

　　燕白亦低头看看自己，枣红的衣襟里露出一小片光裸的胸膛来。
　　他忍不住有点局促，微微皱了眉头，伸手拢了拢衣襟。

　　仇黯喜上眉梢，心里十分窃喜。
　　原来这红衣确实有些妖艳轻挑，这白衫也算得上粗犷豪放，穿在一起十分不搭调。
　　不曾想被燕白亦穿到身上，不仅没有觉得十分痞气粗俗，反而穿出几分动人心魄的风流潇洒气度。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仇黯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见燕白亦温和的目光里透出一点疑惑，轻轻抿着嘴角，静静的等待着评语。

　　半晌仇黯终于灵光一闪，嘿嘿一笑，走到燕白亦脸前，开口说道：
　　“你这样子十分好看，只不过眉眼太过温柔。
　　恐怕到时候不是被那些江湖门派追杀，而是要叫一群姑娘追的满街跑。”

　　燕白亦微微一怔，转而明亮一笑。
　　“嗯，这样也好，正好把我的小铃铛引来。”

　　仇黯噎住了，也不说话，直接伸出爪子，把燕白亦额上的碎发拨下许多，挡住了半边脸颊。

　　左右端详了一下，终于点头说道：
　　“这样看着还冷淡倨傲些，能吓跑不少胆小的。
　　你不是说那丫头十分胆大，看见那老头剖开你心口，都没吓哭晕倒？”

　　燕白亦微微低了头，羽睫翩然，眼眸里浮现出暖暖的笑意。
　　这些年不经意存下的一点防备和审视之心，瞬间融化成春日里明媚的阳光。

　　仇黯拉下脸来，凉凉的说道：
　　“你出去可得绷住脸，少笑些。不然立刻便露了馅，我这可就白忙活了。”

　　两人准备妥当，就匆匆出了白杨小筑，去找那木雕的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