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曲》飘落湖心

15、15

　　当他看到叶秋灵满面泪痕，魂不守舍的抱着木盒骑在马上时，
　　燕白亦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一时间气息有些紊乱，踩落了一根树枝。

　　陆元霸立时举起弯刀，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半晌没有动静。
　　陆元霸疑心自己听错了，两人继续向前走。

　　不一会林子里又响起簌簌之声，这一回竟然甚是招摇。
　　陆元霸又喝到：“再不滚出来，别怪你爷爷我不客气！”

　　林中又没了动静。

　　陆元霸恼了，提起大刀走进密林，一边砍树开路，一边破口大骂。
　　突然有人倒悬在半空，一剑从上方截出，直勾他咽喉。

　　不曾想那陆元霸身形魁梧，身手倒是相当敏捷。
　　向后倒仰，一矮身缩了脑袋，剑锋堪堪削在他额头上，登时血头血脸，模样可怖。
　　“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仇黯那小子的同党。”陆元霸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冷笑道。

　　叶秋灵本来浑浑噩噩，兀自伤心。
　　听到仇黯两个字顿时醒过神来，不由得握紧了匕首。

　　燕白亦无心与他纠缠，只想快些找叶秋灵讨到解药。
　　于是招招狠厉，迫得陆元霸惶惑异常，章法大乱，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正是紧要关头，燕白亦觉得背后一阵劲风袭来，赶忙回剑自守。
　　叮的一声打落了飞来的匕首，却有一支银针划破了左手，留下一道血痕。

　　瞬间眼前开始模糊，似乎有火焰从左手生出，疯狂的席卷了自己。
　　周身皮肤焚灼焦裂，几乎就要忍不住在地上打滚。
　　燕白亦晃晃脑袋，惊疑的抬起左手，却发现并没有火焰燃起。

　　陆元霸抓住机会一刀斜砍而下，却被燕白亦侧身躲过，只在肩头划开一个长长的口子。
　　淋淋沥沥的鲜血从右肩沿着刀口滑落到腹部，迅速浸染开来。

　　隐约听到叶秋灵喃喃自语：“毒/药果真应该用见效快的……”
　　这一刀陆元霸本来打算将他劈成两半，再不济也要卸掉他一条膀子。
　　谁知竟扑了个空，只浅浅的划到了半寸皮肉。

　　陆元霸恼羞成怒，顺势抬起左边膝盖，使了十足的力气，撞向燕白亦的腹部。

　　燕白亦此时头昏眼花，脚步踉跄，天旋地转，哪里还能躲的过去？
　　这一击正中右腹，一股热流从腹脘直冲而上，噗的一声喷出一阵血雾。

　　燕白亦捂住腹部半跪在地上，眼前的人影似乎分成了好几个。
　　腰侧和肩膀的尖锐疼痛，和腹中炸裂开来的钝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陆元霸乘胜追击，一掣肘击在他胸口，燕白亦直直的飞了出去，斩灵剑脱手落地。
　　一声闷响，后背撞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有柔嫩的树叶轻轻飘落到身前，闪着微光。
　　好像冬夜里轻灵的雪花，带走了尘世间的喧嚣与温存。

　　鲜血从燕白亦口中争涌而出，胸腔里似乎嵌入了无数冰渣。
　　他捂住胸口，咳得撕心裂肺。然而那些冰渣却没有融化开来，
　　反而凝结成冰刺，就要从震颤的胸膛里穿刺而出。

　　燕白亦眼前发黑，呼吸渐弱，只要再松一口气，他就能直接晕过去。

　　不，还不能放弃。
　　仇黯还蜷缩在树上等着解药。
　　丫头还没有解开误会回到自己身边。

　　他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颤巍巍的向着斩灵剑挪动。

　　一只脚踩住了他的手背。
　　一切就像雪绒洞里一样，只不过这次地上的人是自己。

　　男子玄衣广袖，慢慢俯下身来，如墨的长发越过肩头滑落。
　　霄练捡起斩灵剑，笑意深深的看进燕白亦的眼睛，“师兄别来无恙。”

　　叶秋灵听到霄练叫“师兄”，心里一震，不由自主的走进了树林。

　　就看到树下一人垂首卧在血泊之中。
　　闷闷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从胸腔中破碎而出。
　　温柔的眉眼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瞬间重合。
　　不是燕白亦却又是谁？

　　叶秋灵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她不顾一切的抢上前去，一把搂住了燕白亦的脖子。
　　怀里的人呼吸一滞，被她带的闷咳一声，温热的血洒在她脖子里。

　　霄练走到她身后，轻轻说道：“对不起，秋灵。是我骗了你。”
　　叶秋灵胸中的怒火正在不断的酝酿，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她没有看到，身后的霄练嘴角流露出一丝得胜的浅笑。
　　霄练平静的说道：“我不该瞒着你，放燕白亦走。”

　　叶秋灵觉得怀里的人不安起来，以为是他伤重疼得厉害，更是无限温情的将他抱紧。

　　霄练垂下眼眸，定定的看着燕白亦，用最真诚的声音忏悔道：
　　“我知道你对他一往情深。他派仇黯毁掉了血樱，陆员外一时冲动将他重伤至此。
　　我来晚了，没能及时出手阻止。”

　　叶秋灵一怔，眼中的怒火顷刻间化作迷茫。

　　霄练饶有兴致的看着燕白亦睁大了双眼，嘴唇翕动，却虚弱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斩灵剑抛弃他而选择了我，不过我并不希望他死去。”

　　霄练将斩灵剑横在身前，细细欣赏，转而走上前去，轻轻拂上叶秋灵的肩头。
　　意料之中的，并没有遭到反抗。

　　“秋灵，对不起。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错。
　　如果斩灵还在他手里，一定不会伤的这么严重。
　　你若是心中苦闷，我愿用自己的性命赔给你。”

　　燕白亦听到霄练义正言辞的颠倒黑白，几乎就要怀疑，
　　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一样，犯下累累罪行，不知悔改，还恩将仇报？

　　他不甘心，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一句话：“丫头，信我……”

　　然而眼前的身影站起身来，渐渐离自己远去。
　　寒凉的夜风吹过树林，悄然沁入心底，他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远处有一簇簇火焰在黑暗中跳动，裹挟着杀意向密林中的几人聚拢而来。

　　“霄门主，这次纵是你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天鸿帮的手掌心！”
　　狞笑声此起彼伏，仿佛山间的野鬼在周围游荡。

　　霄练气定神闲，暗想这群酒囊饭袋来的实在太晚，这出戏才落得现在才正式开场。
　　他走近燕白亦，附耳低语：“你若是不想仇黯和叶秋灵陪你一起下地狱，就将斩灵的力量借与我。当然，如果你想自杀，我现在就让他们和你一起死。”

　　燕白亦心灰意冷，听到仇黯的名字手心还是微微一颤。
　　他又摸出怀里的那一枚银质的铃铛，最后摩挲了一下。

　　小秋，我没有勇气和你一起死。
　　到了奈何桥边，我要怎么放开你的手？
　　我实在无法承受近在眼前，却永远遥不可及的爱恋。

　　小黯，我没有脸面和你一起死。
　　到了黄泉路上，我要和你说什么呢？
　　说对不起，我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弄丢了你的命？

　　燕白亦看到霄练脸上的微笑，突然觉得他的确有资格嘲笑自己。
　　到头来，自己什么也没能守住，谁也没能保护好。

　　斩灵是什么呢？
　　解脱的钥匙吗？

　　“喝下…我的血……”燕白亦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是属于斩灵的禁术，上古石板中埋藏最深的秘密，连师尊都没能参透的诅咒。

　　霄练用袖口拭去唇角的血迹，挥起斩灵剑。
　　华光散尽，他牵起叶秋灵的手，并肩向逍遥门再度行进。

　　身后的燕白亦，早已被斩灵剑的反噬折磨的失去意识。
　　任由陆元霸将他挂在马上，满身鲜血似乎要流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