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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螳螂捕蝉 ...

  •   上京卫们走了,亮光也跟着他们走了。阴冷黑暗的牢房里,剩下两个沉默的人。

      韩退思大概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脱不开身,他到现在都还没出现。岳知否抱膝坐着,甚至有点希望他快点出现。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漫长地等死,可真是一件比死本身还痛苦的事情。

      整个靖安司,也就剩她一个了。这种时候,就是想到逃跑的方法,也没有人能接应。她静默地坐了好久,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旁边的白维扬一直都没有动静,她试探着轻轻唤一声:“四公子。”

      他不回答。

      她把声音提高了点:“四公子?”

      还是没反应。

      她想起刚才他挨上京卫那几脚时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觉有点紧张,她又唤:“四公子?四公子?”旁边的人仍是毫无动静。她转过身去,在黑暗中摸索。手碰到了他的肩膀,她拍他的肩,俯身在他耳边唤她:“四公子?四公子?白维扬!”白维扬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动了动。他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她放在肩头的手,是只爬上来的大虫子,他嫌恶地一手拨开,接着用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他打了个哈欠,问:“到了?”

      他从叫她把头枕在他肩膀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敢情他是睡过去了?岳知否:“……四公子是睡过去了?”

      白维扬伸了个懒腰,刚饱饱地睡了一觉的他声音还有点沙哑,说话时语气带几分慵懒,似乎现在他是醒在家里的床上,而不是仇人的牢房里。“是啊,忙了一宿,那马车里偏偏又暖又闷。”说完,他还环顾了一下什么都看不见的四周,看了一圈,忽然间终于发现了自己手上脚上的镣铐,他语气还轻松,仿佛在说笑:“都说‘狡兔三窟’,韩退思是有三十窟了,这又换了个地方。”

      说完,他想起方才自己是被岳知否叫醒的。他将醒未醒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还听见她有些着急地喊了自己好多声,没把他喊醒,她还过来摇他。现在等他醒了,她却退回原来的位置,和自己保持距离,接着又不理人了。白维扬靠在墙上坐直,他一动,身上好些地方就痛起来,估计是那些上京卫们,趁他睡着,下的狠手。他坐了一小会儿,等自己的脑子完全清醒了,才问道:“你方才唤我,是有什么事情?”

      岳知否一知道他还好好的,便有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刚才有多慌乱。她语气还很镇静,她回答:“没事,只是见四公子一直不做声,才唤你罢了。”

      白维扬听了,“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廊道那边传来了火把的亮光,这微弱的火光,在两个习惯了黑暗的人看来,甚至有些刺眼了。两个人眯着眼睛往前看,只见两个上京卫拿着火把,他们中间的另外一个上京卫提着一个馔盒,三个人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他们把牢门打开了,走了进来。中间的上京卫把馔盒放在地上,接着一脚把它踢到坐在墙边的两个人面前。三个人上京卫站着,白维扬和岳知否两个则坐着,这高度的差距让三个上京卫感受到了睥睨的快感。他们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走了。

      白维扬瞥了地上的馔盒一眼,并没有丝毫碰它的意愿。而旁边的岳知否则是个生存能力特强的密探,她才不管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的作弄。她把馔盒打开,里面放着一碗水一碗米饭,连筷子都没有。

      韩退思是要折磨死他们俩的,他才不会在饭里下毒,让他们俩这么轻易地死去。岳知否也不管了,她的嘴唇都已经开裂出血了,她捧着碗,送到嘴边就要喝。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她把碗拿开,送到他的嘴边,示意他先喝。

      白维扬搁不下面子去喝这碗水,他摇了摇头。岳知否自然不客气,她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接着,她把碗放下,就要去拿饭来吃。没等她动手,上京卫们又回来了。她才刚抬头去看,一桶脏水就从门外泼了进来。

      她手里的饭碗和地上的茶碗都遭了殃,饭上留下好多钻来钻去的虫子,水里漂浮着腐烂发臭的肉碎。她顿时有点反胃,赶紧把手里的碗放下。门外大笑着的人声音很熟悉,是那个在马车里抽她耳光的上京卫。他得意地说道:“给你们送的东西,恳请你们可都要吃下去啊,要是等不到公子回来的那天你们就饿死了,公子不会放过我的啊。”

      白维扬被泼了一身,脏水在他的脸上横着流竖着流。岳知否把碗往地上一砸,瓷碗碎成数片。上京卫还在笑,岳知否捻起一块瓷片,冷不防往他身上掷了出去。瓷片打在上京卫的脸上,锋利的碎瓷片在他脸上割了一大条血痕。上京卫恨恨地踢门,岳知否抓起一块瓷片又扔,前一刻还怒气腾腾的他,也只好仓皇地一甩袖子离开。

      上京卫一走,屋子里又暗了。脏水里漂浮游动的虫子在地上蠕动,腐肉的味道让人作呕。这种环境,连岳知否这样能忍耐的人,也都难以忍受,何况旁边那个素来特别挑剔特别爱干净的白维扬。他两边衣袖都已经湿透,想擦脸都擦不了,只好等脸上的脏水都滴干净了,他才开口说话。他问:“靖安司就剩你了?”

      岳知否:“就剩我。”

      白维扬:“老头子可有交好的朋友?”

      问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倒是自己把自己的问题给回答了:“也罢,这个境况了,还哪有什么朋友。”

      那桶脏水主要是朝着白维扬身上泼的,岳知否除左边小半身子遭了殃,其他地方也都还干净。她感觉到旁边的白维扬颇为不安,她于是往他那边挪了挪,接着,她用右手摸索了一下,找到了他的脸,她用袖子去给他拭去脸上的脏水。一个虫子跳到她的手上,她感觉到它细小的脚在她的皮肤上跳动,她恶心得恨恨一甩手,把它甩掉。她甩掉了虫子,还去用袖子擦白维扬脖子上的脏水,白维扬一手把她手腕扣住了。

      “不觉得恶心?”

      “觉得。”

      “那还不走开。”

      “……”

      “相府早散了,没必要还把我当公子伺候着。”

      她不说话,继续把他脸上脖子上的脏水都擦干净了,才默默地退回去坐着。白维扬又问:“老头子对你很好?”

      他居然把白玄叫做“老头子”,这么称呼自己的父亲,那是极其无礼的行为。岳知否微微惊愕,但他和白玄的事与她无关,她没兴趣过问。她回答:“很好。”

      白维扬:“爹妈对你不好?”

      岳知否记忆中的爹妈就只有救回她一命,然后又转手把她卖进相府的养父母。她搜索了一下自己关于他们的回忆,自从当时在码头送走他们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来过信。她迟疑一下,还是答:“好。”

      白维扬哂笑一声:“难怪你会觉得老头子很好。”她的养父母虽然是救了她一命,可他们的善心也没有太多,在知道她有点武功之后,他们就对她避之不及了。正月十七的时候,他们就是因为知道了她杀了韩退思的得力助手,才赶紧逃走,以免被她拖累。岳知否还以为他们真的是思念江南,她带着伤还哭哭啼啼地去码头送他们。

      难怪形势已经这么明显了,她还死心眼要去以卵击石,想给靖安司的人报仇。靖安司里的弟兄们,对她肯定比老狐狸白玄好,肯定比跟她没什么来往的养父母好,按照她的标准,这些弟兄们,绝对值得她用生命去保护。

      她看起来这么冷淡,要打动她却是如此简单的事情,白维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转念又一想,这么几天来,他跟她不得不成为了生死相依的战友。他跟她一起逃跑过,也给她解围过,按照她判定好人的标准,她现在早就应该把他当成兄弟了。

      但现在她甚至还有点不想跟他说话是怎么回事?她对他的好,大概是因为白玄。大概就和“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一个性质。

      白维扬眉头一皱,这家伙是要有多讨厌自己啊。

      两个人保持着微妙的沉默。屋子里只有令人作呕的虫子爬动的声音。

      没过多久,又有脚步声靠近了。

      这次来的人没有点火把,听声音,来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那人走到门口,把牢房的门打开了,他走了进来。

      里面静观其变的岳知否和白维扬都皱起了眉头。上京卫们在从前或在现在,都被他们俩整得够多得了。他们俩虽然现在狼狈不堪,但上京卫们还是十分谨慎的。他们绝对不会独自一人,不点灯,走进这牢房里面来。

      虽然知道来的不是上京卫,两个人也都没有出声。他们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对方就是来杀他们的,他们也只能等死。

      那人走到白维扬面前的时候,却停住了。他忽然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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