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白罗芙

1、到底是谁养着谁

　　一把鲜脆的大红袍花椒丢入白瓷碗，淋了开水，香气扑鼻，放置一旁。
　　一碗面粉倒入瓷盆。一双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短而齐整，泛着珍珠般光泽，刚要伸下去又缩回来，取掉手上三枚戒指，重新洗过，这才取凉水和面。攥紧了拳用力压那面团的时候，淡蓝色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面团吸干水分再淋湿，反复挤压，将那黏糯懒散的面疙瘩锻造了筋骨，变得光滑又筋道，拍一下在盆里颤巍巍的，弹性十足。
　　碎切了章丘的葱，叶青绿茎莹白，汁鲜色翠。细剁了莱芜的姜，一小堆金黄细末儿，散发着辛辣的芬芳。
　　谭小飞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一身雪白厨师服，抓惯了方向盘的手握厨刀的姿势依然沉静稳妥，调馅、洒料、切面、搓坯、倒油、煎饼，一桩桩一件件做过来，有条不紊。
　　另一边是个砂锅，沁州小米熬得正是香浓黏稠，微火上时不时咕嘟出一两个小泡，瞬间碎了，在黏稠的粥面上走出直径不超过三公分的涟漪。
　　群氓在客厅大吃大嚼各种外卖，液晶电视里放着徐克早年拍的《黄飞鸿》，小飞这里犹如二十世纪末的音像店，还是武侠专属版块。没什么人爱看，但谭小飞能容得他们在这里据案大嚼最重要的附加条件就是共同欣赏武侠片。
　　他欣赏，大家委曲求全异口同声地夸赞，并不像夸他车技那么发自肺腑。
　　不过厨房中香飘万里，这帮人还是忍不住窃窃私语。
　　“谭小爷这是让哪路大仙儿迷得失了本性，要变成贤妻良母了。”提着鼻子使劲儿嗅：“操，比五星酒店的厨子不次！”
　　“尼玛——让他听见把你削成豆豉鲮鱼——还不是那个划车的小子。”
　　“那娃儿还关着呢？谭小爷这是怕给饿瘦了还是想养肥了吃肉啊？赫赫哈哈！”
　　“嘘……”答话的给了提问的一胳膊肘儿，眼睛闪闪发亮：“没那么简单。”左手食指拇指圈起来，右手中指来回戳了几下：“懂？”
　　提问的连披萨饼都从嘴里掉下来了：“我操，真哒？真他妈给当小鲜肉吃啦？！”
　　“敢戗谭小爷的马子，怕不是拿他自己当马子赔，还能怎着。糟蹋的车钱还没算进去呢，那可是恩佐。”答话的铿锵有力，一脸正气凛然，手里提着鸡翅像提着法槌，只差一声断喝判那不长眼的小子一个无期徒刑，塞嘴里有滋有味地一口下去，连撕带扯啃掉大半边：“弟兄们都在赌小爷要把那娃儿关多久呢。”
　　“怎么赌怎么赌？”脑袋一瞬间围过来四五个，一个个眼含谜之笑容，刚才没吭声，可是全程围观了中指戳圈儿的“我比划你猜”游戏，这会儿都兴致勃勃，一叠声追着问。
　　“呐，阿彪赌谭小爷一周内放人，小杰赌谭小爷一个月以上放人。”答话的叫艾瑞克，一张脸平淡无奇，从眉梢到太阳穴做了一条闪电刺青，一身普普通通耐克运动服，只有手腕上江诗丹顿独钻手表显出这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年轻人，冲周围点点头：“一注十万，还谁压？”
　　“一周跟一个月，这时间段儿怎么掐的？”有好学生发问了。
　　“一周么，玩命揍两顿，往死了操几回，消了气自然就放了。阿彪的心思我懂，胡同儿里的穷小子，卖肾凑十万还差不多，当充气娃娃用几天解恨，过后该扔扔。”艾瑞克点根烟，惬意地吸，“小杰那个肉头，心思可旖旎多了，他赌谭小爷搞男人搞上了瘾，一个月能停就不错——‘哟臭小子长这么漂亮，划车这事儿办得可够寒碜的啊’——”
　　艾瑞克学着小杰那一晚围殴张□□时的怪腔怪调，哈哈笑：“就特么小杰那个二五眼都看出划车的小子长得好，谭小爷会看不出？”
　　“那也不至于就看上了吧。”有人插话，一根烟伸过来在艾瑞克那根上借了个火儿，抽着了退回去，“谭小爷阅人无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多少小模特小明星跟着他屁股后头哭着喊着追他都不当事儿，这次是想换口新鲜的吧，我这注跟阿彪。”
　　“这也不好说。”另一人一身精致名牌，脸刮得精光，往厨房努嘴：“你特么啥时候见过这位小爷下厨房？我见过一次，三年前他家老太太八十大寿，谭小爷下厨给烤了蛋糕煮了长寿面，家里四个特级厨子给他打下手。现在不但亲手给那小子做饭，还变着花样专门做老北京口味儿的，这是要变天呀。我跟小杰——五注！”
　　艾瑞克把烟从嘴里拔出来，点着跟了五注的那年轻人笑：“老康，我他妈服了你！你还不如自己坐庄开半年档，才多十万而已。”
　　老康哈哈笑：“我什么时候跟你们面前拔过份儿，跟着就好，跟着就好。”
　　一个眉眼精致妖冶的姑娘搂着艾瑞克揉他起码三天没洗过的头发：“老撺掇别人的，你押了谁啊？”
　　“我押？我押什么，这有什么好押的。我押你们全输，饶你们今年的零花钱，不然大伙儿连肯德基都吃不起。”
　　他这番狂话引得四周嘘声一片，夹杂着“你丫滚蛋”的倒彩，艾瑞克不慌不忙清清喉咙道：“我押，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倒彩声更大了，压倒了电视机里的打斗声，谭小飞专心煎肉饼，抽油烟机声大，他没察觉身后这帮乱党在捣鬼。
　　“鄙人跟白云观的老道长学过看相，会推八字，那娃儿叫啥，张□□是吧，眉清正，唇鲜明，眼中藏秀，他要是一张方脸，出身不会比谭小爷差，可惜生了个瓜子脸，事业祖荫都休想，情爱之路倒是风生水起，逢到开运更不得了。”说着巴掌在茶几上一拍：“该着是谭小爷命里克星，你看谭小飞这会儿囚着他人，他以后可囚着小飞的心，一生一世，一目了然。一注一百万，你们谁跟？”
　　他这个自信把大家震慑住了，屋里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老康呵呵一笑：“还玩儿真的？你押一辈子，这可不大好设交割的期限呢。”
　　艾瑞克伸出左手四指，拇指在指关节上指点盘算片刻，嘿嘿笑起来：“不往多了说，五年。一年一百万算，五年后他俩不分，你们一人输我五百万，这不多吧？我正好换辆布加迪威龙。他俩要是掰了，我赔你们一人五百万！”
　　“就这么定了。”几个人纷纷鼓噪起来，觉得艾瑞克自寻死路狂奔到悬崖边上只差临门一脚，不推他一把简直对不起这些年兄弟情深。
　　一个富家公子，一个胡同串子。一个拿钱当纸烧，一个恨不得捡了废纸去卖钱。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到他，若说有奇缘，这特么搁谁谁信呐！
　　还一人五百万，赔死你个艾瑞克，想换那辆布加迪威龙，门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诸位捧场的小天使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