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只婵娟》韦青青

69、第七十章

　　朱府依然欢天喜地，比如柳儿。

　　这段时间她的心情正经是坐上了过山车。

　　公子要回来，柳儿如同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兴奋，可是公子却带回了一个婵娟姑娘。

　　正是被气得牙痒痒时，那姑娘居然主动要求离开，更让人兴奋的是公子居然冷冷淡淡的真让她走了。

　　正高兴呢，公子突然又要成亲了，说是再不成亲皇上就要将筱宫姑娘指给那个对筱宫朝思暮想的秦家公子，于是老爷火急火燎的让本来一直是有名无实的筱宫正经和公子成了亲，还让远在边疆的公子速速回来成亲。

　　那天的柳儿是彻底的觉得生无可念，只是无精打采的歪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也不动。

　　还是后来小桃一众姐妹安慰她，公子迟早是要成亲的，只要以后能将她收在屋里就行，到时候公子的心在谁那里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听了这一席话她才算是打起精神，起了来，将个立绿轩好好的收拾了收拾，一边收拾一边想着，那筱宫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丑八怪火柴，公子心里也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他们的姻缘从来就是挂名的。

　　于是，那天，柳儿挂上一个艳红的灯笼心里默念一遍：挂名的

　　贴上一个喜字默念一遍：挂名的。

　　吩咐有财大柱他们整理时默念一遍：挂名的。

　　朱正文和筱宫的新婚之夜，柳儿比谁都紧张，不转眼的盯着那婚房，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抱着怎样的期许，只是盯着那里不眨眼。

　　筱宫带过来的丫头莫名其妙的从柳儿面前走了过去，立绿轩的小厮一个个幸灾乐祸的也在她面前走了过去。但不管别人以什么样的心态从她面前走过去，也没有动摇柳儿坚定的期许，那模糊又难以启齿的期许。

　　四更了，一切已经偃旗息鼓，热闹散尽，所有的人已经精疲力竭的进入了梦乡，柳儿还在那里杵着。尽管心已经灰得完全没有一丝生气，但她仍然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从今以后，公子就成了别人的了？不是一直应该是柳儿的吗？这立绿轩里的一草一木，十几年来不是都见证了么，公子就是她柳儿的。

　　连天接地的红色灯笼发出的热闹的光里，站着失魂落魄的柳儿，脸上两行泪痕就没有干过。

　　就在这时，柳儿活了过来，终于感觉自己的心跳了，狂跳，因为她看见新房的门开了，那颀长飘逸的身影是公子，对，就是公子。

　　公子出来了。

　　新婚之夜，他从新房里出来了。

　　柳儿忙忙的迎了过去，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她的声音竟然是颤抖的。

　　连屋里的筱宫也听出了柳儿的兴奋。

　　筱宫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去：朱正文不愁没人关心，没人温暖，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冷淡而心存芥蒂，他们仍是心意相通的合作伙伴，都是对方最好的保护色！这难道不是朱老将军费尽心机想要达到的效果吗？

　　筱宫独自坐在床上，静静的，也懒得掀起自己头上的盖头了，任它去吧。

　　火柴至今的杳无影讯让筱宫觉得一切自保的措施都是多此一举，也突然疑惑自己被朱老将军保护起来的意义何在？真就是为了黎明苍生！若自己的生命存在便只是为了这个——筱宫顿时了无生趣！难道她不能和火柴一样生机勃勃的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只为自己活着？不能和火柴幸福的在一起？

　　火柴，你在哪里？

　　静悄悄的站在筱宫面前的董志忠，那脉脉的眼光倾注在盖着头巾的筱宫的身上，只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听闻筱宫要和朱正文成亲后，董志忠便一直不在状态。

　　让备轿子给二太太出门，可是到了二太太收拾停当准备上轿的时候，他才突然醒了一般——那件事已经被他忘得一干二净，最后一众伺候的人跟着他挨一顿好骂。

　　二太太一大早让他去保国公府取东西，结果日上三竿了小厮们发现他还杵在玲珑苑的附近看着玲珑苑出神，难免又是一顿惩戒。

　　让陪大公子喝点酒，结果大公子还没开始动酒杯，他已经酩酊大醉。

　　不几天，堂堂一七尺汉子便倒下了。一直到成亲的当天晚上，他才从宿醉里醒来。

　　这天在柳儿执着不肯离去的身后一直还闪烁着另一双眼睛，董志忠的眼睛。

　　柳儿终于跟着朱正文进了正房。董志忠一个闪身便进了新房。看着床沿上那朝思暮想的小人儿，他连泪都没有，只是死死盯着，奢望着能将那抹熟悉的身影深深的扎进心的最深处，风干，千年万年的永驻心间。

　　他轻轻的凑了过去，那熟悉的香味，腊梅一般淡淡的香味，丝丝缕缕越来越多的涌入鼻端。

　　就差那么一步，他便几乎能碰着她了，可这最后一步他怎么的也不敢再往前迈了，只是看着筱宫，微笑。

　　从来也不笑的董志忠凄楚的微笑着，昏黄暧昧的新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筱宫正黯然神伤之际，只觉一丝轻微的呼吸仿佛在耳边略过。

　　“谁？”她紧张的掀开头上的盖头，屋里红烛摇曳，喜字静默，哪里有人。

　　朱正文走进正房的时候便听到一声异动。他不动声色的站在了窗前，静静的看着那只有新娘的新房，他看着董志忠进去，又看着董志忠穿过一串串红红的灯笼，匆匆的离开。

　　他立在窗前沉默半晌后，便退了回去，静待天明。

　　第二天刚鸡鸣，他便动身准备出发回去边疆。

　　收拾停当就要出发，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朱正文不抬头，便知道是爹来送他来了。

　　朱毅踱着方步走到屋子正中间的书桌后的大椅子上坐定，抬眼打量了一下朱正文的屋子，说道：“这屋子还和小时候一样。”

　　朱正文也跟着看了一眼这个熟悉又舒适的小屋，一屋子的回忆簇拥在这里。

　　朱毅看着门口那大大的院子，感慨的说道：“小时候在这里长大，现在在这里成亲，真是大了！”最后朱毅的眼睛落在了朱正文的身上，缓缓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以国家百姓为重，重大义，轻小节。你也不要怪为父的强人所难！”说着，朱毅不误歉意的将眼光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边疆肯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但是，生活上的一些不方便都要克服。”

　　朱正文默默听着，半晌后，说道：“孩儿全能理解，有国才能有家！父亲的安排一切都是从大局出发，孩儿体谅，您也无需挂怀。现在孩儿唯一考虑的是怎样才能凑齐边疆的粮草，难不成这次回来是白跑一趟。”

　　朱毅见朱正文如此识大体，不觉释怀，但一听到朱正文粮草的担忧，不由也是愁从中来，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怨为父办事不力，让你白白回来一趟？”

　　“没有。只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如今我们粮草不足，夷族反而兵强马壮，边疆的将士只有拼命了。”朱正文说道，“朝廷奸臣当道，懦弱无能，国库空虚，也不是你一人之力能扭转的。现在又加上那些个富商大贾落井下石，助纣为虐！”

　　“说到那些富商大贾，也确实让人忧心忡忡。这些年他们越发的居心叵测，狼子野心不可小觑！不说他们和外族有勾连，早有消息说他们还暗中资助起义军，唯恐天下不乱。最近，正是在他们的掩护下有起义军已经渗透进了禹城！这还不算，他们居然将主意打到筱宫的头上了，以资助粮草为条件想将筱宫夺走，幸亏我们及时得知消息击溃了他们的计划，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朱毅一脸凝重的继续说道，“求亲筱宫这件事可以看出，那秦天正真正野心不小，他想方设法想得到筱宫，可见他也知道一些内情！他还一直跟那董承坚勾结。现在的荣国，内忧外患，正是多事之秋啊！你在边疆一定要保重，凡是不可鲁莽，逞一时意气。我会再想办法多方筹集军资，尽量不让边疆战士挨饿受冻！”

　　“孩儿谨记。现如今董承坚为祸朝廷、秦天正趁火打劫再加上此起彼伏的起义，禹城也是危机四伏，爹一定要珍重！”朱正文说着说着不觉声音底了下去，再没能说出一个字，他转身速速的拿起自己的包袱往门口冲了出去。

　　刚到大门便看到门口一堆丫头簇拥的大太太，她一看到朱正文便泪眼婆娑，忙拿帕子擦了擦，哽咽着说道：“儿啊，一定要保重，娘等你回来！”朱正文见大太太一脸泪痕、日渐苍老的容颜，不觉心下又是一酸，忙点点头，抬脚就走。

　　大太太看着朱正文远去的身影，千种不舍万种念，齐齐堵上喉头，泪如雨下！

　　朱正文骑着马奔驰在晨曦中。

　　不一会便到了秦家的后院，一个飞身上了后院靠墙边的一棵松柏，定定的往一个还亮着灯的屋子看了半晌，默默无言。

　　那屋子的窗户上一抹熟悉的剪影，婷婷的袅娜成一抹风景，朱正文只觉脸上两行冰凉，冷冽直浸心底！

　　朝日已红，秦家已经嘈嘈杂杂有人起床，朱正文一个飞身，坐回马上，带着王起雄绝尘而去。

　　火柴的又一个不眠之夜就这样过去了。她在窗前又整整坐了半宿，一动也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小眉看着愁也愁死了，心疼也没有办法，只有早上一大早起来给火柴做一些滋补的汤，好给她补补。

　　正要去厨房，却见到一个人影一晃，定睛细看却是张叔。小眉大吃一惊，叫到：“张叔，你怎么在这里？”

　　张叔回身，看着小宠，说道：“这么早，小眉！我有点事情就来这里了。”

　　“秦家公子是姑娘的朋友，我们都在这里。以后再来要来看看姑娘啊！”小眉高兴的说道。

　　“这个——我知道。我会的。”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火柴住的屋，转身离去。

　　小眉莫名其妙，张叔怎么知道姑娘在这里怎么也不去看看呢？他是不是老糊涂啦？小眉摇了摇头，忙忙的将已经做好的海鲜粥给火柴送了过去。

　　送过去时，火柴将窗户开了正看着窗外，一个人孤零零的，好不让小眉心疼，对张叔不来问候的意见更大了，不由得叨叨道：“真是的，都到门口了也不来看看？”

　　“说什么呢？”火柴笑问道？

　　“张叔啊，他来秦家办事。我都告诉他姑娘也在这里了，他也不过来看看姑娘。”小眉不平的说道。

　　“哦。”火柴无所谓的答应了一声。

　　她没有吃惊张叔怎么会出现在秦家，也没有问问张叔是谁？

　　小眉疑惑了？上次在蜀山偶遇的时候，姑娘昏迷根本就不知道有个张叔啊？

　　想是姑娘只当自己瞎叨叨没当回事，故随便什么张叔李叔的也没放在心上，当然也不会追问了。
　　火柴安静的在那里慢慢的喝着海鲜粥，一勺，一勺，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