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只婵娟》韦青青

45、第四十四章

　　照月轻轻扶起朱正文，将他放在了马上，任火柴昏死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犹疑着看了一眼火柴，随后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就要带着朱正文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灰色人影慢慢从天上飘将下来。

　　他犹如那迷途路口的草屋里那盏黄黄的油灯，温暖飘忽，孤寂中有温暖，温暖中有冷漠。一身麻衣，质朴无华又风采奕奕，是临水。

　　从来就是温温吞吞面无表情的临水这时候的眼神是凌冽的。

　　他直视着照月，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有感同身受的怜惜在眼里交织。他站在那里，照月的马便没了去路。

　　照月喝道：“闪开。”

　　依水纹丝不动：“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我想干的。”照月冷道。

　　“你这是草菅人命你知道吗？”临水恨恨的说。

　　照月看了一眼地上已经面无人色的火柴，冷笑道：“难道她就不是一再的草菅人命？”说着，疼惜的看了看马上的朱正文。

　　“她若是火柴，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取人性命；她若是袁皎月，那就是你的师妹，你更不能对她暗下杀手。朱正文舍身救人那是愿打愿挨，怎么就是火柴草菅人命？你也是学道之人，不知道一切自有天数，何必如此走火入魔？” 临水说道。

　　照月听了，仰天哈哈一阵冷笑，说道：“天数？我老早就已经不相信有什么天数了，多少年前我便只信人定胜天了，不然怎么会有袁皎月的重生？”

　　照月的笑声在静寂的树林里阴森恐怖的回荡，惊起一群黑压压的不知名的小鸟扑腾而过。

　　临水见状，只有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师妹，你要相信，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你以后会明白的。”

　　话音没落，临水一扬衣袖，从衣袖里腾出一阵青色的烟雾向照月的脸上弥漫了过去。

　　照月摇晃了摇晃，难以置信的看了看依水，便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有照月的地方才有临水，没有照月的蜀山，临水也是呆不住的。

　　自从照月离开蜀山去了禹城的西道观之后，临水便也离开了蜀山，徘徊在照月的周围，用自己的医术在人间救死扶伤，是山里有名的神医。

　　山民有个头疼脑热，或是有伤有痛，找到临水神医，往往吃点山里的一些个花花草草、根根须须或叶叶枝枝的便能痊愈。

　　但是，临水神医在家的日子不是很多，据说总是去禹城云游。

　　但这年夏天起，临水神医便一直没有离开大山，没有离开他的桃源茅庐，得知消息的山民络绎不绝的都找了来，抓紧时间让临水神医看病抓药。

　　桃源茅庐隐于深山，夹于三座大山之间，门前是一条哗哗的小溪，周围被云霞一样的桃花包围，也不知道临水培育的是怎样的一种桃花，居然一年四季都是桃花如云，香飘四野。

　　穿过崇山峻岭，眼前便豁然开朗，那是一大片被桃花点亮的平地。

　　欣喜的穿花拂枝，向那片花海奔去，在快要到了的时候，哗哗啦啦的脚下边横亘了一条热闹的小溪，小溪上是用原木搭建的一座古朴的小桥，桥的入口一个原木桩上刻着幼圆拙朴的四个字“桃源茅庐”，下面还有个小小的款——众山民造，想必是山民为了表示对临水神医的尊敬和谢意建造的这桥，也方便他们来找神医看病。就神医临水的那身修为，过这个小溪是根本用不上一座木桥的。

　　临水将受伤的朱正文，还有奄奄一息的火柴就是带到了这里。

　　他也必须将火柴带到这里。她身中的飞镖上有毒，荼蘼之毒，那是几百年前临水和照月一起研究鹤顶红的解药时意外衍生的一种毒药。

　　当时以为鹤顶红开到荼靡之时有可能就是它的毒性消失之际，便采集了天下各种鹤顶红的品种，在他们荼蘼之时收集起来加以炼制，以为可以以此来解鹤顶红之毒，结果却衍生出了一种远远超过鹤顶红的毒药，真真是毒药中的荼蘼。

　　于是照月和临水便将这种毒药直接称为荼蘼。

　　他们万万没想到，不但没有找到剧毒的解药济世为民，反还助纣为虐的又增多一种无药可解的剧毒。

　　于是，临水便跟照月约定好绝对不能用那种药，也不告诉任何人有这种毒药的存在，以防被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利用，伤生害命。

　　没想到照月自己却利用上了，还用在了火柴的身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临水不带火柴回来，谁还敢将中了这种剧毒的火柴带回去？最要命的是，至今为止，临水都没有找到荼蘼之毒的解药。

　　所以，当朱正文已经醒了的时候，惊慌失措的在另一个房间找到的是仍然还在昏迷的火柴。

　　他憔悴苍白的坐在火柴的床边上，直直的看着昏迷的火柴一动不动。半晌后才便眼巴巴的探询的看向边上的临水，临水平声说道：“你放心，我尽力。”

　　听了依水的话，朱正文眼圈一红，临水不觉心里一动——真是一切都有命数，这火柴真就是朱正文心头的那颗朱砂痣！

　　担心朱正文太过伤心动情而加重伤势，临水将朱正文搀扶到隔壁房间的床上，将他安顿好。安慰了几句便去忙着研制荼蘼的解药。

　　躺在床上的朱正文相信临水，更相信临水的医术。不管多深沉的病，多重的伤，临水师兄都能找到妙方，药到病除。

　　那还是很久以前，小朱朱和袁皎月青梅竹马的时候，朱正文得了天花，眼看已经不好，二太太一天天的催着要将朱正文给扔出去，说是这种传染病放在家里很危险，要保护没有生病的人就得将朱正文给移出朱府。

　　朱正文也已经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大太太除了哭也别无他法，只是将朱正文扔出去的时日能拖一天是一天。

　　伺候的丫头和小厮慢慢的也一天比一天少，为了保命，一个个都偷摸的逃出了朱正文的屋子。

　　大太太也不好让下人不要命的伺候她行将归西的儿子。

　　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朱正文一个人孤凄凄的躺在立绿轩，等死而已！

　　万幸的是还有小朱朱的月姐姐还守在奄奄一息的朱正文身边，不离不弃。

　　那几天，整个立绿轩里只有朱正文和袁皎月，以及打外围战的小宠和小眉。他们本不愿意留在这里的，他们也更不愿意自家姑娘留在那里，无奈袁皎月就是不走，他们也便陪着袁皎月留在了立绿轩。

　　其实袁毅也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留在这里，但，哪里拗得过袁皎月那任性的脾气，便无可奈何的随女儿去了，好在军中曾遇到一个西域的商人，那商人得了袁将军的帮助，便给袁皎月种过一次痘，说是保袁皎月绝对不出天花，但是所言是不是属实，袁毅心里也没底，既然女儿要坚持照顾那朱正文，就只有祈祷那西域商人说的话是真的吧！

　　本来一直热闹非凡的立绿轩，那几天有如寒风破庙一般的冷清寂寞。只有袁皎月跑前跑后的给朱正文端茶倒水，叠床铺被，这也只有军中长大，马上成长的袁皎才能做得到。

　　朱正文迷迷糊糊间只见袁皎月忙得鬓发凌乱，只见小宠和小眉一次又一次的要将她拉走，都被她甩手挣脱，还模模糊糊的听到自己的母亲在门外隐泣，绝望的对袁皎月说“算了”。

　　当时袁皎月的回答脆亮清晰，至今朱正文还记得清楚——小朱朱肯定没事！我就要小朱朱永远和我在一起！

　　当时的大太太闻言，半晌无声，看了一眼也在关切的看向屋内的袁夫人，泪如雨下。

　　袁夫人连忙劝解道：“你就随她去吧，让她尽尽一个做姐姐的心！想来也是他们的缘分！”

　　“是啊！”大太太也随即点点头。

　　可不是吗，朱正文刚出生时，袁夫人正带着袁皎月前来朱府庆贺，没想到那天的朱正文从早上开始就不停的啼哭，也没有生病，也没有吃喝拉撒的不满，但就是不住气的啼哭。

　　直到粉雕玉琢的袁皎月蹒跚的走上前去，四只葡萄样的眼睛对上了后，他才停住了哭泣，两人好像认识一样的互相打量了半晌。

　　袁皎月便伸出那圆乎乎青荑般的手和朱正文一直在空中抓捞的手牵在了一起。

　　两个小人便都咧嘴笑了起来，那景象真如初春之晨、初升之日般的纯净美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动得刻苦铭心。

　　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便形影不离，同吃同坐，一同长大。亲姐弟也没有他们那么好，那么知心的。
　　大家都等着他们长大后成为如花美眷，过上幸福安乐的生活。

　　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那么美好依旧，可是谁成想朱正文现在居然染上了致命的天花。

　　大太太和袁夫人只有默默离开立绿轩，随他们姐弟去吧，让袁皎月送朱正文最后一程也算是了了他们彼此的心愿不是吗。

　　袁皎月可不是这么想的。从小父亲就告诉她，有志者事竟成，告诉她只要坚持努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所以她相信只要她不放弃，小朱朱就绝对不会有事，他会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