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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十一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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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过后,刑部尚书于昭府邸的书房中,北鍖淮南、信阳、淮安三镇总兵的秘使将鹞鹰密报传递过目,他们的脸上交织着异常的惊慌与无措。
面对一言不发的于尚书,淮南秘使憋不住急躁脾气,握拳说道:“于大人,您与我们三镇一向同气连枝,谁不知当今绍帝裁撤藩镇之策是出自明德女帝遗命,若果如南边探报,女帝并没驾崩,活着回朝复位,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事到如今,您要拿个主意呀!”
信阳秘使鼻子一哼,满嘴吐着火气说道:“想当年天下十二镇,陆续被绍帝裁撤兼平,要不是咱们三镇镇守南北两朝交界接壤之处,又趁南北二君互起了猜忌,挑唆绍帝保留南部三镇军备以防南溟,只怕连咱们三镇兵马也早被那兵部姓程的收了去。依我看,三镇兵马合起来总数足以超过兵部所控之兵力,倒不如咱们现下便反了朝廷,拼个鱼死网破!”
于昭仰靠椅上,眉头皱的紧,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发话道:“明德女帝为何此时冒了出来?如果她并未如传闻所说为皇后殉情而死,想来这些年必是隐居山水,不问世事。难道她此回出山只为劫救出结义大哥程鸿?!”
淮安秘使与其他二人对视思量,众口一词道:“绝非如此简单!”
于昭撇了撇八字胡须,在房中来回踱步,道:
“你们回去知会三镇总兵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当下形势尚不明朗,轻举妄动反而被朝廷猜忌。你们想,如果女帝现身是为恢复帝位而来,那么她大可直入洛阳面见绍帝,或她逼迫绍帝退位,或绍帝主动让位,无论怎样,以女帝之能力,复位并非难事。之后,一纸诏令为程鸿平反,还不是易如反掌?然而…怪就怪在女帝宁可亲自劫狱救人,冒如此风险…到底是何意图?”
淮安秘使思虑之后,猜度道:“小臣虽无福分亲见女帝凤颜,但听说,女帝性情超世,不落俗尘,或许她当真只为救得义兄之命,不为贪图帝位王权。”
于昭手指成拳轻敲书案,拿定注意,与三人令道:
“你们三人速速连夜回藩,与自家总兵通告此事,明处万不可有所行动,暗中积累粮草,加紧练兵,以备不测。我自会让南边继续监控女帝一举一动,随时禀报。
朝廷这儿,我需早作防范。倘如程鸿在女帝协助之下,平反归朝,单刑部私设公堂,任用酷吏,私刑重臣一项罪名,我这刑部尚书之位肯定不保!故眼下要紧的是,需迅速将刑部大狱一切私刑废除,刑房拆移,尽快将那些酷吏铲除干净!
这样一来,即便程鸿参我,我大可搪塞绍帝,是几个肖小狱卒私动刑罚,妄图邀功而已,涉案狱卒已在劫狱中被斩杀。程鸿没有真凭实据,我顶多扛负个御下不严之名,上表请罪,无关痛痒。”
三镇秘使皆点头受意,跪在一侧,拱手得令。于昭双手背后,拳头紧握,腹中嘀咕,“女帝啊女帝,你到底是神仙转世。可惜,现今不比当年,就算你有通天本领,也救不得北鍖社稷了…”
就在于昭等人谋划对策的转日子夜,明皓与女儿明天在北鍖暗卫护送之下,轻骑通过承天门,一路向北,到达洛阳皇宫武圣门下。
明皓等人坐骑稍停,徐达策马上前,手臂高举,出示暗卫营大统领金质符徽,守备都统严正抱拳敬礼,扬手一挥,守门官兵分开两侧列队放行。
今夜的洛阳皇宫分外安静,小天追随着娘亲,骑乘白马稳步前行,马蹄哒哒,穿越前朝雄伟宫殿,沿着通往后宫的大理石铺就的宽阔甬路渐渐深入。
她用眼睛描绘记录着,这座在自己的世界从不曾存在过的,规模宏伟,气势威严不亚于紫禁城的巨大皇宫,高耸宽厚的漆红宫墙,与月光交相辉映的琉璃瓦顶和殿前台阶上闪烁银光的汉白玉栏杆,雕龙戏凤,祥云飞虹。
明小天赶上娘亲,眼睛不够使唤的四处张望,“娘,你当真在这住过吗?这里好大,好空旷啊…”
明皓环顾帝宫,多少岁月过后,在她的心中,这里还是那个捆锁自己的华丽牢笼。她对女儿解释道:“按理应有巡夜的卫兵和太监。不过,看样子是皇帝把后宫守备临时撤了下来,以便咱们进入。”
徐达一旁附和道:“陛下圣明。这确是绍帝陛下的旨意。今夜宫廷宵禁,除了暗卫,其他人等一概不得在子时后外出走动。”
小天称奇疑惑的打听,“暗卫也住在宫廷里吗?”
徐达马背上欠个身,答道:“回殿下的话,暗卫营设在宫廷西北角楼外一侧,从文宣门出去,门外大街行上一里便到。女帝陛下今夜约访,绍帝陛下特意指令微臣加强大内禁宫守卫,调遣暗卫潜藏在宫廷各处,以卫女帝陛下周全。”
明皓淡然道谢,徐达愧不敢当。
顺着自己曾经每日奔波其间的路径,明皓带着小天骑马抵达了乾元宫外,宫门打开,还是不见一人,沉重着脚步,踏着御道,凭着记忆深处的印象,她来到了乾元宫的御书房外。
殿内红烛亮着,她知道弟弟在熬夜等她。
御书房中的宇文诺,手臂支在硕大的御案上睡了过去。汗牛充栋的奏折和议事,让他疲惫不堪,自晚膳入夜后,他打发走了身边所有的太监宫娥、嫔妃侍女,一个人独自的等待,盼着月亮早些东升,早些挂上中天。
明皓吩咐女儿和徐达等候在御书房殿外,自己推开厚实的楠木房门进去,尽量放轻了步子。
她提着麒麟剑,步至御案前,发现弟弟闭眼小憩,不忍心惊扰他,回身取了挂在内室衣架上的龙袍外衫与弟弟披上,站在他手边,借着灯烛的柔和微光,端详着他的变化。
他长大了,算来,已是三十岁出头。
十八年前的他在宫殿楼阁之间羞涩腼腆的说,皇姐,诺儿想娶你,照顾你一生一世。如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被岁月磨砺驱赶得消失殆尽,进入眼帘的,是被天子威仪包装的一代强国帝王。
她心疼的瞧着弟弟的倦容,脸色略微苍黄,她伸手试探他的额头,有些微微发热。
诺儿病了吗?他太累了…
明皓歉意的叹气,在弟弟尚未做好准备的时候,自己自私的把庞大的江山社稷统统抛给了他,而那年的他才刚刚十五岁,还是个孩子。他一定过得很辛苦。
“诺儿,对不起。”一句发自内心的致歉打断了宇文诺的浅眠,他抬起眼,恢复清醒的神采里倒映姐姐湿红了的眼睛。
明皓挤出笑意,“诺儿,好多年不见。”
宇文诺从龙椅里走出来,与姐姐对视,伸手抚摸她脸上标志性的泪迹疤痕,“皇姐…诺儿,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他用硬朗的男人躯体拥住她,用宇文家男人特有的雄厚嗓音倾诉对姐姐的思念。
明皓推开弟弟,“诺儿,我有话要和你说。”
宇文诺端庄了仪态,请了姐姐与自己同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皇姐,请讲。”
明皓表情严肃的蹙紧眉心,话语中充斥着担心与忧虑,“你有没有意识到现在大鍖朝内暗伏危机?”
宇文诺略微整理了绣龙纹云的玄色龙袍,手臂搭在龙案上,语气冰冷,“皇姐果然是来给程鸿求情的。若不是因为他犯下谋逆大罪,皇姐也不会出现吧。”
明皓不置可否,“没错。我是为了义兄的案子回来。但是,我察觉这案子里疑点重重,异常蹊跷。”
宇文诺压抑着嫉妒的怒火,表面平静的说道:“皇姐是说于程党争吗?皇姐教导过诺儿,大臣党争不可放纵,需两边辖制。十年来,在程鸿的建议下,诺儿履行皇姐遗命,不断裁撤强藩,增强朝廷兵力,可是兵部势力逐渐坐大,于昭等人不过是担心兵部权重压主,才与程鸿对抗的,更何况程鸿敌通南溟的信件就在朕的手里,岂容他抵赖狡辩?”
明皓见弟弟身在迷雾,看不透形势,与他分析道:“通敌信件造假不是难事,如果你只因几封未断真伪的书信就贬杀朝廷兵马元帅,岂不是太过草率?我且问你,你为防御南溟,保留了南方三镇,自程鸿被捕后,又不断给三镇增兵,是否真的?!”
宇文诺似有不悦看向皇姐,坦然说道:“是的。南方三镇兵力已超天下兵马半数有余。程鸿潜逃南溟后,三镇又上折子,请求朝廷再行增兵以防南溟不轨。”
明皓见他这样糊涂,更加心急,“诺儿,万万不可。你冷静想想,程鸿这边一有动作,三镇便即刻做出反应,三镇总兵为何反应如此迅速,又这般众口一词?!必是朝廷中有他们暗线,内外勾结,沆瀣一气,而这暗线必是于党无疑。”
宇文诺似被触动,手指攥握袍袖。
明皓趁势又道:“那日我带人劫狱,怪的很,刑部大狱守卫一向森严,却容我们来去自如,出承天门时,城门大开,没有一个守军,我们东出洛阳,策马上船,总要花费半个时辰,可是,一路下来前无堵截,后无追兵!”
宇文诺方觉皇姐所言之蹊跷所在,展露诧异神情,“刑部勾结帝都守兵,故意而为之?!”
见弟弟终开了窍,明皓稍稍放松,接着提示他,“后来我们一行回到钱塘,我带凡儿在寓酒山庄游玩,竟然遭遇了刺客,而这四名刺客手持暗卫佩刀,我自然对暗卫了解甚深,我断定四人必是暗卫无疑!但是,又是谁能知道我的行踪,并越过徐达,动用暗卫截杀我?”
宇文诺眉头越皱越紧,直皱得头皮发麻,脑仁发疼,“难道真是三镇势力潜入朝廷,甚至渗透在暗卫中?”
深知暗卫对宇文皇室之重要,明皓忧心忡忡,“诺儿,如果暗卫中有人协同谋反,祸患起自萧墙,宇文皇室必然岌岌可危!”
宇文诺倒吸冷气,撑大眼睛,心中阵阵发凉,寒意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