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世界唯一的光》漪微（意微婉）

30、就用这首歌，让外面的人听到（1）

　　那只瓶子，不但瓶盖旋紧、密不透风，而且还被丢弃在大海里，在渺无人烟的绝境里，随波逐流。
　　看不见光的墙壁里，本来有人想和她一起寻找出路。然而，在经历了最初的头破血流之后，这样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开始觉得，与其意气用事遭到惨烈失败，还不如知足隐忍，等机会的垂怜。
　　时薰第一次在休息室里唱了《继续歌唱》后，女孩们纷纷说，这就是她们的歌。每一个词，每一句，都是用她们无边的惶恐编织而成的。
　　“所以，就用这首歌，让外面的人听到我们的心声吧。”
　　可当时薰这样倡议，她们却一一退却了。这的确是她们的歌，但歌的结尾是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何必要去招惹不善的命运呢？至少在作为打工团的成员以前，不会遭到聚众的嘲讽和白眼。
　　愿意伸出援手、同舟共济的，只有商未可。她清楚地知道，流行国度事件让时薰对她很失望。她无从道歉，只对时薰说：“我可以药宋伊，也可以药你的。可我想，还是让别人滚开，我们两个站在中心最好。”
　　时薰说：“如果那时不是双主唱，没有宋伊，只有一个主唱，只有我呢？”
　　商未可于是不再说话，她呆呆地坐着。这问题的答案，她竟想不出来。
　　时薰并不想原谅她，然而在打工团全体丧失斗志的情况下，还一息尚存仍有野心的，就只有商未可一人。她需要她，就像歌词中所说的“战友”——铜墙铁壁，生死鏖战，如果不依靠伙伴的互相搀扶，早晚会精疲力竭得死掉。
　　宋磊被她们威逼利诱着，几次试图把《继续歌唱》递上去，求公司为打工团制作这首歌。但无论多少次努力，依然石沉大海。展俊似乎打定了主意，再也不给她们机会。
　　虽然灰心，但时薰也早就预见了这结果。
　　上次见面，老板的最后一句话是对邱老师说的，你还问我为什么不留她。在老板眼里，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如果递给邱老师呢？”她问。
　　作为造就EVA组合的最大功臣，邱及川的进谏，展俊还是能采纳的。
　　宋磊胆小如鼠：“啊，可我有点怕他呢……”
　　看着他灰青的脸，时薰这才意识到，从那高高在上的公司顶峰看过来，大概打工团这边的所有人，成员连同经纪人，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吧。
　　商未可也持反对意见，不过她的理由跟宋磊不同：“别给邱及川，我觉得不安全。这歌这么棒，你给了他，万一他看上了，转手给大小姐团唱呢？那我们岂不是蛋打鸡飞两头空了？”
　　时薰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在理。
　　邱老师并不是坏人，但他身为制作人，会首先为公司利益考虑，将每首歌的利益发挥到最大。
　　而不是关心她们这些已经没有价值的输家。
　　“还有别人可以求吗？”商未可问，“能跟上头说上话，又不会偏向EVA的。”
　　宋磊愁眉苦脸：“很难啊。”
　　时薰思索良久。
　　“说不定……那个人能帮忙。”

　　邱及川被展俊的助理叫到总裁办公室时，发现总裁的心情并不太好。
　　公司重磅之作——EVA组合的夏季单曲《一瞬的永恒》稳稳地获得冠军，销量和热度都证明着国民天团的绝顶地位。展俊似乎没有理由不开心。
　　但换个角度来说，他又理解展俊的居安思危。
　　如果展俊好好读过制作团队的例会记录，他就会知道，王牌制作人邱及川已经连续四次例会因为没有好歌而发飙了。
　　一个人在行业中浸淫太久，心和耳朵都会慢慢地磨钝生锈，沉入水底不愿上浮。二十年前的他，不会流于“安全”，不会因为成功就止步不前。他还肯尝试，肯探索，肯冒险。然而，当人在一种模式中过得太久太舒服，那些敏锐的触角，就因安逸而失去灵性。
　　展俊按下了播放键：“听听这个。”
　　钢琴前奏响起。悦耳，好听，但并不抓人：“及格分吧。”邱及川习惯性地摸着山羊胡子，这样想。人声随后介入，这声音很熟悉，但又不熟悉。音色不变，控制力却大大增强，饱满而富有感情，可以说唱功大有长进。
　　“……时薰？”
　　展俊示意他安静，继续听下去。
　　邱及川于是从命，一言不发，直至最后一段副歌结束。
　　这demo很长，几乎已经是首完整的歌。编曲不够成熟，那没错，但词曲都相当优秀，让他生了锈的心和耳朵，竟也有那么一丝的冲动。
　　音乐人的职业素养让他马上开始在脑海里谱写编曲与和声。
　　而对面那位生意人的职业素养，马上发出的是如此一问：“能卖吗？”
　　邱及川十指指尖相对，这是他跟展俊开会的固有模式了，他非常习惯：“单从歌曲本身来看，真的不错。完成度高，制作潜力高，做大歌的话就唱自由意志，做小歌的话就当倾诉人生，怎么来都行。不过要说卖相，还真是差了点，因为旋律太慢热——现在的青少年，前15秒抓不住他们，马上切歌，歌词再动人也没用。艺术性8分，商业性3分，综合分5.5，很遗憾，不及格。”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好奇地问：“不过你是从哪里搞来这歌的？这是藏了珍宝不让我瞧啊。”
　　展俊面色冷酷，紧蹙的眉宇间还透着一丝拿某人没办法的无奈：“今天来公司的路上，司机放给我听的。”
　　邱及川先是怔了怔，随后仰面大笑。
　　展俊被他不羁的笑声扰得不悦，烦躁地说：“连我的司机都收买了，我没办法。——你好像对她还挺上心的，你去帮我摆脱她。”
　　邱及川身体后靠，两手背向脑后：“既然摆脱不掉，为什么不给她个机会呢？”作为一个坑时薰坑了八年的人，他想，这次要补偿她，帮她一把。
　　“给过，砸了。”
　　“那就再给一个。”
　　“够了。”展俊打断道，“唱什么歌，你说了算。捧哪个人，我说了算。那女人软弱，胆小，没脑子，不上进。本非将才，谈何领军呢？”
　　邱及川在手里把玩着demo碟片。若是几年前，他跟展俊的看法一样，时薰只能做士兵，做不成将军。可这女孩近来的进步叫他刮目相看，他也越发好奇，在花瓶的外表下，她到底还有多少隐藏的能量。不把她逼到绝路，大概也不得而知。
　　“跌倒第二次还能再站起来，绝不‘软弱’；直接递歌给你，可不‘胆小’；被你无视，懂得通过司机来接近你，不算‘没脑子’；至于‘不上进’……不妨再试她一试。我看这次她是真的力争上游，应该能做出一些以前做不出的牺牲。”
　　展俊看他的眼神，很难说是喜是恶。
　　他啪地将碟片拍在桌上：“你有什么可损失呢？成功了，公司多一棵摇钱树；失败了，让她继续在她的冷宫待着就是。哪天不高兴了，卖个好价钱。我听说ED的宫天对她感兴趣，敲那小子竹杠，不是你最喜欢干的事吗？”
　　他暗暗地希望，这番故作残酷的话能激起展俊心里尚存的人性。他是打心底认为，时薰还有潜力可挖。然而，出于某些未知的原因，展俊就是拒绝看到这一点。
　　展俊果然起了反应，反应还不小，几乎有一丝怒意：“话不要乱说。”他起身将那张碟片夺了回来，保护地攥在掌心里，虎视眈眈地逼视着邱及川，好像他要拿走很重要的东西。
　　邱及川被瞪得居然有些害怕。他没见过展俊这副样子。他方才没有深究时薰是怎么跟展俊的司机有了交情，但见展俊意外的心神不宁，对这故事他有了一些令自己也惊讶的猜测。
　　展俊将demo塞进了抽屉，按铃。助理走了进来。
　　他吩咐道，叫打工团的时薰来公司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