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剑》冯伯安

2、第一章：饥肠辘辘

　　江南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叫杭州，杭州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叫西湖。
　　而烟雨下的西湖，就更美了。
　　水雾笼着被雨滴激起小小波澜的湖面，一望不能到边。这不禁令人想起苏东坡的名句：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虽是细雨纷纷，可湖边观月楼上仍然聚着一群文人骚客，一面饮酒，一面欣赏湖上风景。兴致来了，还时不时高声吟出自己所作的诗歌，请大家品鉴指点。是以街上虽然冷清，但楼里却是一片欢腾热闹的景象。
　　而此时的楼底门外，一个人正坐在未被雨溅湿的台阶上，呆呆地看着一帘沿屋檐落下的雨珠，怔怔出神。
　　他可不是位文人，从他脏兮兮的衣衫上就能看出这一点。
　　他是来避雨的。
　　他是那个失忆少年。
　　被混混偷了钱的少年。
　　他无心观赏这独特的西湖雨景，他只想避雨。
　　可能还有点想趁机找些剩饭剩菜，填填肚子。
　　毕竟，流浪了这十几天，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楼上的雅士，楼下的乞儿。
　　看吧，有时天堂与地狱，就只有一步之遥。

　　楼内的掌柜已注意这个少年很久了。
　　他脸容虽乱，但却颇为俊俏。衣衫虽脏，但款式料子着实不差。
　　他眼望楼外细雨，目光像是凝住了一般，似在体会这西湖烟雨所透出的禅意。
　　“不一般啊。”
　　掌柜浅啜一口龙井，心中想着。
　　他于是放下手中茶杯，迈步出楼。
　　来到少年身边。
　　“这位公子，对我们杭州雨景，有什么看法么？”
　　躬身作揖，彬彬有礼。但也绝非是谄媚的模样。
　　少年一愣，这才注意到了身侧的掌柜。
　　他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我不懂。”
　　掌柜也是一愣。
　　“不懂什么？”他心中开始盘算。
　　“不懂……不懂……莫非，他说他不懂这大自然的真谛？”
　　掌柜会心一笑。
　　“厉害。”他暗自赞叹。
　　“既然公子在悟，那不如进我望月楼小坐片刻？，吃吃小菜，休息一下可好？”
　　掌柜微笑着发出邀请。
　　少年诧异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朵奇葩。
　　“我……可我没钱……”他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吐出了这五个字。
　　掌柜笑着摇了摇头：“这顿就当我请你的。”
　　他接着转身，朝店小二喊道：“让厨房做个醋鱼，熬块东坡肉，再拿壶竹叶青来！”
　　少年听得都呆住了。
　　这些菜，他他从未听说过。也许他曾知道，可现在都忘记了。
　　但他至少知道，这些酒菜，可不是他这个乞儿能吃得到的。
　　然而他现在能吃到了。
　　莫名其妙地。
　　所以他呆了，呆得连掌柜招呼他进去，他都未听见。
　　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掌柜心中一直很高兴。
　　因为今天，他请了一位特别的才子吃了顿饭。
　　虽然目前他可能默默无闻，但将来，他一定会变得名满天下。
　　这是掌柜心中的美好想法。
　　直到他看见这儿少年的吃相。

　　少年饿。
　　真饿。
　　而且饿了十几天。
　　十几天，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而且吃的全是别人倒的剩饭剩菜。
　　然而今天，他竟然能有机会吃到这些精致可口的菜肴。
　　那么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就会放肆一些了。

　　掌柜在看。
　　看那少年舔盘子。
　　用诧异的眼神看。
　　“他……他怎么如此粗鲁？”
　　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瞥了一眼少年肮脏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污秽不堪的脸蛋。
　　配上他这副像是饿死鬼的模样，活脱脱便是个乞丐。
　　“乞丐！？”
　　掌柜愣住了。
　　“难道他只不过是个乞丐？”
　　这个问题，其实掌柜早该想到了。
　　他见得太多，反例蒙蔽了他的双眼。
　　但此刻却是心下雪亮。
　　可他还是不信邪，于是笑着问那少年：
　　“公子似乎已好几日没吃饭了？”
　　少年兀自在舔盘上残留的汁水，竟没有听到他的问题。
　　掌柜心中渐渐有气。
　　怒气。
　　他拉住了少年的手，用眼神责令他放下手中的盘子。
　　“公子这副模样，未免也太不雅了吧！”
　　少年直愣愣的看着他，一副不解的样子。
　　“什……什么不雅？唉，我饿了这许多天，今日第一次不用吃人家的剩饭剩菜，谢谢你！“
　　掌柜听罢一惊。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我自己也不知道。”少年皱了皱眉头，接着双手抱住脑袋，看起来极为痛苦。
　　“好啊，不仅是个乞丐，还是个傻子。”掌柜愈发生气了。
　　也不知是气这少年白吃白喝，还是气自己的一时糊涂。
　　不过。不管他气的是谁，这股气，最终还是要全撒在这少年的身上。
　　“来人呐，给我把这臭不要脸的乞丐赶出去！”
　　掌柜拍案而起，指着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的少年。
　　少年完全没想到，这掌柜的态度竟转变的如此之快。
　　但他也来不及细思了，因为不一会儿，他的身前便出现了四五名手持棍棒的大汉。
　　这是店里常备的打手，专赶难缠的客人。
　　现在是来赶这少年的。
　　少年很识相，于是站起身来，向掌柜摆了摆手，随即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掌柜的一声怒喝：
　　“慢着！你吃了这么多，不付钱就想走？”
　　少年转头，诧异地看着他。
　　“不是说……你请客么……”
　　“那也就是没钱了？给我打！”掌柜根本不听他说，直接下了命令。
　　因为他就是想找个理由，打这少年一顿，出出气。
　　出那气自己的气。
　　少年听他这么说，顿时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给其中一个大汉敲了一棍子。
　　“哎哟！”少年吃痛，这下知道要跑了。于是起身，奔往楼外。
　　“快追！别让他溜了！“掌柜气急败坏地叫着，一副焦急的嘴脸。
　　打手的头儿是个会家子，人家叫他忠叔，背地里也有人骂他是狗。因为，他太听望月楼掌柜的话了。
　　此刻听得掌柜命令，他便第一个如狗一般地扑了上去，手中棍子已够到了一只脚踏出门外的少年。
　　“唔。”一声闷哼，少年的后心又挨了一棍，打得他胸背俱痛，不由得往外跌出数步，摔倒在了门外的台阶前。
　　这一棍打完，忠叔竟自感到手臂微微酸麻。棍上似有一股反震之力，在他触及到少年后背的同时传了过来。
　　“这小子……内功修为不浅啊。”
　　忠叔心中暗暗纳罕，一时没再冲上去。
　　但其他的四个莽汉，已奔到了那少年的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掌柜也像只大公鸡般快步走到门外，指着倒在地上的少年，尖声道：“打！往死里打！让他把钱交出来！”
　　四个大汉，四棍齐下。
　　“哎呀！”“啊！”“别，别……啊！”少年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与楼上雅士的高歌衬在一起，着实显得不伦不类。
　　少年疼，四个大汉麻。
　　手臂麻。
　　他们已发现，打这少年的同时，总会有股力道自棍上传来，震得他们连棍子都拿不稳。
　　他们没练过武功，因此不知道这是内功的反震之力，心中还有些害怕，觉得这是少年使的妖法。
　　一来胆怯，二来手麻，那么他们的动作，自然就慢下来了。
　　掌柜并不知道其中奥妙，只觉这四个人像是没吃晚饭一样，一点也不卖力，不禁大怒，左手指着四人，骂道：“妈的，给我用点力啊！往死里……”
　　“住手！”
　　一声怒喝间，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已站在了掌柜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