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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养生主 ...

  •   谢宇的眉头稍抬一分:“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啊。”齐谐理所当然,“我真的什么都没查到。”
      “是吗……”谢宇跷起二郎腿,右手在扶手上玩味地轻敲两下。
      “怎么?”齐谐见他那样子,似乎言外有意。
      “没怎么。”谢宇的嘴角没有笑意,眼底却弯了半毫厘,“钱思宁女士,我有些事情问你。”
      钱思宁朱唇一扬:“请赐教。”
      如同英国侦探一般优雅地站起来,谢宇在二人面前踱开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钱女士,或者说归心堂为什么让我参与这些案件。沿着时间轴向前追溯,我发现,在调查风铁之后的第二天,归心堂借齐老板的口和我有了第一次对话。‘你要查的事,牵涉到某些人,这些人背后的利益集团,恰好和归心堂有点瓜葛。’在这里,齐老板用了瓜葛一词,瓜葛一般分两种,同盟关系和对立关系。之后他建议双方各退一步,说明归心堂和‘某些人’之间的确存在一种对立。但是,这对立并不在表面上,而是一种微妙的博弈、暗地的相持、岌岌可危的平衡。”
      谢宇停了一停脚步,接着说:“这时齐老板向‘某些人’表态,说我的调查与归心堂无关,任由他们处置,然而对方却没有对我下手。于是我想,他们是在忌惮什么?忌惮我背后的天辉集团?忌惮我旁边这位‘齐先生’?我认为都不是。齐老板的表态看似事不关己,实则是一种默许。——这是归心堂的授意,好借我调查《槲寄生计划》这件事,对‘某些人’形成威慑、或造成打击。”
      谢宇站住脚,目光落在钱思宁身上。
      她嫣然:“所以呢?”
      “归心堂想杀人,所以要借我这把刀。”谢宇坚定地说,“确定了这一点,我开始思考‘某些人’究竟是谁。它既然能和归心堂制衡,势力一定不小,可是国内既没有相当的同类公司,也没有和归心堂纠葛的犯罪组织。——不是商道,不是□□,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政道。”
      钱思宁笑:“具体是哪路政道,谢公子有提名吗?”
      “有。”谢宇笃定,“文化资产保存部。”
      钱思宁像是早就料中这个结果,平静地摇了摇头。
      “当然,这是它的原名。”谢宇端起桌上的咖啡,游刃有余地抿上一口,“现在它应该叫做——特种信息部。”
      钱思宁一愣,旋即呵呵笑起来,“不愧是谢公子,这可超出我的预期了!”
      “理应如此。”谢宇毫不谦虚。
      “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吗?”钱思宁兴起地问。
      “因为我有足够的自知。”谢宇看向她,“说实话,起初发现自己被归心堂利用的时候,我十分自得,以为掌握了《槲寄生计划》就强大到足以将‘某些人’分崩瓦解。然而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反思,却发现自己连这部小说的现实原型都搞不清楚,只凭这种不伦不类的证据,根本做不了任何事。如果归心堂想借我这把刀,就得再磨一磨刀刃,所以你才把我带进神农架,向我展示了更多真相。——多年前,特种信息部曾派人接触过善鼎族,并将族人全部屠杀,可惜他们衣服上的标牌熔进了青铜池,作为犯罪证据被永久保留下来。另外还有一件事非常有趣,我刚才问了卢公子,他的说法和闵总有些出入。闵总告诉我们,是朝昇集团找到归心堂解决案子,卢公子却说是归心堂主动送上门。所以我想神农架事件也是一样,归心堂主动提出搜救学生,就是为了挖出这一桩灭绝人道的屠杀案。”
      “不错。”钱思宁笑道,“不过我听齐先生说,那标牌只露出了‘特种信’三个字,你是怎么知道全称的?”
      “我仔细观察过。”谢宇自信道来,“那是老款的别针式铁质胸牌,宽约1厘米,长宽比例不至于失调的话,长度应该在4到5厘米左右。‘特种信’三个字露出地表,长约3厘米,所以后面应该有一到两个字。如果是一个字很难成句,所以是两个。而‘信’的补完词组不外乎‘信号’‘信仰’‘信件’等,如果和‘文化资产保存部’的职能做一个转换,最贴切的就是‘特种信息部’了。”
      啪,啪。
      钱思宁拍了拍手:“十分精彩。”
      齐谐轻笑:“我早说他会看出来。”
      “你先别笑。”谢宇目光扫过去,“我敢做出以上推断,就是因为你刚才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齐谐问。
      “以你的实力,不可能查不出塌方的真相,所以不是你没查到,是查到却不肯说。因为现在你处于非常矛盾的状态,一方面无法拒绝归心堂的安排,一方面又不想我深入调查,只能欲拒还迎、欲说还休。”
      齐谐的表情几乎承认。
      “钱助理。”谢宇转向她,“我借由归心堂获得真相,归心堂通过我扳倒特种信息部,这是双赢的局面,我愿意和你们做这场生意。”
      钱思宁柔媚地站起身,伸出手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看出齐谐和谢宇有话要说,钱助理识趣地主动离开客房,把空间留给二人。
      谢宇抢先开口:“你可以帮我,也可以不管我,但不要劝我,因为毫无作用。”
      “我不会劝你。”齐谐语气平和,“可是有一点你弄错了,荀爷杀人不用刀,而用枪,你只是其中一颗子弹罢了。”
      谢宇目光坚定:“即使这样,我也会为了自己的意志击中目标。”
      “坐吧,别站着。”齐谐换了轻松的语气,向对方的杯中添上咖啡,“你的小说写得如何了?”
      谢宇听他提起这个有些意外:“更新到第五部。”
      齐谐笑问:“什么时候大结局?”
      “每一部都是独立故事,不需要结局。”
      齐谐想了想,又说:“《D4DR的长度》我看过,最后你把主角写死了。”
      谢宇端起杯子:“那是早期作品,还不成熟。”
      “我发现你所有的主角都是一个性格。”齐谐笑眼看向他,“理性、冷静、坚韧,时刻怀抱为真相而死的决心。”
      “这是商业卖点。”谢宇毫不避讳,“我展示形象,吸引特定读者群,再复制自己,累加成功。”
      齐谐缓缓摇头:“我是说,或许你可以换一种模式……”
      后话还没出口就被谢宇打断:“我说过,你不要劝我。”
      齐谐见意图被识破,耸肩缴械。
      “维特注定死于绿蒂。”谢宇借了歌德的比喻,“作者可以控制场景,却不能控制主角的反应,一个角色的结局在站上舞台那一刻就决定了。”
      齐谐的眼神渐悉柔和:“你说得没错。”
      谢宇平视他:“感谢你尊重我的决定。”
      齐谐点了点头。
      “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谢宇说话间站起身。
      “慢着。”齐谐忽然命令,“谁允许你走了,坐下。”
      谢宇一顿,戒备地盯着他:“事先声明,我可不是丁隶。”
      齐谐啧一声:“胡扯什么,我跟你说正经事。”
      “说吧。”谢宇不再乱开玩笑,重新坐正。
      “事到如今我也不需瞒你了。”齐谐拿过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一些,“特种信息部简称特信部,由民国政府的文化资产保存部转化而来。它下设四个所,‘资料所’搜集民间有关怪事物的信息,‘科研所’针对怪现象展开研究,‘应用所’尝试将研究成果投入实用,另有一个‘清洁所’,用来清扫特信部泄露的情报,干着毁尸灭迹的活计。其中‘资料所’和‘应用所’由荀爷掌管,在去年从秘密机构转为正规企业,就是如今的归心堂。”
      “原来如此。”谢宇了然于胸,“据说归心堂内部存在分歧,合作派和分离派明争暗斗,看来是指它和特信部的关系了。”
      “不全是。”齐谐否认,“政界是归心堂的靠山,彻底分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荀爷并不想脱离特信部,而是想扳倒现任的韩部长、取而代之,所以内部相互争斗的,实则是亲荀派和亲韩派。在归心堂成立之初,荀爷就从特信部带走了许多能人,不久前,又从各地寻到一批像我这样的角色。现在特信部的实力已大大削弱,科研所只剩一群文弱学者,清洁所也有不少人倒戈。如今荀爷正在做最后部署:搜救学生,建立正面的媒体形象;拉拢地产龙头朝昇集团,扩大市场影响力;揭露特信部的历史黑幕,向韩部长施压,就等万事俱备、击鼓出兵,坐看摧枯拉朽。”
      谢宇听罢,半晌不言。
      齐谐看着他:“现在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谢宇没有回应这句话,只问:“风铁夫妇是不是被‘清洁所’灭口的。”
      齐谐点头:“‘槲寄生计划’是特信部科研所的一个长期项目,如你所言,它研究如何保存人类的‘灵魂’。风铁曾有亲人因这个计划而死,所以他势要以笔作战、披露内幕,只可惜出师未捷,还连累了家室。”
      谢宇没再多问,捻了捻咖啡杯的把手。
      “好了。”齐谐给自己倒了杯水:“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事成之后荀爷要卸磨杀驴可与我无关。”
      “我知道。”谢宇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什么都不想。”齐谐捧着杯子翘起二郎腿,自得地吟道,“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谢宇不带语气:“中庸投降主义。”
      齐谐微笑:“活着才是正经事。”

      结构工程师给了答复,东北角一根石柱可以移动。开挖,钻孔,连接吊臂,整整花费了一天的时间,那根笋太岁终于像拔牙一样被缓缓拔了出来。
      地表留下一只深深的牙洞。
      宽八十厘米,深不见底,好奇的工人扔进一块石子,没有回音。
      “东西备好了吗?”齐谐沉声问。
      “都在这了。”钱思宁挪过两只箱子,“全面罩呼吸器,压缩空气可以用四个小时。”
      “知道了。”齐谐绑紧鞋带,“你留在这,我和谢宇下去一趟。”
      为了方便行动,谢宇换了隐形眼镜,薄薄的镜片贴着角膜,映射出漆黑的深渊。
      “下面是什么。”谢宇希望有个心理准备。
      齐谐戴上手套:“总之不是休闲会所,也不是娱乐中心,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谢宇轻笑,提起装备:“冒险这种事对我来说就是娱乐。”
      绳索准备完毕,二人挂好锁扣打开头灯,一前一后下到洞里。
      四壁粗糙而逼仄,单在上面看空间还算有余,真正下到井中,才发现连腾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虽然两人都是偏瘦的体型,也连抬个手都困难,前后左右被紧紧压迫着,好像一个深呼吸都会卡住胸口。顺着绳索一点一点降下去,头顶的光圈渐渐变暗,下面的黑暗却逐步扩大,似乎一只蟒蛇张开巨口,正吞噬着双脚。谢宇下降到这,不禁开始担心怎么爬回去,一瞬间无数意象闯进脑中:坏掉的电梯、高峰期的地铁、挤满人的会堂、在山崖峭壁之间抛锚的缆车……
      “喂。”齐谐忽然停了一下,向上看去,“你的呼吸太急了。”
      “是吗。”谢宇的声音透过面罩,尽管失真,还是被对方听出了端倪。
      “你不会有什么幽闭恐惧症吧。”齐谐问。
      “没有。”谢宇果断否认,“在这种地方正常人都会心率加快。”
      齐谐抬头:“你的脚在抖。”
      “这是应激反应,交感神经兴奋导致肾上腺皮质激素分泌增加,继而引起血糖升高血压上升呼吸加促等各种代谢异常。”
      齐谐轻笑一声:“简称害怕。”
      “应激反应是人类的本能,对机体具有保护作用。”谢宇低头,“你还走不走了!”
      “是,是。”齐谐好脾气地应,继续往下降。
      “还有多深。”谢宇问。
      “一百多米吧。”齐谐说。
      谢宇下意识回过头,头灯在黑暗中对准了气瓶的阀表,剩余量97%。
      “话说……”齐谐的声音从脚下传过来,语气轻松地问,“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是。”谢宇答。
      “比你小几岁?”
      谢宇停了一下:“4.5。”
      “我也有个堂妹,比我小四岁。”脚下的齐谐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母亲,吴姨。”谢宇一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齐谐不会说破是看他太过紧张,想借此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推脱为无事闲聊。
      谢宇并未察觉齐谐的意图,当然没有领情:“浪费氧气。”
      “说说你的经历吧。”脚下笑问,“家庭如何?在哪念的书?什么时候开始写小说?”
      谢宇觉得无谓:“你去问点头摇头。”
      “那多没趣。”
      谢宇深吸了一口气:“我父亲叫谢光军,母亲叫程云,他们属于早婚,一直忙于事业,三十多岁才生下我。父亲四十岁那年因病去世,谢鑫是他的遗腹子,之后母亲独自一人运营公司,才有了现在的天辉。她想让我继承家业,送我去德国念了MBA,但是我对经商没兴趣,硕士毕业就回国摊牌,说我想从事写作。她没有明确反对,只是提了个条件,如果一年后版税超过百万就同意我写下去。”
      “然后呢?”齐谐问。
      “然后就有了西境。”
      谢宇说罢感觉绳索一晃,齐谐已经跳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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