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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亥子印 ...

  •   蓝景轩顶楼,三十九层。
      两个保镖忙着将堆成山的书卷塞进那只占满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架。
      齐谐没理会他们,在屋子里随意逛过一遍。
      三百多平方,四室三厅,家具电器都是顶级配置,玄关镶的整块琉璃砖,抬手一摸墙纸,那花样竟是一针一线手工绣上去的。
      面对这生生拿钱堆起来的新居所,他不觉得奢华高贵,也不觉得物质庸俗,只是一个人住当真嫌大。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一群佣人成天在眼前晃荡。
      “都撤了吧,清静点。”齐谐挥挥手。
      “齐先生。”管事的鞠了个躬,“这是钱姐特别交代的,让我们一定以礼相待。”
      说得好听,还不就是监视。齐谐这么想着,吩咐道:“不用那么麻烦,每天到了钟点差人把饭菜送过来,衣物我自己会洗,至于这屋子,我没那么爱干净,一周来打扫一次就行。”
      “这……”管事的很为难。
      “叫你们钱姐放心,我就算想跑也躲不过楼下那些保安,何况还有那三人的性命……”
      话说到一半,门铃响了,管事接起电话,回身禀告:“是三十八层的邻居,想上来打个招呼。”
      齐谐点点头,管事的拉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嗨!”门还没全开,一个身影就招着手探进来。
      面孔年轻,顶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松垮白T恤配着有些发旧的七分裤和人字拖。
      这人一脸笑眯眯的,不待主人相邀,径直脱了鞋窝进沙发里:“我住在你楼下,也是归心静坊的新人,叫方寻,方块的方,寻找的寻,他们都叫我方少爷,你这么叫我也行。怎么说呢,以后我就是你的同事兼下属咯,你叫什么名字?”
      “齐谐。”
      “是假名字吧!”方寻一指他。
      齐谐不置可否。
      “你生在书香门第,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本想让你爸爸继承家业当个文人,他偏偏跑去做生意,又娶了个不讨人喜欢的儿媳妇。生下你没几年,你妈妈自杀挂了,他不负责任地跑出了国,从此没了音讯。后来你精神失常住院,爷爷奶奶也不再认你,再然后嘛,你消沉了好几年,直到遇见老先生送了这些书,才开了家铺子专门买卖奇怪故事,对不对?”
      方寻嘴上毫不留情地揭人疮疤,脸上却挂起一副少年般的纯良笑容。
      “既然都知道了,你还问什么。”齐谐的神情并无波澜。
      “我想看你有什么反应嘛。”方寻盯着他的脸,“我觉得你应该生气,但是你好像没有。”
      “是的,我没生气。”齐谐笑了。
      见他这个回应,方寻高兴地一拍巴掌:“不愧是钱姐看中的人,你果然很有趣!”
      “彼此彼此。”齐谐说罢,看着方寻站起来,溜达到阳台的推拉门前,好玩似的掀了掀窗帘,鼻子贴在玻璃上向外望。
      “我跟你说,这栋楼风水超——好的。”方寻语气夸张。
      “怎么好。”齐谐问。
      “就是好,具体我说不清。”方寻在玻璃上呼出一块白斑,“我不懂什么阴阳五行啊八卦九宫的,但我能看见‘气’,其实也不是看见,是感觉到。我之前学建筑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风水,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这有喝的没?我好渴。”
      没等齐谐回应,方寻自顾自地穿过客厅来到吧台,拉开冰箱摸出一罐可乐,拽了拉环,一口气灌下半听。
      剩下半听刺啦刺啦响,气泡不停地打在金属内壁上。
      “走吧齐先生。”方寻晃了罐子,刺啦刺啦。
      “去哪。”齐谐问。
      “钱姐没跟你说吗?西一环有个宅子出了问题,叫我们去看看呢。”方寻仰头吞尽可乐,随手一丢。
      一条抛物线精准地划进垃圾桶。
      咚。

      刚出大堂就是等在车前的保镖,齐谐一步也不能乱走,倒是方寻那小子,乐呵呵钻进了后座,看来和自己的处境并不一样。
      “其实跟着钱姐挺好的。”方寻趴在车窗上,“有吃有住钱又多,只要你想通了自愿做事,他们也不会再软禁你,哎你看那边有只好小的雪纳瑞!超可爱!快看快看要过去了!”
      齐谐没理他。
      “好多风筝,那是个公园吧!”
      “这条就是护城河?肯定淹死过不少人。”
      “张师傅快停车,那边有家卖糖葫芦的!”
      张师傅自然没停车:“方少爷,我们跟委托人说两点钟到,现在已经两点零五分了,钱姐特意叮嘱不要迟到,现在——”
      “我知道。”方寻打断,“可是总部忽然把我派过来,我得先和新上司聊聊吧,还有多远啊?”
      “再过两个路口。”
      “哦。”方寻回过头又像在研究什么,“张师傅你这头发是补的吧,我知道断指铁有个方子可以治秃顶,下次给你抄一份。”
      张师傅一时尴尬:“啊、好,谢谢方少爷。”
      “不用不用。”方寻貌似大度地摇摇手。
      十分钟后车子拐进一片别墅区,人少,簇新,空气里的装修气味还没散去。
      “哇,好阴!”方寻刚一下车立马后退半步,“这地方以前准是乱葬岗,谁脑子抽筋在这盖小别墅!”
      齐谐向四周看过一圈,上前按了对讲门铃说明来意,简短寒暄之后,富态的女主人将他二人迎进屋内。
      “两位快请坐。”女主人倒上茶水。
      “孙太太,您客气了。”齐谐在桌上点了点手指以示尊敬。
      孙太太环顾着跃层客厅:“我这是半年前买的现房吧,装修了两个多月,怕有甲醛,又空了三四个月才搬的家,哪知道一住进来就撞邪。我想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讲给我先生听,他根本不信,说我是心理作用疑神疑鬼,还让我别教坏女儿。我这不是……只能背着他请你们过来,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撞邪是指……”齐谐问。
      “是我家阁楼。”孙太太小心地指了指上面,“头一次是大半夜,我睡得迷糊,就听见楼上咚咚的脚步声,当时没在意,可第二天一想,这住的是别墅,怎么会有别人!我觉得太奇怪了,就壮着胆子上去瞧瞧怎么回事,不看不要紧,一开灯就发现阁楼地板上竟然多了一串脚印!还是小孩的脚掌!经过这一次,我就多了块心病,晚上也睡不沉,越是这样,就越是不时听见阁楼的动静。”
      “冒昧问一句,可能是您家孩子吗?”
      “不会的,我家囡囡一直和我们睡,她今年都六岁了,那脚印最多两三岁的样子。”
      齐谐点了头:“那地方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孙太太领着他们往上走,“不过我先生已经叫人把脚印打扫掉了,就是这。”
      她拉下墙边一根绳子,一架梯子从天花板降下来。
      望着头顶上黑漆漆的洞口,孙太太下意识退了一步,方寻也躲在后面,显然不想上去。
      齐谐笑着叹了口气:“你们留在这,我先看看情况。”
      孙太太扶住梯子:“灯的开关在右边墙上。”。
      啪。
      啪,啪。
      “大概是坏了。”齐谐的声音从黑暗的洞口传出来,“有手电吗。”
      “我去厨房找找,你等等啊。”孙太太下了楼。
      “真不想呆在这儿,好想快点回家……”方寻抱着膝盖蹲下去。
      “这里有什么问题。”洞口里问。
      “阴气好重,好难受,我胸闷,还恶心。”方寻把脑袋埋在胳膊里,“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那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处理。”洞口里说。
      “真的?”方寻抬头。
      “的确是她心理作用,这里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怎么可能嘛,明明就有问题!”
      “什么问题。”
      方寻撇嘴:“你是在套我的话吗?”
      洞口里语带笑音:“算是吧。”
      “我偏不说。”方寻一歪脑袋,“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够不够资格当我老板。”
      “那你得失望了,我对风水一窍不通,只能背几个偏僻名词欺负外行人。”
      “是嘛?”方寻不屑地反问。
      “不过有一点很清楚,这里的风水没你说的那么差。”
      “哈?”
      “因为你是夸大其辞的性格:刚才路过公园,天上只有三只风筝,你却用‘好多’来形容。另外那条狗看上去傻乎乎的,完全不可爱。”
      “雪纳瑞哪里傻了!不许你这么说它!”
      “不好意思。”孙太太此时折了回来,“家里没找到电筒,不然拿这手机先照一下?”
      “不必,大致已经清楚了。”齐谐从洞口爬下来,“我们回厅里说吧。”
      坐定,品一口茶,他慢慢道来。
      “那东西叫做亥子印。”
      “亥……子?”孙太太不解。
      “常在亥时或子时,也就是夜里九点到一点出现的印迹。亥子相合,又是个孩字,也算一语双关吧,那是一种妖物留下的瘢痕,并非祸事,反倒是福。”
      “这东西能找来福气?”孙太太转惧为喜,倾肩近听。
      “没错,此物司宅,附在屋中可保家道兴旺,所以您大可不必担忧,只管踏实住下便是。”
      “那我就放心了!”孙太太笑逐颜开,赶紧问道,“这位大人要不要供奉?”
      “它的心性和孩童无二,能自得其乐,您平常处之就好,倘若太过惶恐或太过骄纵反会遭它嫌恶。另外,还请您保持家宅的洁净和睦,不然乌烟瘴气惹恼了它可是会家道中落的。还有一点,算是额外提醒吧,我想此事您心知肚明即可,不便告诉先生,以免招来不敬的话语,也不需告知女儿,孩子好奇心重,可能惹出事端。”
      孙太太连连称是,喜上眉梢。
      末了,她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毕恭毕敬将二人送出门去。
      “哈哈哈什么亥子印,你随口胡说的吧!还把人家唬得一愣一愣的!”方寻在车里捂着肚子笑。
      “你觉得是胡说那就是吧。”齐谐望着车窗外。
      “难道不是么?那房子正对着一个阳角煞,左右树多,后面还有条河,屋子里开门见楼梯,走廊上装一堆镜子,卧室门还互相对着,整个都乱七八糟了,不出事才怪呢!而且那阁楼里煞气最重了,肯定没什么好东西,你不靠理气化煞把它驱走,还叫人家别去管,我看归心静坊的牌子就要砸在你手里咯!”
      “对啊,我就是这意思。”齐谐扭过头,回敬他一个无公害的微笑,“我一不想为归心静坊卖命,二和孙夫人素不相识,那块破牌子砸了正好,她全家人的死活也与我无关。”
      “哼。”方寻变脸好似翻书,霎时收了笑容,“钱姐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难搞的人!”
      齐谐立即接上一句:“她错了,我可不是人。”
      窗外的路灯沿着长街渐次后退。
      回到蓝景轩,洗浴,换上中衣,熄灯,齐谐陷进宽到离谱的床上。
      望着黑蓝的天花板,右手掌习惯性地抚上左边胸口。
      许久,感受到一次确切的跳动,他才合上双眼,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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