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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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十里长街得道路走得十分平顺，暖香萦绕在马车内，熏得人有些倦怠。殷楚平静地坐在马车上，指尖摩挲着黑铁的剑鞘，鞘中已无剑刃，月前在大燕王宫内，他身为中山王的贴身侍卫，护主而斩杀秦兵，最终确实寡不敌众，剑折人伤，时至今日，利器入肉的声音仿佛还清晰可闻。他被秦兵执利刃穿胸而过，却奇迹般活下来。醒来便发现自己已身处马车之内，中山王坐在他身边，十二岁的面庞上有些倦怠：“阿楚，你醒了。”烛火映在少年人的眉眼上，似带着灼灼焰火，却又不动声色。那张从前粉雕玉琢的娃娃脸消瘦了许多，越发显出刀锋似的凛艳。
殷楚字节模糊却又急不可待地询问现状，中山王眉眼沉沉地暗下来，仿佛提及的已是陈年旧伤：“大燕亡了，皇兄投降。此行，正是在去长安的路上。”
长安。正是大秦都城所在之地。
彼时道路才行止一半，殷楚愤懑满怀难以自抑，而今已临长安，数月下来，他只觉得彼时胸口那蓬怒火，已被严冬时节里孤寒的光阴给熄灭了。他当初诧异于中山王的平静，如今却已明了，不过是面对秦兵铁骑相逼，燕国大厦将倾，命运翻覆无常的无能为力罢了。因而如今，他也十分平静。
马车里除了中山王与他，还有中山王之姊清河公主及侍婢晴衣。
晴衣揭开车帏往外探了一眼，冷厉的寒风却先一步涌进车内，严寒相逼。长安的十里长街却在眼前铺成开来，庄严平整的景象，俨然太平盛世。晴衣望着车外景致，讶然神情在脸上蔓延开，渐渐转为惊叹：“这便是……秦国都城？”她只是惊叹而下的自言自语，却不想中山王结果了话：“是，这便是长安，”他垂下眉眼，“秦国的长安，我们的……囚笼。”他最后那两字极轻，却仿佛无形利刃，从每个人心头划过。
殷楚抚至胸口的纱布，好在他早已被穿心而过，全然不知疼。公主与侍婢却黯然神伤。十四岁的清河公主是极柔极软的性子，从眉眼至身段，宛若柔水，滢滢水光漾在眸中，轻颦浅笑的模样让人心尖都要发颤。太后可足浑氏也曾说过，公主虽年幼，却貌可倾城。
公主垂泪，半晌抬头对中山王道：“凤皇，若阿姊早去，你要好生照料母后。”公主身子病弱，途中染上风寒，数旬不见好转，那张娇美面庞渐失血色，愈发苍白下去。
“阿姊好生养病。活下去才能看见往后，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中山王握住清河公主的手，分明凛冽惯了的人，低声言语时蓦的带上些宽慰的暖意。姐弟相望，公主叹了口气，唇边却徐徐带起些强打的笑意。
马车行至府邸，长安正在下雪，纷扬雪花中，晴衣为清河公主撑起伞。有侍从为中山王撑伞，后者却斜乜了侍从身上绛紫的秦国衣饰一眼，冷冷回了声“不必”。殷楚接过侍从手里的伞，为中山王撑着伞，仿佛旧时在燕都，一人在校场看武，一人为他在雪中撑伞，是千年万年也不会变的。
然而终究还是变了。
从前皇族的跋扈飞扬仿佛还在殷楚眼前，然而命运弄人，如今的慕容氏皇族已是满目萧瑟倦怠。
听过大秦天王苻坚的旨意后，废帝接旨谢恩，入住府邸。
仿佛慕容氏所有人都已接受了亡国之君的身份，但宣旨之人念到“大秦天王”这样的言辞时，殷楚分明看见慕容氏几个少年子弟狠狠咬着牙的模样，以及，中山王慕容冲攥紧的指节上绷出的青。
清河公主由晴衣扶着往府邸而去，却又回头望了望府邸对面的一座楼宇，楼宇衬着苍白天幕上弋过的一行雁，分外萧索。故国一去三千里，身作长安百年旅。
“晴衣。”她低声唤道，侍婢敛首听着，她失神模样地望着天幕，唇边徐徐带笑，那笑空洞得毫无涵义，“这便是长安啊。”
对面的楼宇之上，衮服着身的男人端着一盏青瓷，闲闲看着那行人先后进了府邸，唯有最后起身的少女回头望了眼，轻颦浅笑的一张娇美容颜，却苍白地裹在重重锦缎轻裘中，愈发地楚楚。滢滢水光的一双眼，衬着漫天大雪。
青瓷酒盏里水光轻漾，男人的手微微颤了颤，他压着眉，仿佛从往事里找到了一张相似的苍白面庞，最终如梢头栀子般凋零在了往事里。
良久，他陡然开口：“那个女子是谁？”他的面容在冕旒的阴影中晦暗不清。
近宦施礼应答：“亡燕慕容俊之女，封号清河。”
“是位美人。”男人似乎笑了起来，将身上常居高位生杀决断的冷戾都掩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