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明出灿阳》莲舟轻泛

77、分手（上）

　　夏阳用钥匙拧开房门，见客厅的还亮着，便笑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老人靠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夏阳又叫了好几声，夏爷爷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夏阳，揉了揉脸，说：“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夏阳将雨伞撑开放到一边，说：“隔壁那栋楼新搬来一个人，我回来的时候见他挺吃力的，就帮他搬了东西。他留我吃了顿饭。”

　　夏爷爷好半晌才哦了一声，夏阳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夏爷爷摆摆手：“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困了。”

　　夏阳松了口气，边脱了外套边往卫生间走，口中说道：“我给您接水，洗洗睡吧。下次啊，可不要等我了，困了就直接睡，我有钥匙。”

　　“好。”

　　夏爷爷擦了脚，夏阳端起洗脚水进卫生间去倒水，口中说道：“阿爷，快去睡吧，你那床被子是不是薄了点？要不要换床厚一点的？”

　　“不用。”老人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先睡了，你也赶紧睡吧。”

　　“唉，我马上就好。”夏阳应了一声，挤了牙膏开始刷牙，刚挤好牙膏，就听外面传来呼通一声响，夏阳面色一变，将牙刷往台子上一丢，快步走出来，就见夏爷爷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阿爷——”

　　·

　　徐既明带着满身寒气推开了单人病房的门，此时夏阳正坐在床边，双手抵住额头，听到动静夏阳抬头看了过来。

　　他的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

　　徐既明急喘了几口气，快步上前，问：“阿爷怎么样了？”

　　夏阳一下子站了起来，甚至将身后的椅子带翻在地。他上前一步，紧紧拥抱住徐既明，声音里都带着明显的颤音。

　　“……医生说中风。”

　　徐既明颇有些不能相信，他紧紧拥抱夏阳：“怎么突然就……，阿爷身体明明很好。”

　　“我也不知道。”夏阳后退一步，有些懊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阿爷说困了，我就给他倒水洗脸，我在卫生间的时候他就倒在了地上。”

　　徐既明拍着夏阳的后背，嘴巴开开合合，最后说道：“你不要慌，阿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夏阳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他后退了一步，看着徐既明说：“医生说阿爷现在很危险，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徐既明心下一沉，大力的握住夏阳的手，安慰道：“阿爷身体这么好，平常也很少生病，大夫只说了最坏的打算，吓唬你的。一定会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可是，爷爷到现在都没有醒。”夏阳好像无法呼吸一般的拉了自己的衣领，“医生说爷爷年纪太大了……”

　　“阳阳，你不要太担心了。”后来赶到的韩玲和徐父站在病房门口，气喘吁吁地说道：“不会有事的。”

　　“徐叔叔，韩姨。”夏阳抹了把脸，又看了一眼昏迷的老人，终于点了点头。

　　天已经亮了，夏阳与徐既明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这时徐父推门进来了，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爸。”
　　“徐叔叔，医生怎么说？”

　　徐父脸色有些凝重，刚想开口就被他身后的韩玲抢了先。

　　韩玲将丈夫推到一旁，口中道：“没事，医生说也没那么糟糕，等到夏叔醒了，好好照顾，多顺着他，不给他刺激就好了。”

　　徐父也点头道：“对，多顺着他老人家，不要给他刺激。人上了年纪，就是害怕情绪波动太大。”

　　夏阳轻声道：“刺激？”

　　徐父叹气道：“阳阳你也别多想，就是这么一说。中风这种事发病率很高，也不一定是受了刺激，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可能爷爷年纪大了。你别多想，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孝顺。”

　　韩玲说：“你们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买。”

　　徐既明道：“我去买吧，你们在这里等我。”临走的时候又捏了捏夏阳的肩膀，夏阳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勉强笑了一下，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

　　夏阳一夜没睡，徐既明和父母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同样的身心俱疲。夏阳悲伤之余，心中也非常感激徐父徐母为他和爷爷所做的一切，但正因为这样，心中却越发愧疚。

　　——如果他们知道徐既明和自己的关系，不知道会怎么想。

　　应该再不会像现在这样和颜悦色了吧。

　　夏阳劝徐父徐母回家休息，自己和徐既明留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韩玲和丈夫来换班，夏阳却不愿意离开，他说：“我想等爷爷醒过来。”

　　“那怎么行？”韩玲刚说完这一句话，就看见徐既明朝他摇了摇头。

　　“爸，妈，要不你们在回去睡一会儿？”徐既明看着父母疲惫的脸色，知道他们一上午肯定也没有睡好。

　　徐父他们离开了一会儿之后又折了回来，他们竟买了一张折叠床。

　　韩玲说：“实在是困的话，就睡一会儿。晚一点我们来换班。”

　　“要不要睡一会儿？”徐既明说，“阿爷醒了我叫你。”

　　夏阳摇头道：“我不困，你先睡吧。”见徐既明不赞同的看着他，又说道：“你先睡，等你醒了我在休息。”

　　徐既明轻声道：“我知道爷爷在你心里的重要性，他在我心里也同样重要，但是请你爱惜自己的身体？就当是为了阿爷，为了我，好吗？”

　　“嗯。”夏阳捏了一下徐既明的右手，将他按在小床上，又展开被子扑在他身上，口中说道：“在阿爷好起来之前我是不会倒下的。”

　　他看着徐既明紧闭的双眼，在心中默默想：“即便爷爷有什么万一，但是我知道你在我身边，我也一定可以撑下去。”

　　·

　　徐既明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他微微转头，就看见夏阳趴在爷爷床边睡着了，静谧的房间中徐既明甚至能够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

　　徐既明呼出一口气，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看见夏爷爷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他转移目光，果然就见夏爷爷已经睁开了眼睛，满怀怜悯与不舍的看着夏阳。

　　徐既明看着老人费力的抬起手指，想要触碰夏阳的头发，那一刻他简直要落下泪来。

　　“阿爷。”徐既明的声音很轻，“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您可把我们吓坏了。”他说着就要去叫醒夏阳。

　　却不想夏爷爷冲他摇了摇头，嘴巴开开合合，徐既明费力的理解他说的是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徐既明心中咯噔一下，却还是绕到另一边，轻声道：“您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好好休息，等好了，回到家说什么都行。”

　　夏爷爷摇了摇头，费力的抬起手指，想要触碰徐既明的脸。

　　徐既明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面颊上，笑道：“阿爷，你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过来？”

　　夏爷爷再次摇了摇头，目光沉沉的看着徐既明。那种目光好像极为不舍、愧疚，而又满含哀痛。

　　徐既明吸了吸鼻子，用拇指抹去老人眼角滑下的眼泪，说：“哪里难受？我还是去给您叫大夫吧，有什么话等您好了再说。”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夏爷爷，徐既明觉得心中害怕，他下意识的不想去听老人要说的话，冥冥中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快点离开，快点离开，如果不离开的话——

　　徐既明突然起身：“我去叫大夫。”

　　却不想夏爷爷紧紧抓住他的手，他又被拉了回来。

　　老人双眼中眼泪不停的溢出来，他抓着徐既明的衣角，嘴巴开合无数次，才终于从喉咙里吐出了几句话来。

　　——“分手。”

　　——“跟阳阳，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