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明出灿阳》莲舟轻泛

4、初见

　　花圈、哀乐、哭声、安慰声响成一片。

　　徐既明身穿黑色小西装，一张小脸上满是严肃，今天他跟着父母来参加父母挚友的葬礼。

　　诺大的灵堂前挤满了人，透过来往的人群的身影，徐既明能够看见不远处一群人正围着一名头发花白老泪纵横的老人说着什么，那名老人一身黑衣，细瘦的身体微微弯着，因为人群遮挡的原因，徐既明看不清那个老人的脸，只能透过人群的间隙，看见那名老人不时的伸出手来抹一下眼睛。

　　“明明，自己去玩吧，不要走太远。”徐母神色哀伤，眼眶通红，她蹲下身子揉了揉徐既明的头发，低声说：“爸爸跟妈妈要过去看看那位爷爷，你要听话。”

　　徐既明小大人似的本着一张严肃的小脸点了点头，目送着爸爸妈妈离开。

　　徐既明走了几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呆了一会儿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倒不是说闷，而是在场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一身黑衣，四周充斥着眼泪与哭嚎，气氛十分压抑。偷眼看了不远处的父母，徐既明终于站起身来，穿过人群绕到了后院。

　　哭声被甩在了身后，徐既明惬意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抬头望去，天空覆盖着厚厚的云层，太阳羞涩的将半边脸隐藏在云层之中，窥视着人世的悲苦。

　　此时后院静悄悄的，花园里的花草修剪的很是整齐。工具堆放在墙脚，徐既明踢了一脚脚边的小石子，啪嗒一声那石头落在了远处的地面上，随后响起一阵狗的吠叫声。

　　那声音很响、很凶，十分吓人。
　　徐既明揉了揉胸口，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他边说着吓死我了，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是一条全身漆黑的大狗，趴在花园的一角，脖子上拴着绳子。

　　方才叫了几声之后便没了声音。
　　徐既明小心地蹭过去发现那条狗正趴在地上很是乖巧的模样。许是听到脚步声，那条大狗瞬间有从地上站了起来，凶神恶煞的瞪着这名不速之客。吠叫声重又刺破天际。

　　“这么凶。”徐既明咕哝着，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那条狗又安静了下来，徐既明看的有趣，就又往前蹭了一步，大黑狗趴在地上，扭头看着他，依然是很凶狠的模样，却没有在吠叫出声。

　　徐既明歪了歪头，就见一只手伸出来摸了摸那条大狗的脑袋，大狗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伸出舌头追逐着那只手，一脸谄媚。

　　那是个小孩的手。
　　徐既明问：“谁在那儿？”没有人回答，那只小手抓住大黑狗的耳朵，不让它扭过头来。

　　徐既明左右看了看，慢慢退了开去从大狗看不见的方向绕了过去。

　　迈过花丛，徐既明看的一个小孩儿正背对着自己，蜷缩在一簇花丛之中，若不细看真的会错过去，因为他隐藏的实在是太好了。

　　徐既明悄无声息的走过去，站在小孩儿身后，问：“这是你的狗？”
　　坐在花丛中的小孩儿双手按住了大黑狗的脑袋，这才转过身来，抬起头看了徐既明一眼。

　　那一瞬间徐既明看清了他的样貌，是一名非常可爱的男孩子，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小童子。只是表情过于严肃，那种表情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小孩子的脸上。

　　那小孩儿看了徐既明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去，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一般。徐既明也不气馁，随意的坐在了那小孩儿的身旁。

　　大黑狗戒备的盯着他，龇着牙，若不是被小孩按着，想必会冲上来把徐既明撕咬成碎片。

　　徐既明盯着小孩的侧脸问了一大堆问题，却没有得到一个回答，他不由得有些气馁，心里暗想这孩子会不会是个哑巴。

　　徐既明左右晃动着脑袋，伸出手来想去摘一朵花，那花就在小男孩的身边，挨着小孩的脑袋。徐既明刚有动作，那条大狗突然大叫一声站起身来，就要朝徐既明扑过来。

　　“贝利。”那个男孩子反应很快，一把抱住了大狗的脖子，伸出一只手来安抚的揉了揉大狗的脑袋。

　　徐既明那时的以一个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他想好啊，原来你会说话，会说话却不理我，简直是岂有此理。

　　“你快走吧。”

　　正想着，清脆的童声在耳边响起，徐既明瞬间乐了，他挪动了一下屁股，又坐回了原地。
　　“不，我不走。”徐既明干脆耍起了无赖。“你刚刚怎么不理我？”

　　小男孩皱了皱眉头，却没有与他多做纠缠。安抚好狗狗之后，又缩回了花丛之中，依然将徐既明当成透明人。

　　徐既明说的口干舌燥，其实他非常想冲上去把这个小屁孩暴打一顿，但是他如果在外面打架的话一定会被自己的父亲揍死。

　　沉默片刻，徐既明站起身来，小男孩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转过头来。就好像他的眼里除了那条狗之外在没有任何东西。

　　徐既明盯着小孩的侧脸转了转眼珠，说：“我们家也有一条狗。”
　　男孩子晃动了一下脑袋，转过头来飞快的瞥了他一眼。

　　徐既明仿佛看见了希望，脸上露出笑来，他无视那条大黑狗的瞪视，紧挨着男孩儿的身旁坐了下来。

　　“全身雪白的，很漂亮。”他边说边比划，“有这么大，可乖了。”
　　男孩儿伸手揉了揉大狗的脑袋，片刻后小声问：“它叫什么名字？”

　　“它啊，它叫……大奔。”徐既明眼珠咕噜噜乱转，随后又笑起来，徐既明又往男孩儿身边挤了挤，笑着说：“你想见它吗？有时间带给你看看。”

　　没想到男孩子却摇了摇头，不在说话了。
　　“为什么呀？你不是喜欢狗吗？”徐既明不解。男孩没有在说话。

　　时间无声的流逝，当贝利终于习惯了徐既明的存在之后边老师的伏在两人的脚边，下巴搁在地上，闭目小憩。

　　就在徐既明昏昏欲睡的时候，只听小男孩呢喃着说道：“天黑了。”

　　徐既明抬头望去，视线穿不透厚厚的墙壁，却能看见天际飘着的厚厚的乌云，太阳彻底不见了踪影，天色暗了下来，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水汽。

　　“糟糕。”徐既明火烧屁股似的爬了起来，他揉揉眼睛道，“要下雨了，我得回去了。”

　　徐既明匆忙道别，跑了几步之后回头看去那个男孩还坐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徐既明又跑回来，道：“你不走吗？”

　　男孩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徐既明指着天边的乌云，说道：“要下雨了，回屋吧。”

　　男孩摇了摇头，徐既明弯腰拉他的手臂。
　　“我不走。”男孩儿说，“我在等人。”
　　"你在等谁？淋雨了会生病的，先回去吧。”男孩儿还是摇头，天色越来越黑，并且刮起了大风，徐既明便伸手去拉，他力气大，竟将男孩拉着起来。

　　“回去啦，马上就下雨了。”徐既明边走边说，男孩儿一直在挣扎，徐既明心里寻思着这小孩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他仗着自己比对方的高，硬抓着小孩儿不撒手，以至于小孩细嫩的手都被他拉红了。

　　天际乌云缓缓朝这边压过来，犬吠声划破天际，徐既明已经拉着男孩儿走到了大狗攻击不到的地方。

　　眼看着长廊尽在眼前，徐既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后就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徐既明扭过头来，就见原本沉默不言的男孩儿脸上挂着泪珠，一串一串的往下砸，他哭的那么伤心，徐既明一瞬间就慌了，他手忙脚乱的用袖子给小男孩擦眼泪。
　　大黑狗发狠的挣扎，若不是脖子上拴着铁链，徐既明现在大概就被咬死了。

　　犬吠声，孩子的哭声划破天际，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吧大人吸引了过来。
　　“阳阳。”一名老者在众人的陪同下走了过来，他还没有走进，男孩儿就一把甩开了徐既明的手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老人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阳阳，怎么了？”老人将男孩抱起来，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心疼的擦着男孩的脸。
　　徐既明发现这名老人就是方才在灵堂里见到的，他张了张口，就见自己的爸爸妈妈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徐既明你说。”徐爸爸看着徐既明眉头紧皱，徐既明啪站的笔直，他朗声道：“我看变天了，担心下雨就拉着他回屋……”　说到这里，徐既明有些纠结的搅了搅手指，“然后他就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男孩哭的越来越伤心，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无论老人如何去哄都没有用。

　　感觉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徐既明仰起头，就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收了回去。徐妈妈走到老人面前，安抚的摸了摸男孩的头，声音满含温柔。

　　“你就是阳阳吗？”男孩充耳不闻，将脑袋埋进老人的怀里。

　　“跟阿姨说说，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阿姨帮你教训他。”
　　“……”
　　“阳阳，跟阿姨说说好不好？”
　　“……”
　　气氛有些僵，徐既明撇着嘴，心想这小孩儿真不实相，妈妈跟他说话竟然不理会，可是错在自己，他只能愤愤咬牙。
　　啪嗒啪嗒，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徐既明转头看了一眼，大黑狗已经钻进了自己的窝里面，虎视眈眈的瞪视着徐既明。

　　徐既明挑衅的扮了个鬼脸，突然发现在狗窝一旁的墙壁上有个隐蔽的木门。因为不大，颜色又和墙壁差不多，自己方才的注意力都在小男孩身上，所以没有发现。

　　徐既明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步拉了拉男孩儿的腿，仰头问：“你在等谁？”

　　男孩哭声渐渐止住了，他终于从老人的怀里将头抬了起来，徐既明见他用兔子一般红肿的眼睛看着自己，半晌才轻声说道：“……我在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