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明出灿阳》莲舟轻泛

18、察觉

　　“怎么回事？”韩玲行色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徐既明正靠在医院的墙壁上，双目呆滞，神游天外。

　　李安年从地上站起来说道：“被车撞了。”

　　车主是个身材瘦弱的男人，此时他正挥舞着手臂像两名警察解释事情的经过。“警官，这真的不怪我。”

　　车主一脸急切，好像要哭出来一般，他伸手指着徐既明喊道：“真跟我没关系，是他，是他突然冲过来的，那个小孩拉了他一把，我已经刹车了。”

　　“真的，不信你问他。”

　　车主情绪激动，嗓门有些大，“真不关我的事，当时是红灯，这小孩不守交通规则闯……”

　　来去匆忙的护士皱眉道：“你们声音小一点，这里是医院。”

　　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徐既明终于低下了头，眼睛里也有了活气，他哆嗦着嘴唇，颤声道：“妈……”

　　韩玲是最疼儿子的，伸手摸了摸徐既明泛红的眼眶，柔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既明哽咽道：“都是我的错。”

　　李安年见他如此难受，便走过来说道：“阿姨，实在是对不起 ，这事赖我，我今天过生日所以喝了酒，这不喝的有点多了，你别怪既明了，要打就打我吧。”

　　韩玲纤细的眉头紧皱，她说：“我打你有什么用？跟夏爷爷打电话了吗？”
　　徐既明身体一颤，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见儿子如此，韩玲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众人慌忙围了上去。

　　李安年恨不得揪住医生的衣领了，他急声追问：“医生，我朋友他怎么样了？”

　　“可能有些轻微的脑震荡，肋骨断了两根。没事，静养吧。”

　　李安年横眉怒目：“这，这怎么能叫没事？”

　　韩玲压下他的手，对医生致歉道：“实在是抱歉，这孩子一时心急……”

　　那大夫十分大度的摆了摆手，道：“能够理解，病人可能一会儿就醒了，你们去看看他吧。”

　　·

　　单人病房内窗帘没有拉，因为病房内灯光的照耀，那窗外灰蒙的天际显得越发昏暗。

　　徐既明悄无声息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低声劝慰夏爷爷去休息。

　　“睡不着。”老人家的视线一直黏在夏阳的脸上，一动不动的说着。只是一晚上的工夫，老人好像苍老了许多。

　　徐既明哑声说：“那先吃点东西吧。”他打开塑料袋，将买来的米粥放进老人的手里，“先吃点东西垫垫，您……”

　　老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房间里开着空调，可是老人冰冷的手指还是冻得徐既明一个哆嗦。

　　他将粥碗放在一旁，反手握住了老人的手，默默地传递着力量。

　　“阳阳是个好孩子，孝顺，懂事……”老人开始絮絮叨叨的诉说着夏阳小时候的事，都是些温馨欢喜的小事，仿佛凭借着一遍又一遍的诉说，能使他的心情好一些。

　　徐既明用纸巾擦去老人脸上绵延的泪水，手指被老人攥的发疼。看着老人万分痛苦的脸色，徐既明觉得恍惚回到了十年前，十年前那个早晨，第一次见到夏爷爷的场景。

　　他并不是像许多人那样嚎啕大哭，而是默默地流泪，可就是这沉默，反而绵延出更深沉的悲伤。

　　“不会有事的，阳阳很快就会醒了。”徐既明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不知是安慰老人还是安慰自己的话。

　　夏爷爷凝视着夏阳的睡脸，老泪纵横：“这孩子从小是被我娇惯着长大的，什么都好，就是怕疼……”说到这里，老人哽咽的不能言语，他伸出手扣住了夏阳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力道非常清，仿佛夏阳是一件易碎的珍贵瓷器。

　　徐既明别过头去，老人抽噎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对徐既明说：“你也一晚上没睡觉了，你歇会儿，小孩子还要长身体呢。”

　　憋了这么久的眼泪在老人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终于飘落下来。

　　徐既明无声而剧烈的哽咽起来。从昨夜老人接到消息之后没有一句责备他的话，就这么静静地守在夏阳身边，现在对造成他孙子受伤的罪魁祸首还是同往日一般的疼爱。

　　想起自己那些不能启齿的秘密，迁怒夏阳，害他至此，只觉得万分对不起老人。

　　“好了，好了，没事的。”夏爷爷拍着徐既明的背低声安慰。

　　、

　　大哭一场之后，心里的恐慌与不安全部宣泄了出来，徐既明整个人有种几近虚脱的茫然。

　　天快亮的时候，夏爷爷被安排在附近的宾馆休息，徐既明则留了下来。

　　知他心里不好受，徐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他不要他内疚，等阳阳好了好好补偿他，道个歉。

　　徐既明只看着她嘴巴开开合合，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

　　李安年因为父亲定了门禁，踩着点回家去了。

　　徐既明坐在凳子上，拉着夏阳的手，默默出神。

　　到了现在，他的手指甚至还在轻微的发着抖，心里犹如一团乱麻。

　　自己对夏阳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甚至因为这件事使夏阳遇到了危险。

　　如果那个车没有紧急刹车，夏阳差点就死在自己面前。徐既明狠狠闭上眼睛，不敢去想如果夏阳真的死在自己面前会怎么样。

　　麻药的效果已经过去了，即便是在熟睡之中，夏阳的眉头也是微微皱着的，好像在忍受极端的痛苦，却醒不过来。

　　爷爷说夏阳最怕疼，他是再知道不过的。

　　掌心中握着的手抽了回去，夏阳细细的抽着气，睡得极不安稳。

　　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有些干裂，徐既明起身倒了杯温水，用卫生纸沾了点浸润夏阳的嘴唇。

　　可能真的是渴的厉害，即便是在睡梦中，感受到水的浸润，夏阳微微张开了嘴唇，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唇。

　　徐既明手指一颤，差点打翻水杯。他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平复了一下呼吸，才继续自己的喂水大业。

　　因为是要喝的水，所以他不敢再用卫生纸，而是小心翼翼的举着杯子小心地喂夏阳喝水。

　　这种事他做的得心应手，小时候夏阳生病发烧半夜要喝水的时候，都是他端着杯子喂的，只要小心一点，完全不会呛到。

　　等到喝下去小半杯，徐既明将水杯放在了一边。夏阳眉头舒展开来，又沉沉睡去。

　　徐既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好笑，这家伙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笑过之后，突然又沉默下来，是不是在那天以前自己就对夏阳抱有其他的心思，只是那时候自己没有发现？徐既明拧眉沉思，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答案。

　　他正想着，突然感觉到放在床上的那只手被轻轻地握了一下。

　　徐既明抬起头来惊喜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夏阳满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却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他注视着徐既明的眼睛说道：“我没事。”

　　徐既明不自在的别开眼睛，低下头去：“对不起。”

　　视线里一只苍白漂亮的手又捏了捏他的手心，那力道真的非常轻，但是却在徐既明心上烙上重重的一击。

　　徐既明抬起眼睛，就见夏阳冲他眨了眨眼睛，轻声笑道：“陛下，我的后半生就托付给你了。”

　　陛下这个称呼还是徐既明的同桌给取的外号，不知怎的就这么叫开了，夏阳也是从李安年口中得知的，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他。

　　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想让自己的内疚少一点，可是对上那清澈含笑的眼眸，徐既明只觉自己的心都燃烧起来。

　　得到消息，夏爷爷第一时间赶了回来，老人满脸欣喜，夹杂着心疼，看的徐既明心里颇不是滋味。

　　麻药退去，只能熬着，夏阳却总是不吭一声的默默忍受着，徐既明放了学就往这边跑，晚上也在这边待着。

　　韩玲怕老人家身体吃不消，便将人接到了家里，自己在医院照顾着。
　　这天阳光很好，竟有点灼人了。

　　徐既明放学就直奔医院去了，在医院门口遇到了送饭的韩玲。
　　“吃饭了吗？跑得这么急？”

　　徐既明一抹脸，道：“没有。”随后就被韩妈妈丢进了医院旁边的面馆里。

　　“吃完饭再上去。”韩玲丢下这句话，抬头挺胸的走了。

　　徐既明囫囵的吃完了一碗面，一抹嘴直奔病房而去。

　　到达病房的时候，夏阳正小心翼翼的喝着鸡汤，见到徐既明进来，便笑道：“吃饭了吗？”

　　徐既明点了点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韩玲中途接了电话，嘱咐徐既明一句，急匆匆的走了。

　　房门被关上了，房间里静悄悄的，走道里行人走过的脚步声清晰地飘进耳朵里。

　　夏阳低着头静静地喝粥，徐既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静默，尴尬。

　　若是在以前徐既明绝不会如此安静，以前他们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最起码在徐既明是这样。

　　徐既明抓耳挠腮的想要找些话题，可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这几天你都没好好吃饭吗？瘦了这么多。”夏阳突然说道。

　　“啊？”徐既明一呆，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鼻子，道：“没，我好着呢。”

　　夏阳问：“会不会影响你学习？”

　　徐既明道：“没事，不影响的。”

　　夏阳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徐既明抬起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过去，就见夏阳正盯着自己。他心中一跳：“怎么了？”

　　“你最近怎么了？有心事？”夏阳偏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你是不是恋爱了？”

　　徐既明剧烈的咳嗽起来，把夏阳吓了一跳，倒吸了口冷气。

　　徐既明慌乱起身去查看他的情况：“没事吧？有没有哪里难受？”

　　夏阳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拉着他的手认真道：“是哪个班的姑娘？”

　　徐既明避开他的视线，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下，无奈道：“没有的事，别乱想。”

　　“真的没有？”夏阳显然不信。
　　徐既明点点头，保证道：“真的没有。”

　　生病的人身体精神总是不太好，聊了没一会儿夏阳就睡了过去。

　　徐既明将夏阳露在被子外的手轻轻地放进被子里，目光沉沉的看着夏阳的睡颜，良久之后，他伸出手在夏阳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低声道：“傻瓜。”

　　我喜欢的不是哪个班的姑娘，而是你。可是，不能跟你说。

　　李安年提着一个包装的特别风骚的果篮哼着歌儿走进了医院，他轻车熟路的往夏阳所在的病房走去，伸手推开房门，刚想开口打招呼，就见徐既明神色温柔，伸手在夏阳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的画面。

　　那种怪异的念头猝不及防又跳了出来，李安年手指一颤，果篮摔在地上，水果滚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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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习下课了，徐既明背着书包踏出班级，就见李安年那货骚包的靠在墙上，正凹着造型等人。

　　“呦，走吧。”李安年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走到徐既明身边。
　　“去哪？”

　　李安年挤眉弄眼的笑道：“有聚会，特意等你呢。”

　　“我还有事呢。”

　　“什么事啊？你不会又要去医院吧？中午不是才见到。”李安年死拉硬拽，终于将徐既明拉到了活动现场。

　　房间里坐了几名男男女女，都是自己本校的，几个女生徐既明觉得有些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

　　徐既明被安排在一个女生的身边，那女生很活泼，一直和徐既明说话，只要不傻都能看出来那个女生是什么意思，可是徐既明就像个瞎子一般，对此视若不见。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夏阳吃饭了没？吃了多少，有没有很难受，在病房里会不会很无聊。

　　终于熬到吃完了饭，徐既明又被李安年拖着去了ktv。

　　角落里徐既明问：“以前怎么没见你参加这些？”

　　李安年哼了一声，道：“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看你这几天瘦的快脱形了，出来玩玩调节一下心情。”

　　当然他不会说以前这种小团体的聚会也曾邀请他，但是那些人目的不纯，完全就是冲着徐既明来的，之所以邀请他，是迂回路线，曲线救国。谁让徐既明总是拒绝呢？

　　至于今天为什么会同意邀请，李安年的眼睛闪了闪，与坐在一旁的一名女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徐既明不时的低头看手机，又担心太晚了会打扰夏阳的睡眠，又把手机放回了衣兜。

　　轻柔的音乐缓缓流淌，房间内的气氛变了。

　　轻柔的女声唱道：“不知不觉的我爱上了你

　　好像是上天冥冥中注定

　　我该不会就这样下去

　　把我的爱让自己默默埋藏在了心底

　　不知不觉的我爱上了你

　　担心爱上你是错的决定

　　让我说清到底是什么原因

　　连我自己也都说不清

　　……”

　　那名女生脸上化着淡妆，轻挪莲步缓缓在徐既明面前限站定。

　　周围叫喊声一片，徐既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一场策划好的告白。

　　那名女生便是方才坐在他身旁的，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搭配上白色的连衣裙，青涩又美好。

　　女生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把自己默念了很多遍的话说了出来。
　　——“徐既明，我喜欢你。”

　　众人紧张的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徐既明，期待他的反应。

　　良久，徐既明起身，看着女生歉疚的说道：“谢谢，不过很抱歉，我有喜欢的的人了。”

　　女生有些茫然的看着身后的亲友团，不甘心的咬住了嘴唇，冲着徐既明的背影喊道：“我不信。”

　　徐既明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转过身来笑道：“我没有骗你，他很好，我很喜欢他。”说这话的时候屋徐既明深色温柔，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女生终于呜呜的哭起来，徐既明再次致歉，拉开门快步离开。

　　“徐既明，你给我站住！”李安年紧赶几步，在空旷的街道上拉住了徐既明的胳膊。

　　不仅他的脸色不好看，徐既明的面上也像覆盖了一层寒霜。

　　徐既明冷冷道：“这一切你早就知道了？”

　　李安年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声音更冷的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谁啊？”

　　“我喜欢谁需要向你报备吗？”徐既明冷冷的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李安年嘶声道：“是不是夏阳？”徐既明的脚步一顿，骤然转过身来。

　　看着他震惊的眼神，李安年狠狠的闭上了眼睛，上前一步狠狠的抓住了徐既明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徐既明，你tmd的醒一醒，夏阳是个男人，是我们的好哥们。”

　　徐既明微微抬起头，眼神从上往下的看着李安年。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此时徐既明的眼睛里只有平静如死水一般的淡然。

　　只见他一挑唇角，冷冷的吐出四个字：“是又如何。”

　　李安年一拳打在徐既明的侧脸上，徐既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红着眼眶，剧烈的喘了几口气，才指着徐既明颤声道：“徐既明，你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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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安年是个好孩子，好朋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