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追寻之二 ...
-
天色很暗了，我刚来的时候，夕阳漫天，现在已经渐渐地淡了，暗了。奇怪的是，夕阳在消失，却没有一颗星星挂上天空。反倒是几片铅灰色的浓云聚了起来，想要遮住一片天穹。
——今天晚上要下雨。而且是暴雨。
林潜领着我没走几步，我们就到了一个摊子。
摊子是就着一家餐馆开的。现在刚刚到饭点儿，人门刚刚开始汇聚。不过我们不进去，吃麻辣烫吗，吃露天儿就行。林潜也不小气，上来就先要了两瓶冰镇啤酒，还冒着凉气儿，叫服务生给起了倒在杯子里。白沫儿满出了啤酒杯外。
“喝。”
——可是在梦里，潜会把我手里的啤酒给抢走……
我没跟他客气，咕噜咕噜地灌下了大半杯。喝完之后浑身都发冷。
然后我们再拿着碟子跑去点麻辣烫。他点了很多，我也不甘示弱。唯一不同的是，他全部放到清水里涮过了，而且还再要了一碗清汤。
其中原因，我们全都心照不宣。
我咬了一口脆皮肠。这是我最喜欢的麻辣烫品种之一，但是吃下去却莫名感觉不那么好。可能是因为刚才喝了冰啤酒，肚子里凉凉的，隐隐作痛。又辣又烫的脆肠掉下去，像一块火炭掉进了冰窟里。很是不舒服……
我没忍住自己的感受，脸皱了一下，而林潜恰好抬了头。
“不舒服？”
“…嗯。”
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我，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很快，他下了决心。
“服务员，我们要打包。”说着他把外卖盒的费用放到桌子上。
与此同时，我感觉腹部的不适感越来越重了。
“能坚持吗？”
他的声音好轻…
我捂着肚子，抬头看他的脸。天色太暗了，光芒微弱，我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没事…”
我在猜测自己到底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怎么的。然后我隐约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也不多说，单手拎起食物袋子，我们开始往回赶。
这时候风声已经隐隐传来。我们还未走几步，已是狂风大作。
“真该早点走的…”
“啊？”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没事。”他往我身边靠近了些，“要是难受的话，站到我身后，我替你挡一挡风。”
明明刚才还想着这个人看起来不可靠了，却还是蹭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并不宽阔的肩膀挡住了一半的天空，我顿时有种自己很不争气的感觉。
…虽然我很尽力了，但是疼痛越来越厉害，还没来得及上楼，我就已经满头冷汗。一阵狂风吹来，瞬间连膝盖都发软。
受伤的膝盖承受不住弯曲的压力。我头一晕，感觉像是整个人都掉了下去。只是在最后的一刻，我如同救命稻草般地死死抓住林潜的袖子，没有让自己的膝盖砸在地上。
我感到很难堪，但是忍不住疼的直抽气。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他忽然伸手搭在了我的腰上，我觉得他是想要扶我起来。
但是他的手在碰到我的瞬间就受惊了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
“好凉！你…”
他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吧。现在我只希望他不要说出来，给我留点儿面子。
幸好，他没再说什么话，只是把我的左臂扛在了他的左肩上，右手从后面扶着我的腰。借着身高的差距，他把我全身大部分的受力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虽然手臂有些累，但是双腿不受力的话，感觉确实好多了。林潜也不打算再犹豫，一口气就这么半扶着把我给弄上了楼。
他把我扶上床，然后起身去关门。一声清脆的上锁声之后，窗外暴雨如注。
我蜷缩起来，希望保持一点温度，但是没有关好的窗子之外的雨点一直一直打在我身上。 我颤抖不已，忍着痛感伸手去关窗，却够不到。
林潜大步上前去为我关好了窗户。他好像是想看看我的情况，但是我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是那个吧？”
“…嗯。”
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发现他脸上写满了焦虑。
“那个…你自己带了吧？”
“带了。”
“那有没有带红糖？”
我呻吟了一声：“怎么可能…”
我想，也许前两个星期都在忙着各种准备，而忘记了自己的生理周期，甚至还忘了自己的体质比较寒凉。
他把手按在我冰冷的腰部，轻微地揉了一揉。我连不好意思都免了，主动地往那片温和的热源上靠，试图缓解一点疼痛。
他轻拍了一下我的背：
“去收拾一下，我给你烧点热水。”
我点点头，努力爬起来，提了包闪进浴室。
…并不怎么想让他看见…
从浴室里出来我直接倒在了床上，疼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林潜把热水送到我嘴边，我勉强地喝了一点，然后睡的不省人事。
等我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我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暗，空气里都是雨水的味道。我听到外面雨下的很大。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巨响之中，青色的光焰让我勉强看见了房间里的景象。
林潜并没有把帘子拉上，而是坐在他自己的床沿，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睡着了吗？
我拥着被子坐起来。
“林潜？”
“还疼吗？”
我摇摇头，但是发现他没有回头看我。
“...嗯，不疼。”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的模样在我的眼中越来越清晰，再一道青光闪过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什么东西在他的耳朵上一闪一闪的。
...耳钉？
我揉揉眼睛再看，果然是一枚耳钉，在他的右耳上。微光闪烁的在他的鬓角挂着，样子很是美丽。令人隐隐不安的美丽。
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陈雅文也有一枚类似的耳钉，是真钻的，只不过是在左耳上。
陈雅文不说话的时候，在他的侧脸上它默默地闪烁着，让人觉得安静又脆弱。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陈雅文比起他发疯的时候更令我害怕...也许我害怕的不是他，而是在他面前心疼的我自己。
而我面对这样的林潜的时候，这种感觉忽然变得柔软而奇异起来。
“林潜，谢谢你今天照顾我。”
他却好像沉默了一会儿。
“小事罢了。”
“不是小事...”我把头抵在床头，“其实我自己当然也可以扛过去。即使再怎么痛，结果都会是消失...但是只能自己挺过去的那种...那种无力感，远比疼痛本身要磨人。”
“所以谢谢你。”
他没有动。
“林潜，”我很慢的说着，生怕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伤害到他。
“你...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你痛苦的时候，有没有人能照顾你？”
我似乎看见他颤抖了一下。
良久。
“没有。”
他说道。
我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真希望...那个时候我在。”
真希望我能够真正的安慰他。
他转过身子。我感觉他在看我，可是我忽然不敢看他，仿佛他可以从我的脸上看出难为情来。我只好假装在看窗外。
“可是我更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来。”
“你...!”
震惊之下我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很复杂。微微蹙起的眉毛，忧心忡忡的眼神，让我没有问出那句难道你讨厌我。显然他本来的意思和我想的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什么，然后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你比我刚开始被逼到这里的时候还要小...尽管你不算傻，但是，我不确定如果最先被逼到这里的人是你，你能不能活下来，活到反击的时刻。”
“刚开始的时候...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又得逞了。你已经是我知道的第三个有如此遭遇的。幸运的是我们三个人都活下来了，但是...也许一开始并不止我们三个。剩下的孩子，也许已经真的不在了，或者被毁掉了。”
我听着听着，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我们不时唯一有着类似经历的人？那...第三个人是谁？其他人又是谁？”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然后一阵寒意窜上脊背：
“该不会有陈雅文吧？”
林潜一阵恶寒的表情。
“...你想多了。”
也许是某个我不认识的人吧。抱着这样的念头，我没有继续追问。
后来想想我真是大意，唯独忘了再想一想，为什么我说起陈雅文的时候，林潜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如此熟悉。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潜，我们明天干什么？”
“你有收入来源吗？”
“呃，算是有吧。”
“那就先干着，接下来再看情况。”说完，他就往床上一躺睡了。很快就进入了熟睡状态。
我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想法。今天自从下了火车，也算是状况百出，不像是一开始预料到的发展，所以一直没有来得及梳理自己遇到的事情。现在是时候了。
首先，我遇到林潜了。虽然和梦里的不尽相同，但是林潜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且他和洛芸认识，也认识我。初步判断他就是我小时候常听到的那个林家的小孩。我觉得基本不会错。
其次，他确实在烟花巷工作，干的确实是那档子活。
再有，他对我的情况很熟悉，还知道更多的事情。
从以上情况来判断，林潜值得信任。
以及，我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我是来解开有关自己记忆断层的谜团的。我想明天比起工作来说，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地方先走动走动，找找看有没有和自己记忆有关的线索。
就先这么计划着吧。这么想着，我再次进入了睡眠。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追寻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