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林凉凉

1、一

　　冬天的深圳一下起雨就是没完没了，阴冷潮湿，寒气从脚底直冲脑袋而上。李淳缩在棉被里，看着面前的一桶红烧牛肉有些晃神；热腾腾的水蒸气在眼镜上上了一层雾气，电脑上自己的照片越发不清晰。
　　“啊……”他呻吟着仰天躺下，把右手无力地搭在眼睛上面，迷茫无措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手指禁不住焦虑在微微发抖。现在是十一月二十号，身上还有两百块，还有十天，如果还没能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就不得不回到老家，找一份镇里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作，守着家里的一亩二分田，度过余生。
　　他不服气。
　　二十四岁的李淳是深圳一所民办不知名大学的大专生，在这里当了三年的学生，也打了三年的工，看尽纸醉金迷，也见过最底层的晦涩；他知道自己一无钱财二无势力，唯一空有的一腔热血，在这个残酷的城市夜市不值一提的。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留在这里，即使是最卑微地活着——他想证明自己。
　　当初家里人拼尽全力，终于凑齐了他大学的学费，代价不仅是家里的田地的面积骤减，还有春种秋收时父母的亲力亲为。可是，他一直向往着的学校承诺的深圳户籍也因种种原因没申请成功，也就是说，当初的十几万学费全白交了，在这个学校读书还不如选择乡下的一所师范学院。李淳没敢和父母说这件事，只是敷衍道户口申办还需要时间；更况且父母早已宣告全村的人说自己已经是城里人，享受着城里的福利，生活很是滋润美好。也不是没试过说出事实，但每当面对父母黝黑的脸庞，他就不知道怎样才说得出口。十几万，已经不单单是毕生积蓄了，还是命；如果坦白说钱都打了水漂，说不定父母的一口气就缓不过来了。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忍。
　　六月份毕业以来已经过去了五个月。本想随便找家公司，再把自己户口迁至公司名下，名正言顺地拿到深圳户口，可是这明显是高估了自己——深圳哪里没有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呢，甚至在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都是海归，自己一个大专生，甚至比不上公司递茶水的。那么大的一个城市，千百万人都在这里谋生，李淳就像城市里的一只的蝼蚁，不起眼得很，一滴水都能让他丧命；谋生，是一件顶难的事。
　　两天后，李淳去市内一家公司应聘，一身短袖牛仔裤的他看着身边人的西装革履有些愣神，女士的香水更是让他有些头昏脑涨，不是很记得自己应聘的过程了，也不记得自己回答的问题回答得好不好，唯一记得的就是前台小妹冷着脸让自己回去等通知。应聘了这么段时间，李淳也是懂得了一些业内的潜规则，他知道“等通知”就是没通过面试的意思。
　　等到浑浑噩噩回到出租屋，看着一室狼藉，眼泪就流下来了；李淳摘下眼镜抹了一把脸，掏出身上的几十块钱散钱，到便利店买了一打促销的啤酒，一通灌，灌到自己神志不清，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倒在了劣质的床垫上——没床单，他买不起。
　　离李淳一街之隔的地方，夜生活才刚开始。深圳这所不夜城，不知迷醉了多少人。

作者有话说

　　生活正剧，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