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碎江南》西门吹雪糕

27、蓝玉案（中）

　　朱权黯然伤神。
　　我透过桌上的铜镜，看到大少爷正蘸了药水为朱权擦拭脸颊上的一道血痕。
　　朱权拍了拍大少爷的手，叹道：“如今，若是能听蓝元帅亲口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好了。”
　　他望向窗外的一轮明月，月光照进他的瞳孔，眼波与月色融为一体。
　　突然，他一个激灵，急忙拉住大少爷的手，道：“绝音，你跟太子是不是很熟？”
　　大少爷点了点头。
　　朱权大喜，道：“那就还有机会！”
　　我突然明白了他所言何意。

　　我已经记不得大少爷是在喝下第几坛陈酿时将太子放倒的了。时间过的太漫长，我又被浓烈的酒气熏得难受，只隐约记得一转眼那令牌便到了大少爷手中。
　　大少爷原本伤就没有完全好，又被烈酒刺激，递给朱权时，他整个人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朱权急忙扶着大少爷坐下，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心疼道：“此次前来真是苦了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我这边都脱了靴子准备睡觉了，却听得朱权喊道：“小决明，你换身衣裳，与我同去。”

　　我与他均换上了一袭黑衣便装，以防被识破，但我怎么看都觉得是明摆着来劫狱的。
　　有了太子的令牌，从监牢大门过来一切都很顺利，从未进过牢房的我也扎扎实实开了回眼界。
　　幽深昏暗，潮湿寒冷，让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只有火把照明，这里简直像是地狱一般。
　　听朱权说，一般的牢房不像这般可怖，只因这里关押的都是死囚，所以设施就差了点。
　　将死之人，是没人去在乎的。
　　我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不敢拉下半步。
　　终于到了最后一道关卡，朱权出示了令牌，守卫的人打量我俩半响，还是让我们进去了。
　　我刚要松了一口气，想要快走几步，只听得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来者何人？站住！”
　　我一个激灵，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感觉到朱权拉着我的手心也有些微微冒冷汗。
　　朱权回过头，平和笑道：“宁王朱权。”
　　那人打量了一下朱权，拱了拱手，道：“在下锦衣卫指挥蒋瓛（huan，二声）。”
　　话虽然客气，但却冷漠，他仿佛完全不把宁王这个身份放在眼里。
　　朱权也不介意，出示了令牌，笑道：“本王来探监。”
　　蒋瓛接过令牌，仔细看了半天才还给朱权。他依然不放心，看了看我，道：“这孩童是谁？”
　　我正紧张的不行，却见朱权摸了摸我的脑袋，笑着对蒋瓛道：“这是本王的儿子，此次随本王一起来朝的。”
　　我瞪大了眼睛，差点被一口唾沫呛死——朱权啊朱权，难道你八岁的时候就能生出儿子了？！
　　不过男人的年龄不如女人那么明显地写在脸上，你说他十七岁也对，说他二十七岁也看不出哪里不妥。况且纵使锦衣卫消息再灵通，也不能对所有皇亲国戚的家事了如指掌。
　　蒋瓛似乎还有些怀疑，我赶忙捏了捏朱权的手，作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甜甜道：“父王，我们走吧。”
　　朱权顺势向蒋瓛告辞，我俩匆匆离开。

　　终于到了蓝玉的牢房，四周没有其他犯人，他是被单独监禁的。
　　当我看到他时，简直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跟我之前看到的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元帅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数月的非人折磨，已经将蓝玉折磨的骨瘦如柴，颜色憔悴，头发蓬乱，几乎和大街上那些乞丐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他们还少些许生气。
　　他确实不对生命抱任何希望了，就连我和朱权进来的时候，他也未曾发觉。
　　朱权心疼地唤了一声他。
　　“蓝元帅……”
　　他没有听到。
　　朱权又唤了声。
　　他这才微微抬起头，灰暗的眼神里却无任何色彩，只有茫然，漠然。似乎不论来者是谁，他都不会在乎。
　　“蓝元帅，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朱权急切道:“你若将真相说出，兴许朱权可以帮你伸冤昭雪。”
　　说完，他推了推我。
　　我立刻会意，将背上的包袱卸下打开，露出笔墨纸砚以及画押用的朱砂。这是朱权吩咐我带来以备为蓝玉做口供时用到的。
　　蓝玉默然半响，木然道：“没用的，都是没用的。”
　　朱权急了，道：“元帅，你不要放弃，时间紧迫，你把知道的都跟我说，我会想办法……”
　　蓝玉却是摆了摆手，仰天长叹，道：“天意如此，我蓝玉戎马一生，驱逐元兵，如今也算是就此终了了。”
　　“蓝叔叔……”
　　朱权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却奈何蓝玉不再发一言。
　　无奈，朱权只好告辞。
　　“你要小心两个人，一是太子，二是燕王。”
　　这声音飘渺若梦，好像还未说完就已经飘散在风中了，我怀疑自己听得是否真切。
　　朱权顿了一下，携我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