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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伯煜 ...

  •   阳和所募兵考核本就不难,即便加了一倍的强度,对久经考验的王徽等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当他们跑完全部里程回到起点时,限定时间竟还富余了半刻钟。

      当计时的兵士把时间读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哪怕是看上去最瘦弱的云绿,也只是有些气喘,面颊泛红,额头微汗,脚下却是丝毫不慢。

      至于王徽、濮阳荑、朱癸姚黄等人,那简直连气息都没有乱,跑过来的时候还谈笑风生,仿佛不是在参加严苛的考核,而只是去遛了个弯而已。

      若这些人都是男子,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虽然成绩也很亮眼,众人却也不会如此惊讶,可这八个人中竟只有两人是男子,余下六个都是女人。

      成绩不仅丝毫不逊于男子,反倒犹有过之,看过去个个身高腿长,谈笑自若,既不因成绩优异而骄矜,也不因先头胡老六等人的刁难而忿怒。

      一两个如此也倒罢了,可问题是个个皆然。

      这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不是娘们,是群怪物吧!”就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引得众人同声附和。

      曹鸣看向王徽的目光就越发深沉。

      这些人唯这个女人马首是瞻,那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能调|教出这样一批下属来,只怕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怪物”。

      一个人出色,那不算什么,能提携帮扶着周围人一起变强,才是真的可怕。

      众人围拢在一处,尚啧啧称叹,甚至还有不少人一改先前脸色,腆着脸上前毛遂自荐,请求填补了王徽这一行人的空缺,一同报名。

      王徽面上带笑应酬着,心里却是清楚自家人底细。

      一个时辰内负重跑四十里路,对他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要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连大气也不喘一口,那也是不可能的。

      休说是这样的考核,便是平日饭后慢跑锻炼,若是边跑步边说话,肯定也会喘不上气来,人体锻炼时呼吸自有节奏,这跟身体素质无关,体能再好的人,运动时被打乱了呼吸节奏,那也是会气喘如牛的。

      故而王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看着离起点足够远了之后,就让众人提速奔跑,在较短的时间内跑完大部分里程,如此一来,等到折返之时,就可在途中稍事休息,彻底把呼吸和心率平缓下来,待到临近起点的那一小段路,自然就可以轻轻松松一溜小跑,间或谈笑几句,那也丝毫不成问题了。

      两次回到起点的时候皆是如此,自然就给围观人群造成了“这些人都是怪物”的印象。

      她如此这般苦心孤诣,自然是为了造势,步兵营全是男人,就算有那么些个浑水摸鱼的,其余大多数人肯定也都有慕强或是畏强心理。

      她这队伍里只有白蕖和朱癸两个男子,待正式入了编,难保不会受旁人欺负,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彰显一下自身实力,不说能否以此招揽更多小弟吧——最起码也能震慑住一批找茬的。

      至于韬光养晦,那是跟金陵那帮老官油子斗法的时候才能用到的招数,北疆大营里这些底层士兵估计不会吃那一套,还是直白一点为好。

      不过除此之外,她也是有意做给那个人看。

      或者说,是那个人背后的人。

      若她所料不错,先前一直盯着她看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曹鸣,而他背后的人,自然就是阳和所都指挥使张之涣将军。

      说来也是,这么多女子一齐应征,还兴师动众地要一道参加考核,几十年不遇的事情,换作她是张之涣,那也是会派了手下人过来查探一番的。

      想来途中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兵士,多半也是张将军的安排。

      王徽为人,那向来是投机倒把见缝插针,没时运也要自己硬造个时运出来,更何况现在是上头的人主动把注意力转了过来,那自然就更得抓紧一切机会好好表现。

      不过他们还没入营,眼下也没什么战事,如何表现?自然就得好生在这次考核上下功夫了。

      “得了,算你们过了。”胡老六干巴巴说了一句,又招呼众人过去,“把住址写在这……对……各人年纪,家中有无亲人……对了,还有五十两银子,直接交给我就成!”

      一边说一边冲王徽使了个眼色。

      王徽自然心领神会,先掏了个十两的银锭子,趁没人注意塞了过去,看胡老六眉花眼笑地揣进里,这才又叫王鸢过来交剩下的。

      因了众人要考核,身上带的重物自是越少越好,所以一应钱财杂物就都交给王鸢保管,只有王徽自己还揣了十两银子。

      王鸢笑嘻嘻跑过去,正要往外掏钱,却忽听后头传来一个声音。

      “……且慢。”

      众人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长相颇周正的年轻人越众而出,微笑着走过来。

      正是曹鸣。

      王徽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点破他身份,只拱手微笑,“不知尊驾有何指教?”

      胡老六一声也不敢吭,生怕上司是看到他方才收了那十两银子,还不知要如何惩处。

      曹鸣抱了抱拳,态度谦和有礼,“在下姓曹,单名一个鸣字,表字伯煜,方才见王姑娘及贵纲纪轻取募试,举重若轻,心下实在感佩钦慕……见你们似是还差一人,如蒙不弃,我愿荐以毛遂,也可省下这五十两银子的报名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鹿邺也不是什么大地方,作为张之涣身边最得用的亲随,曹鸣自然少不得经常在衙门、大营之间跑腿,但凡对募兵和驻军有些了解的,自然认得他这张脸。

      胡老六就更不用说了,那是他顶头上司。

      这么多女人一起征报步兵、考核成绩还如此亮眼,已是几十年难遇的事情,然而竟能令已有官身的曹把总亲自发话想要加进队伍……这就不是几十年难遇了,只怕大楚开国以来,还没出过这种事。

      倒也不是说不行……但如果曹鸣真要这么玩,那首先就得自请辞去军职,再也不要这个把总的位置,完全作为一个新兵蛋子的身份,才能和王徽他们一起报名。

      ——所以,张之涣将军知道这事吗?如果知道,那是他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关键不管这是谁的意思,曹鸣答应了下来,那是他自愿答应的吗?

      王徽心念电转,一瞬间涌出无数疑问。

      曹鸣要求加入队伍——这种可能她也不是没想过,但总觉得这几率也是微乎其微,便没有细想。

      但眼下却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曹鸣五官端正,笑容暖如春风,属于那种第一眼看去一般,但第二眼就能品出滋味的耐看长相,就这么瞧着,好像的确是自愿自发的,没有半分勉强。

      但若只相信别人的脸,王徽也就不是王徽了。

      纷繁杂乱的念头转瞬而过,她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只作出为难的样子,迟疑道:“曹兄请了,只是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都知道你目下在张将军身边行走,已是做到了把总的位置……如此行事,当真妥当?”

      曹鸣环视一圈,见一众闲汉还在探头探脑看热闹,遂笑道:“此间非说话之所,鹿邺小地方,只那品鲜楼有一味鲤鱼煲,实乃本地一绝,眼看也到晌午了,不如就由我做东,请姑娘同贵纲纪吃顿便饭如何?”

      一面说一面暗暗打量各人神情。

      却见那些姑娘小伙一个个面色都十分平静,只是稍稍扭头看向王徽,显然在等主子示下,一副全心听命别无二话的样子。

      曹鸣心里头就不由得又给王徽加了几分。

      王徽转念间主意已定,反正去蹭顿饭也没什么坏处,只是自己这边人多了些,却是不太好说话,就转头吩咐,“你们先回家去罢,自行用饭歇息,我跟曹把总叙叙话,少顷即回。”

      众人就齐声应了,各自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倒颇有点令行禁止、莫不率从的意思。

      “那些姑娘小子们胃口大,保不定就把你吃穷了,”王徽就笑着跟曹鸣做了个手势,“我一个人去便好,还请曹把总带路。”

      曹鸣又抱拳谦让一番,当先引了路,两人渐渐走远了。

      闲汉们见再没什么热闹可看,互相嘀咕一阵,也便散了,只有胡老六在原地热锅蚂蚁般转了几圈,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忐忑又是疑惑。

      踌躇一阵,到底还是往家飞奔,寻自家婆娘商议去了。

      #

      品鲜楼并不远,曹鸣领着王徽走了几步也就到了,小地方人也不多,两人寻个雅间坐下,各自谦让一番,曹鸣就做主点了茶水菜肴,这才关起门来叙话。

      “……单名一个徽字,表字在渊,”王徽就自我介绍,“向来曹把总也知道了,若不嫌弃,唤我表字就好。”

      这女子身上的特异之处太多,有个表字已不算什么,曹鸣半点不意外,点头笑道:“既如此,也请在渊直呼我的表字便了,千万莫要客气。”

      言语间竟颇有几分审慎和敬重。

      王徽自是听了出来,心道莫非那张之涣真的如此看重我?口上笑道:“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曹鸣又劝了杯茶,这才说道:“在渊,实不相瞒,此次冒昧前来自荐入队,将军也是知道这回事的。”

      王徽自不意外,只笑而不语,等他继续往下说。

      “……柔然势大,兵强马壮,近些年扰边越发频繁,势头一次比一次猛恶,偏偏朝廷暗弱,蓄而不发,只守不攻,反更助长了鞑子气焰……”

      曹鸣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总算转到张之涣身上,“眼见一年不如一年,阳和虽称大同府最大卫所,实则也在苦苦支撑,将军这些年更是求贤若渴,只盼天赐将星,不说失地尽复,至少也能多打几次胜仗……”

      “昨日得见在渊与胡老六周旋,气度不凡,我回去便跟将军说了这事,将军嘱我今日来观看考核,相机行事,若果然不错,便索性直接入了你们的队伍。”

      说至此,曹鸣又微微一笑,带了一丝狡黠,“说来不怕在渊见笑,将军也不是没给我退路,只说他亲卫营副把总的位子还给我留着,若是我最终识人不明,自可随时离队,回去了总不至于无事可做。”

      这话说得坦诚,但也极容易得罪人,言下之意就是我不过是上峰派过来考察考察你的,若是不满意,我随时都能回去官复原职,压根就不是真心真意过来投奔。

      可若能被这样几句话激怒,王徽两辈子加起来也就白活了。

      她听得出来,曹鸣说的是实话,但同时也听出来了,此人是在试她。

      或者说,是张之涣在试她。

      既然过来参与募兵,成了新兵蛋子,那自然要有屈居人下的觉悟,被考察、被试探又如何?若你没那本事,上峰又何必费劲过来考察你?

      就算人家不是真心投奔又如何?现在也不过是稍微崭露了一下头角而已,充其量也只算个人才,而“人才”,是没有挑选的权利的,只能等着被人拣选。

      就如同伯乐能相千里马,千里马却不能反过来相伯乐一样。

      有才有能却无权无势,人家又是上位者,愿意耗费时间和精力过来考察你,已是该感恩戴德了,就不要妄想能让人家全心全意投靠。

      这些道理,王徽自然都明白得很。

      但——话是这么说,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

      王徽就微微敛了笑容,声音低沉几分,“那——若是伯煜很有识人之明,发现我王徽还算有些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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