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花蓝》醉卧寒渊

1、第 1 章

　　【那王家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真一大家闺秀是也，何时见过陆仁甲这等少年英才？只觉得那郎君身姿潇洒，言谈文雅，当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良配，一时之间双颊羞红，想要仔细打量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又碍于礼数，只好有一下没一下的偷偷瞧着……】

　　“掌柜的。”

　　“何事？”我思路被骤然打断，只好停下，抬眸看向今天刚刚上任的刘姓仆从。

　　“隔壁卖云吞的王寡妇送云吞面过来了。”

　　“竟然写了这么久？”我放下狼毫，转了转手腕，一阵酸麻传来：“你去帐房那里支下个月的钱给她，顺便跟她说以后不必送来了，我自己去吃。”

　　刘姓仆从拿了对牌，很快便退了下去。

　　我揉捏着酸麻的手腕，却并不急着去吃那摆着桌上热气腾腾的云吞面。

　　王寡妇的云吞在这城里很是出名，那云吞皮薄馅大，汤汁肥美，在我的要求下送到我这里的又都是纯精肉调的馅料，很是对我胃口。

　　若是别的城里，王寡妇孤身一人无子无女，长得颇有姿色，馄饨摊又受欢迎，没有一点是非安静的生活是绝记不可能的，她幸运在云吞摊子的位置好，和那鲜花满堂的小楼做了对门。

　　花家在江南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最起码我就好几次看到住在小楼里的花七公子去吃过云吞。

　　我走到桌边坐下，用竹筷夹起一个馄饨……啊不，云吞。然后想象着这是那个人的脸，狠狠的咬了下去。

　　“陆兄多日不见，怎么如此狼狈？”

　　花满楼笑容温和，衣冠齐整，坐在对面的陆小凤却如被拔了毛的家禽一般，蔫了吧唧的瘫在椅子上。

　　“那位钦差大臣着实厉害……”陆小凤回想起那一席大红官袍，不由打了个哆嗦：“极乐楼一事他竟生生让我复述了十遍，然后完完整整的写了下来！不得少于一万字！”若不是此事牵扯到花满楼，我陆小凤早就跳窗逃跑了！

　　花满楼倒了杯茶陆小凤，全当安慰。

　　因为解决了极乐楼一案而名声大噪陆小凤陆大侠，虽到不了文墨不通的地步，但让他出口成章写出一万字……着实难为了。

　　倒是想不通四哥为何要难为陆小凤。

　　不过既然四哥没有开口，花满楼也便没有告诉陆小凤那钦差大臣是花家四童，官至礼部尚书的花满笙。

　　陆小凤被自己人坑了一把尚且不知，犹自半死不活的哼哼着。

　　我放下手中的竹筷，面前的云吞面已经见了底。

　　正准备回去继续写那正在大热的《陆仁甲传奇》，刘姓仆从却又走了进来：“掌柜的，西街的王媒婆找您。”

　　“王媒婆？”

　　我怔了一下，虽不知媒婆找我有什么事，不过去看看也不妨事：“让她去前厅，我一会就到。”

　　然后我很快便后悔了这个决定。

　　媒婆媒婆，媒婆上门还能有什么事？

　　“黄掌柜，你看我那本家妹子人长得漂亮又贤惠，虽说是个寡妇，但总好过知根知底您说是不？再说您也该成家了，总不能让家中长辈着急您说是吧？”

　　我很无奈，却碍于礼数不好表现出来：“黄某并无娶妻的打算……”

　　“妻妾妻妾，黄掌柜既然不打算娶妻，妾我那妹子也是省的的，”王媒婆看出了这青年才俊的拒绝，却并未气馁，毕竟王寡妇条件虽然不错，却终归是个寡妇，这一点就阻了路子，本来也不指望能以正妻再嫁，妾也是可以预料的结果。

　　我额角愈发疼了起来：“实不相瞒，黄某已有心仪之人，是以没有纳妾的打算。”只是心仪又如何？那人心思我尚且不知……便是两情相悦，也绝无在一起的可能。

　　王媒婆却对这书局掌柜愈发满意起来。

　　本来只是看自家妹子对这书局掌柜有意，却因为面皮薄不好开口，自己便自作主张登门询问，原只是试试看的心态，现在看来，这书局掌柜倒是个不可多得的良配。

　　“不知黄掌柜看上了哪家姑娘？我王媒婆也好帮忙说道说道。”王媒婆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心里盘算着。

　　若是姑娘便好了。

　　我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拢在袖子里的右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大拇指上的薄茧：“她并非江南人士。”

　　“可惜了。”王媒婆笑咪咪的，唇角的媒婆痣一抖一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老太婆我本还想着能从黄掌柜这里赚一份冰人礼钱，现在看来却没有机会了。”

　　我淡淡一笑，并不作答。

　　“花公子，您定的书到了！这便给您送上去！”

　　陆小凤刚刚缓过来，便听见有人在楼下喊着，那声音中气十足气息绵长，相必主人是个练家子。

　　“已经到了？”花满楼竟露出几分诧异。陆小凤见此，不由生出几分好奇，目光投向正缓缓向上移动的红漆木箱。

　　来人虽被木箱子挡住了脸，踏在木梯上的脚步却很稳当，一直走到陆花身前才停下步子，将那木箱子放在了地上。

　　少说也要有几十斤的木箱子落地时竟悄无声息，如同棉絮般轻飘飘的停在地上。

　　“花公子，还请您验一下，”来人长着一张不显年岁的娃娃脸，此刻笑的见牙不见眼，还从怀里掏出一个单子和一只小巧玲珑的毛笔并砚台递给花满楼：“您签了单子，小的也好回去找掌柜的复命。”

　　花满楼接过那三样东西，稍一摩挲便已知道是何物，略一沉吟：“陆兄既好奇，何不打开箱子看看？”

　　“还是花兄懂我。”陆小凤早已探头看了好久，闻言也不推辞，摸了摸胡子走到箱子前，双指一搭，箱盖便开了。

　　“书送过去了？”好不容易送走了王媒婆，我向书房走去，刘姓仆从跟在身后：“已经去了，这会约莫正在签单子。”

　　“下去吧。”我迈进书房门口：“有事便来书房唤我。”

　　“是。”

　　回身关好房门，我在书桌旁站定，看着尚未完成的书稿淡淡笑了。

　　陆小凤对着满满一箱子《陆仁甲传奇》，半晌无语。

　　另一边花满楼却已用那小毛笔签好了单子，递给娃娃脸：“还要多谢你们掌柜的，为在下特制出这些话本。”

　　“应该的应该的。”娃娃脸把单子毛笔砚台揣进怀里，依旧笑的见牙不见眼：“我们掌柜还要感谢您呐，您可是我们书局的大主顾。”

　　花满楼唇角卷起：“若日后这话本又出了新的，直接送来便好。”

　　“那当然。那小的先告退了。”娃娃脸冲花满楼陆小凤一抱拳，转身蹬蹬蹬下了楼梯。

　　书页被翻动的声音响起，花满楼展开折扇在身前轻轻摇着，佛手翡翠的扇坠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颤着：“陆兄可看出了不妥？”

　　【“遭了，莫非我当日拿错了药瓶，给你的是七日醉？！七日醉的前期功效和秋心丸极为相似！

　　陆仁甲尚在错愕，那商柒公子已将他摁在石凳上，双指搭上前者脉搏……然后那满面焦急变成了忍俊不禁。】

　　我坐在书局大堂里，缓缓抚摸着手上的书页。

　　天一走到我身旁，双手奉上书单：“掌柜的。”

　　我接过书单，扫了一眼末尾花七公子的签名。

　　“下去吧。”

　　“看来又有麻烦找上门了。”

　　四条眉毛中上面的两条微微皱起，陆小凤放下手中的话本：“花兄可把这些话本都看完了？”

　　“未曾。”花满楼摇头：“这话本作者连当日心花怒放丹之事都写了出来，陆兄可知江湖上何人轻功到了如此地步？”竟然两人都没发现有人偷听。

　　“并未。”陆小凤答道。

　　心花怒放丹之事不过花满楼开的一个玩笑，二人自不可能四处宣扬。当日凉亭周围除了后方的灌木丛外三面开阔并无他人，如此只能猜测有人偷听。

　　况且这话本指代如此清晰，不知极乐楼之事细节的人或许看不出来，身为当事人的陆花二人却一清二楚。

　　陆仁甲便是陆小凤，花满楼排行第七，家中是江南巨贾……商柒公子是也。

　　“老猴子在灯市嘈杂之地尚且被花兄你注意到，若真有人一路跟着我们……”陆小凤摸胡子：“花兄，不如我们去书局一观。”

　　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罩衫，直到没有一丝褶子，这才满意的停下动作。我闲闲走到正对书局门口的柜子后站定，右手执笔，左手则开始胡乱拨动算盘珠子。

　　放在柜子上的一盆植物突然轻轻抖了一下。

　　我眼也不抬：“别着急。天一告诉我他看见陆小凤了，最晚明天。”

　　幸而现在大堂无人，我可不想被人当成疯子。

　　那植物绿色的叶子又抖了一下。

　　我拿笔杆在那植物花心一戳：“安静点。”

　　那植物缩了一下。

　　算盘珠子的声音噼里啪啦。

　　陆小凤去百花楼的路上其实就注意到了这家新开在小楼对面的书局。

　　毕竟叫“哎呀”的书局还是很少见的。

　　现在他又看到了对联。

　　左联：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找不到

　　右联：爱买不买不买也行爷就是玩的

　　横批：任性

　　陆小凤：“……”

　　确实任性……

　　一旁花满楼却浑然不知陆小凤四条眉毛抽搐成了一团。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书局。

　　陆花二人刚刚踏进书局，那植物的两片叶子就开始拼命向外伸，目标直指摇着折扇的黄衫公子。

　　我把笔一放，一滴墨水“啪”的糊在那植物茎上，然后才迎了上去。

　　“花公子，刚刚送去的话本您可满意？”然后我才扭头对陆小凤抱拳道：“这位公子可是花公子的朋友？在下姓黄，是这家书局的掌柜。”

　　陆小凤摸摸胡子：“我只是陪花兄过来看看，黄掌柜招呼花兄便好。”

　　“话本很有趣。”花满楼接口到：“只是翻遍全书也未找到笔者的名号，既然这……《陆仁甲传奇》（陆小凤突然咳了一声）只有黄掌柜的书局在出，黄掌柜可知笔者是谁？”

　　“这个啊……”我做出一副高深莫测脸：“实话说黄某也不清楚，这些书稿都是跟着这盆植物送过来的。”广袖一挥，我直指颈子上糊着墨水的，叶片正冲花满楼做出拥抱姿势的，兴奋的荡漾的植物。

　　“啊，”我补充了一句：“这植物叫清秋。”

　　植物：“……”

　　“那位写手也是个奇人。”我假装没看到好似跑去研究植物实际却在四处打量的陆小凤，而身为植物的“清秋”把墨水偷偷摸到了陆小凤身上（……），对花满楼喋喋不休：“三个月前黄某还在京城，一日半夜正睡着呢，突然一叠书稿并着这盆植物就打破窗纸砸在黄某床上，若不是黄某躲的快啊……”状若后怕般摇摇头，我突然停下话语，直愣愣的看着花满楼折扇上的佛手翡翠。

　　花满楼尚在等我下文：“然后？”

　　调整了一下表情，我继续道：“黄某家里还算殷实，会武的护院还是有几个的，偏偏那天怪了，护院连个人影都没看见，这花盆就砸在了黄某床上。”喘了口气，我喜上眉梢：“嘿，您可别说，这话本也是奇了。本来黄某是打算把这书稿烧了的，没想到随便一翻，这故事竟然写的活灵活现，好看极了。黄某又正好准备搬到江南来开书局，这不是刚刚好嘛。”我摸摸腰间挂着的玉佩：“这些事啊，若不是花公子您问起，黄某可是谁都不告诉的。”说完我转身，越过若有所思的陆小凤，一把抱起那植物走回花满楼身前，不由分说便把那植物塞进了花满楼怀里（植物立刻软了下来死死贴着花满楼，叶片兴奋的直颤）：“若您想把话本看下去，这植物就送您了！”

　　“我真是用生命在送植物啊……”幽幽看着越走越远的陆花二人，我沉下笑的酸疼的面颊，正想感叹花满楼是如何做到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笑的，却突然想起那人时时刻刻都含笑的眼睛。

　　“……”大概花家人都喜欢笑。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接近一个时辰，感觉自己也是蛮拼的。

　　花满楼认真的将那植物摆在花架上，收手时却被花枝勾住了袖子。

　　陆小凤翘着腿坐在凳上喝茶，突然冒出一句：“花兄，我总觉得这盆花很喜欢你，喜欢的恨不得长在你身上。”

　　“陆兄说笑了。”花满楼摇摇头，手指轻拂花枝，把那不安分的枝叶解下来，却又被勾住了另一边。

　　“那黄掌柜大抵就是这些话本的作者。”陆小凤放下茶杯。

　　“确实。”花满楼不想伤了这盆无辜（？）的花，只好又去解另一边，笑道：“不过陆兄是如何看出来的？”

　　“花满楼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不知为何，陆小凤总觉得那在花满楼身上绕来绕去的植物很碍眼。

　　我走到柜台后，故意放在那里的书稿果然有翻动的迹象。

　　我从怀里掏出手绢捂住唇角，轻咳一声后轻轻含住绣有紫娟的那一角。

　　清苦的药味在唇间萦绕，我拿着那些书稿走到厨房，灶上空无一物，火却很旺盛的燃烧着。

　　我将那些书稿塞进了火里。

　　橘黄色的火焰抖了一下。

　　注视着书稿在火焰的舔舐下一点点化为灰烬，我才把手绢放回怀里。

　　“呵。”清浅的呼吸擦过耳畔。

　　手指漫不经心的轻轻拂过腰间，我突然一把抽出腰带，灌注了了内力的布条瞬间硬如钢铁，狠狠向身后抽去！

　　“这些话本不是真的。”陆小凤将手里的话本丢回箱子：“或者说不全是真的。”

　　花满楼突然笑了，手指在话本那特制而微微凸起的字上拂过：“陆兄何出此言。”

　　“这王家小姐刘家娘子大长公主的，我陆小凤的红颜知己也未免太多了些。”

　　“本来也不少，再多一些佳丽又何妨。总归我又不是陆家大妇，也和我没甚关系。”花满楼突然道，然后非常无辜的把话本递给一脸错愕的陆小凤：“这可是“商柒公子”说的。”

　　陆小凤瞪着话本上的字，完全傻在那里，两条眉毛不断抽搐：“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