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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夜半登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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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书也不理会旁人,当下径自抱起张无忌,回到明教巨木旗自搭的茅棚内。张无忌所受掌伤颇重,但他服了九粒他平日炼制的灵药,又以九阳真气疏导药力,到得深夜二更时分,吐出三口淤血,内伤尽去。他吃了两碗饭,将养片刻,便对宋青书说道:“青书……”宋青书已然站起身来,道:“走罢。”张无忌看他一眼,点点头,两人便一齐出了茅棚,往峨嵋派众人住的那几间小屋走去。
待到离小屋十余丈,便见两名女尼飞身过来,叱道:“是谁?”宋青书抱拳道:“明教教主张无忌,武当宋青书,求见贵派周掌门。”一名年长女尼道:“请稍待片刻,我去禀报。”那女尼进屋片刻即出,道:“掌门人说男女有别,晚间不便相见。请张教主回步。”张无忌道:“在下知道一些关于金毛狮王囚禁处的情形,特来告知,别无他意。”那女尼一怔,又进去禀报,隔了良久,这才出来道:“掌门人有请。”
他二人随那女尼走进小屋,只见周芷若坐在一旁,以手支颐,怔怔出神,一只白烛忽明忽暗,照着周芷若一身素淡的青衣,情景凄凉。周芷若听见他二人进来,并不回头,道:“不知少林派设下什么厉害的埋伏?”张无忌心道:芷若聪明伶俐,便是未曾去过后山山峰,也知道少林派设有埋伏。于是将谢逊如何囚在山顶地牢中、少林三僧如何坚守、自己如何两度攻打均告失败等情由简略说了。周芷若默默听完,道:“如此说来,你破不了,我是更加无济于事。”张无忌道:“所以在下夤夜来此,想求你念在故旧之情,与我联手,那大功可成。”
周芷若冷笑道:“故旧之情,咱们从前的故旧之情便是我刺你一剑,你弃我于不顾么?你那日当着诸位英雄的面舍我而去,我若再邀你相助,天下英雄人人要骂我死缠烂打,不知廉耻。”张无忌急道:“咱们只须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理他做什么。”周芷若道:“若是我问心有愧呢?”张无忌一呆,匆匆看向宋青书,却见宋青书老神在在,神情并未有什么异样。
周芷若见他动作,道:“张无忌,你跟宋青书做下这等不知廉耻之事,居然还敢带他来见我?你就不怕我一时恼恨之下将他杀了?”张无忌奇道:“我与宋师兄何曾做下什么不知廉耻之事?”周芷若道:“你们两个大男人,竟然私相授受,暗里苟合,今日更是当着天下英雄将这等羞耻之事宣之于口,我原以为你那日追随赵敏而去,想必再见时你已是朝廷郡马了,真是万万没想到,张教主也有这断袖之癖。”
张无忌活了二十多年,十年在冰火岛上,五年受寒毒之苦惶惶度日,又五年在那洞中修炼九阳神功,倒似半个化外野人,他爹娘在荒岛之上恩爱无限,他目力所及便是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的甜蜜生活,却并未有什么性别之辨,当下道:“我爱重青书,他也如此待我,为什么便是羞耻之事了?就因为我们同是男子么?”周芷若瞪着他道:“男人相恋,有违人伦纲常,秘而不宣倒也罢了,你今日这般,是想让天下人耻笑么?”
张无忌心中又是惊怒,又是委屈,当下转过头,看着宋青书。宋青书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二人私事,便是受尽天下人白眼,受千人所指,万人唾骂,也不劳掌门人挂心。今日前来乃是另有要事,掌门人还是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罢。”
张无忌被他提醒,深深一揖,道:“周掌门,你自幼待我极好,盼你再赐一次恩德。张无忌有生之年,不敢忘了高义。”周芷若默不作声,既不答应,亦不拒绝。张无忌待要再低声下气的相求,却被宋青书拉住,道:“无忌,你先去外面,我有事想单独跟周掌门说。”张无忌闻言,只得点头出去,轻轻将房门带上。
宋青书待张无忌出去,才对周芷若道:“周姑娘,多谢你今日对无忌手下留情。”周芷若冷哼一声道:“你说这话便是叫我应当感念今日你放我一马。”宋青书被她冷言一顶,顿了一下道:“那场比武在下确实占了先机,若是堂堂正正跟你比武,想要取胜,难上加难。”周芷若冷笑道:“难上加难,非是不可,看来宋少侠是想择日再来比过。”
宋青书心中对她这冷硬抗拒的态度颇为无奈,不过此时有求于人,少不得要受她挤兑一番,道:“你又何必如此,我心里明白,你突然对无忌手下留情,必是念及以往情意。你心神不定才让我取巧胜了,并非是我武功胜你,但若是你想轻松胜我,却也是不能的。我们武当派的武功讲的是遇强则强,愈战愈强,我初时自然是敌不过你,百招过后你却也胜我不得。”周芷若默然不语,片刻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宋青书道:“我见你比在峨嵋之时憔悴不少,想必在这少林见到了一些不该见到的东西了罢。”周芷若悚然惊道:“你说什么?”宋青书叹气道:“我也不与你打甚哑谜,年少时你在武当多日,我们也算是幼时相识,我知道你性子乖巧,温婉和善,你虽出手杀害蛛儿,可,想必日日不得安宁罢。其实你取刀取剑,对无忌来说,都算不得什么,他对你如何你心中自然省得,便是知道是你所为,念及你是被逼无奈,也不忍责怪于你。可是你杀了蛛儿,大伤无忌之心,你此次若是助他救出义父,他将来便是知道你是杀害蛛儿的凶手,也会念及此次恩德,不再怪罪于你。你杀害蛛儿原本心中有愧,为何不趁此机会救出狮王,也好趁此机会罢手回头。”
周芷若惨然一笑,道:“回头?我哪里还能回头?当年师父在万安寺逼我接任掌门之位,我便再也无法回头。”宋青书无心安慰她,又道:“那三僧‘金刚伏魔圈’何等厉害,刚刚无忌也说了,若是你一人对他们三人,定然命丧其中,只有和无忌联手,才有获胜的可能。”周芷若对窗而立,沉默不语,良久才道:“孤男寡女,深宵共处,只怕图惹物议,你走罢,告诉他,此事我应允了。”
宋青书大喜,道:“多谢。”说罢转身欲走。周芷若却又说道:“你既然提起少年相识的旧事,有件事我却不得不说了。你原是要接任武当掌门的人,若是跟他这般厮混,只怕要叫你太师父、叫你父亲失望。你二人俱不是那等贪图享乐的无耻下流之人,为何……为何要做出这等事情?你们应当明白,这并非正途,长久不得。”宋青书道:“你既知道我二人不是无耻之徒,便该知道我们之间并非只图一朝之乐,‘并非正途,长久不得?’既然同心,便可长久。在下告辞。”
宋青书推门出去,便见张无忌立在不远处,他走到近前,道:“她应啦,你可高兴?”却见张无忌神情甚是严肃,并无半分喜色,不由奇道:“这是怎么了?”张无忌拉着他走出峨嵋众人所在小院,这才开口道:“青书,我是不是害了你。”宋青书笑道:“此话怎讲?”张无忌道:“她们都说你自甘堕落,做不成武当掌门了。”
宋青书心道:峨嵋派那起子长舌妇,六根不净,忝为佛门弟子。安慰道:“若是太师父信任我,将掌门之位传于我,我定然竭尽所能将武当发扬光大,若是他心目中另有贤能,那我也不会强求,做不成又有什么关系。”张无忌道:“她们都道我是邪魔外道,毁你前程。我不懂,便去请教,这才知道我白日间那些话竟然对你名声有莫大污损,我并非有意为之啊,早知如此,我,我定然……”宋青书打断他道:“你待如何?”
张无忌犹豫许久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一直以发扬武当为己任,若是我害你宏愿不成,便是万死难辞其咎。若真是如此,我情愿去武当给你当个道童,你心有壮志,我便尽全力为你铺桥搭路,你若是有甚危险,我也可护你一二,若是你闲闷无聊,我也愿陪你闲聊解闷或是切磋手谈,只盼能日日见着你,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便心满意足。”
宋青书冷笑道:“你又来了不是,成全旁人非得要委屈自己不成?日日见着我?眼见着我娶妻生子,与旁人修好么?”张无忌一想到此种情形便眼热鼻酸,不知该当如何,摇头道:“不成不成,我日日看着你,不叫别有用心的女子骗了你去,若是,若是你当真另有良配……”他将二人之情告诉谢逊之后便日日满心欢喜,现下却是有些心灰意冷。
宋青书闻言头疼不已,他原本是想以言语相激,让张无忌勿再多言,没想到使他心中惶恐更甚,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按住他双肩,沉声道:“无忌,我们不是在义父面前磕过头了么。你我二人皆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我问心无愧,你若是与我同心,旁人的风言风语又能奈若何?我早已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儿戏不得,你现下也知道了,可要后悔么?”
张无忌摇摇头,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宋青书展颜一笑,说道:“既然如此,何必自扰。”张无忌道:“我是担心你,算不得自扰。”宋青书道:“你口口声声担心我,却连我心中所想都不得而知,还不算自扰?行了,别跟个姑娘似的,你宋大爷见不得你这副样子。”说罢在张无忌背上一拍,道:“回去罢。”张无忌见他泰然自若,也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