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光》方隅

5、笑了，哭了

　　胖师傅从厨房里出来，擦擦手里的水，关掉电视。
　　“占用大家一点时间，我说点事情。我打算两个星期后搞一个厨艺展示。一来就当员工活动，大家开心开心，二来大家也知道我在招学徒，我就瞧瞧你们谁适合，我就收了。”
　　徐佳佳非常喜欢这个活动：“很好啊！我还记得上一年兰姨做的秘制焖鹅，好吃得舌头都要吞下去了。今年兰姨打算做什么？”
　　兰姨笑骂徐佳佳：“我说教你做，你还不肯学。活该你就每年只能吃一次。”
　　“平时有胖师傅嘛。一年一次，你就满足我一次不过分嘛。”
　　“就你又懒又馋嘴。你看看林岁，能出厅堂能入厨房，我是个男人，就娶她不娶你。”
　　蒋澈已经很久没听过女人之间的八卦聊天。他听着觉得有趣。当提到林岁的时候，他眼光自然而然地望向林岁，想知道她被人夸会有什么反应。
　　以林岁的冰山性格，他赌五毛，绝对不会脸红。
　　林岁听到自己被点名，抬起头看了看大家。
　　然后，就在蒋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林岁就这样笑了。
　　带着点点羞涩，迎着阳光，笑容仿佛能透过光一般，干净透明。
　　蒋澈对林岁的冰冷印象，就这样龟裂了。
　　他擦了擦眼睛，想看看自己的眼是不是被眼屎糊住了。
　　卧槽！林岁居然笑了，还笑得犹如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似的不堪调侃。

　　餐厅里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兰姨和徐佳佳身上。
　　徐佳佳状似开玩笑的说：“兰姨你总偏心林岁。”语气不自觉地带着点酸溜溜。
　　“你问问这里的男人，就问蒋澈，问他愿意娶你还是娶林岁？”
　　冷不丁地被摆上台面，蒋澈一时也没有很好的回答。这种女人之间的闲言碎语，他不擅长。兄弟们给他传授的经验就是，万事莫开口，避之则吉。所以，他展示出傻憨的笑容，打死不掺和，将问题留回给女人之间处理。
　　而林岁早已收起昙花一下的笑容，恢复平日的扑克脸。
　　徐佳佳见脸有些挂不住，说话语气加重了点：“兰姨你这问题是在挑拨离间。”
　　蒋澈看见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连菊花都紧起来。

　　胖师傅见气氛有些冷，便将话题拉回来：“到时候，每个人到厨房里做一道，粥粉面饭汤，什么都可以。若果是想当我的学徒，就得多下点心思。粥粉面饭什么的，我可不尝。”
　　想当胖师傅学徒的人，不在少数。听了这番话，自然有不少人摩拳擦掌。

　　下午四点，早班同事到了下班时间，蒋澈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经过收银台时，林岁叫住蒋澈，交给他一根黑柄钥匙。
　　“我的储物柜里有一个保温壶，里面是玉米汤。我煲多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回家喝吧。”
　　蒋澈没想过林岁来这么一出，拿着钥匙，看了一下窗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岁居然主动分汤给他喝？
　　“保温壶记得洗干净再还我。”
　　蒋澈回过神后，疑惑问：“不用钱？”
　　林岁点点头。
　　蒋澈又问：“没别的目的？”
　　林岁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冷了几分，还泛起几抹可疑的红晕。她伸手就想抢回钥匙，可是蒋澈动作更快地将钥匙往后藏。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错失。
　　“林小姐，我说笑的。谢谢你的好意，发工资之后我请你吃饭。” 蒋澈的表情恢复憨厚，一脸感激。
　　林岁坐下说：“不用了，我下次会少放两碗水的。”
　　蒋澈拿着钥匙，雀跃地往更衣室走去。
　　他心里闪过一个想法：林岁会不会特意煲多点汤给他喝的呢？
　　这个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毕竟她也曾经买过包子给陌生的他。
　　而在他身后的林岁，手摸摸发烫的耳垂，一脸懊恼。她好像又办坏事了。只看见他吃泡面没营养，却不问别人意见就烂好心。
　　不过，她看向蒋澈风骚的背影，心道他应该不介意吧？

　　因为特意耽搁了时间，蒋澈去到更衣室时，同一班的人已走得七七八八。换好衣服之后，更衣室里早就空无一人。
　　蒋澈拿出钥匙，找到林岁的储物柜。打开门，就看见蓝白色小小的保温壶，几乎霸占狭小空间的全部。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保温壶，继续翻找柜里其他物品。
　　林岁的东西不多，几个橡皮圈，一套干净的工服，还有一个空的小包。
　　蒋澈将里面翻了个遍，再原样放回去。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他心里倒没有失望的情绪。要是有什么重要线索，这柄钥匙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交给他。
　　不过她见别的女孩柜子里都有面霜什么的，瓶瓶罐罐。她却永远素面朝天。
　　真是奇怪的女孩。
　　蒋澈离开餐厅，经过收银台时，将钥匙交还给她，再次道谢。林岁干巴巴地回应嗯了一声，没作更多回答。

　　蒋澈回到家，保温瓶被放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
　　他在思考。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头脑风暴。
　　汤里有毒？不对。自己应该还没暴露。
　　主动示好？也不对。林岁不像看上自己的感觉。
　　那就是可怜了。蒋澈进了卫生间，摸摸自己胶原蛋白还算丰富的脸，拨弄了几下遮蔽到眉毛的刘海。
　　还不赖啊，比最初当流浪汉那几天干净整洁多了。
　　蒋澈扭开保温壶，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玉米、胡萝卜、骨头，拥拥挤挤地塞了一半，像是家里老母亲的汤，真材实料。
　　蒋澈吞了吞口水，有点舍不得，只好仰头闭上眼睛，心里默念：
　　不受嗟来之食，不受嗟来之食，不受嗟来之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忍一下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随后他强忍着不舍，将汤水倒入下水道，汤料倒进垃圾桶中。
　　他摸摸扁扁的肚皮，进入走廊尽头的房间。手握望远镜，观察着对面房子里男人的一举一动。

　　那边厢，林守明在厨房里剁肉饼，菜刀撞击着砧板的声音，混在大街小巷里母亲毫不温柔地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里，组成一组生活乐章，浑厚不突兀，激烈却又麻木。
　　夜越深，城市繁华中心空旷得犹如死城，城中村却像是午夜复活的幻城，顽强地粘附着，吵闹着，滋生着。
　　太阳渐渐下山，林守明端出热菜热汤，将大厅的灯打开，一室光明。
　　由始至终，蒋澈隐在对面的黑暗中，挺直腰杆依旧窥伺着，一动不动。
　　晚上十一点多，林守明再次出现在视野中。他打开家里的煤气炉，讲话的声音也隐约传来。
　　“小岁，等一下把汤喝掉。”
　　“好，我先坐坐。”
　　“今天的汤好像偷工减料了？”
　　“哪有……”林岁声音有些模糊。
　　“不过味道还挺足，下了浓汤宝之类的吧？”
　　“煲汤还下什么浓汤宝。你要再喝一碗吗？”
　　“不喝了，我给你勺一碗吧。”
　　林岁走入厨房，勺了一碗汤，倚在灶炉旁。汤很热，她吹一口，喝一口，慢慢往下咽。头慢慢往后仰，一饮而尽。喝完汤，林岁将将汤锅洗净，准备离开厨房。
　　蒋澈看到拿着望远镜，看得嘴里口水泛滥。玉米汤的香味似乎又窜到他的鼻尖。
　　他今晚还什么都没吃，而对面两人肠胃温暖，准备睡觉。
　　蒋澈鼓起双腮。这生活没法过了。

　　蒋澈正想去煮泡面填饱肚子，林守明重新走进厨房。蒋澈犹豫再三，还是重回岗位，站直身子继续盯梢。
　　“还有一个多月清明节了。”
　　“我记得。”
　　“记得就好。”
　　林守明轻叹一声，转身再次离开厨房。
　　蒋澈一头雾水，眉头微皱。他有时候觉得林家两人上辈子是不是被阎王缝住嘴投胎的，一个比一个话少。猜谜吗？两父女就不能好好说话？
　　不过清明节，林守明有安排，这算是一条重要情报。他发了一条短信给迪哥，然后继续观察着对面的动态。
　　林岁一个人默默地擦拭着汤锅，之后还擦拭料理台，整个厨房都被清洁了一遍。蒋澈看得无聊，摸着瘪瘪的肚皮，内心希冀他们快点熄灯休息。他还没吃晚饭呢。
　　林岁擦着擦着冰箱门，然后趴在门上，一动不动了。
　　蒋澈心里生疑，扭着镜头拉近，直到看清林岁的侧脸。

　　她头靠着冰箱门，手紧紧捂住嘴巴，肩膀一耸一耸。过了一会儿，林岁用手擦拭着眼角和脸庞。头微微侧过，这下蒋澈彻底看清林岁的样子。
　　她眼角鼻子通红，泪珠一串串往下掉。双唇紧紧抿着，像是把所有声音都往里憋。没一会儿，她转而背靠冰箱门，环抱着自己的身体缓缓滑落。就这样一个人这样坐着，咬着手背流泪。
　　当人受到伤害，便会下意识地环抱自己。那是胎儿时候的形态，受到母亲极致的保护时候的形态。
　　所以，林岁是受到什么伤害了吗？是因为林守明那番话吗？
　　蒋澈没听到她的哭声，林守明也没有。
　　过了许久，林岁才站起来，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走出厨房。
　　鸦雀无声，蒋澈却头一次觉得这里寂静得可怕。
　　直到林家沉入黑暗，蒋澈才回到自己的房子，一下子摊倒在床上。肚子还是很饿，但是他不想起床煮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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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要到方隅的经典桥段，做菜（微笑）
等着吧，咋们的蒋大厨很快就会露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