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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六章 芳兮戏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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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转,夏姜总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娶她?她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中间又隔着世仇,娶了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看中身份?那他大可以求娶魏国公主,而不是一个敌国没落将军府的小姐。看中人?夏姜不禁嗤笑一声,这世上比她貌美之人比比皆是,就连伺候他的婢女也有几个美貌在她之上。
入夜,夏姜着了单衣坐在院中石阶上,凑着头瞧着天上月轮,她瞧不出他的心思,自然就不敢轻易行事。
那边院中,桃止立在廊下肩上披着蓝衣也正仰首瞧着天上明月,他自认看的清明,行的每一步皆以他心中所想方向而去,可为何心底深处隐隐有股道不明的不安,怕她伤心?
桃止不禁摇了摇头,手指不觉摩挲着袖边的纹绣,纵是伤了她的心,只要她人还在,便总有回旋余地。
哪不安的又是什么?
手指动作戛然而停,桃止心口不觉一滞,她那样的性子……
“来人。”
“是。”
“楚国那边情况如何?”
“按公子意思,魏帝升任黎山为将军。”
桃止稍稍宽心,又问:“那人呢?”
院中跪着的人微愣了一愣,忙回道:“他回了魏都并未与将军府的人来往,暂住在城西故居。”
“嗯。”
桃止点头,片刻之间院中又只余了他一人。
婚典那天,魏国也派了使臣前来观礼,夏府随着使臣一同前来的是黎山的女儿,夏姜儿时的玩伴。
“姑娘当真觉着这楚国还不死心?”
夏姜瞧着镜中红妆,一会儿盖了盖头拜了天地,她与那人便是天地可证的夫妻了。
“阿沅去城西听琵琶了么?”
黎阮皱眉,不明所以地点头道:“去了!”
“那人弹的什么曲子?”
“不知道,似是楚调,音调哀哀怨怨的,听的人心里难受。”
夏姜倒是不知道成个亲有这么多的麻烦事,磕不完的头,行不完的礼,从前她瞧着戏里成亲可没这么多事。婚典礼毕,坐在床上时,夏姜顿时长舒了口气,一旁的黎阮偷偷塞给她几个枣子,小声道:“我寻了一圈,只这个还能掩人耳目些,你且吃几个枣子垫垫。”
喜房内立了不少人,夏姜蒙着盖头不知都有些什么人,可听黎阮拘谨的口气,该是有不少宫里的人。她虽不将这些楚国人看在眼里,可也不想让她们觉着魏国女子毫无规矩,是以那枣子在她手里捂得热透也没送进嘴里去。
“恭贺侯爷新婚大喜!”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便等来了他。
“都下去吧!”
他的声音依旧清淡,夏姜听着他的声音,眼前映出的依旧是那一身蓝衣模样,不知今日的他着了红衣会是什么样子。
盖头被人挑起,夏姜抬眼瞧着不觉怔住,白玉一般剔透的脸庞上晕着微微红色,凤眸中似沁了水般温润含情,红唇微抿噙着浅笑,这长相,活脱脱戏文里的祸水长相。
“侯爷安好!”
“夫人安好!”
婚后半年,夏姜与他相敬如宾,魏楚两国亦未起过争端。
“姑娘,阿爹让我告诉你,他一直有按你说的偷偷召集旧部,阿爹还说再过一年半载,他就能让军中恢复往昔士气。”
侯府后院,夏姜躺在长椅上正翻看着今日新送来的戏文,听了黎阮如此说,便草草应了声,便又兴致勃勃地瞧了起来。
黎阮见她如此,便长吁了口气,自顾自叨叨道:“我真不明白阿爹,姑娘明明都已经嫁人了,我看侯爷对姑娘也是真心的好,为什么阿爹还总是抱着过去那些不放,两国之事,又怎么能算的那般清楚……”
夏姜翻页的动作愈加缓慢了起来,她瞧着纸面排的整整齐齐的小字,瞧得久了竟觉得那字密密麻麻地扰的眼晕。
“阿阮,城西那人还在弹琵琶么?”
“啊?”黎阮不知她怎的又问到这儿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不了,半月之前好像就不弹了,听戏楼里的人说,他把琵琶都砸了,怕是以后都不弹了。”
“阿阮,你回去同黎叔讲我在这里很好,勿念挂我!”
“好。”
夏姜言罢便扔了手里的戏文,起身伸了伸腰,道:“去戏楼听戏罢!”
芳兮楼最好的位子,楚都的人都知晓,那是长信侯府定下的。可今日,夏姜去的时候,那位子上却坐了一个人。
“这是什么阵仗?”
黎阮瞧着那前呼后拥的阵势,不禁咂嘴撇道。
“哎呦!夫人……”
楼里的伙计恰撩了珠帘从里出来见了夏姜,便迎了笑脸过来,一脸为难地作揖,“夫人今日要来,怎的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
“你就是长信侯娶的那个魏国人?”
还不等伙计把话说完,便听一道声音从里面传来。
伺候的丫鬟奴仆纷纷让出一条道,从里间缓缓走出一妙龄女子,夏姜见她生的好看便忍不住多瞧了一会儿,岂料那女子身测的婢子一声呵斥:“大胆!”
那女子着了一身粉裙,趁着她红润脸颊,犹如三月桃花般娇艳丽人,她也打量了夏姜一会儿,眸里堆了些许不屑,道:“不过如此!”
言罢,便转了身又要进去。
“阿阮知道如何掌嘴么?”
“就是打巴掌的意思么!”
“嗯!”夏姜缓缓点头,又道:“这楚国能呵斥我的,除了我的夫君,旁人自是没这个资格,不多不少两个字,你且回敬她两个巴掌就是。”
黎阮听罢,嘴角狡黠一笑,一个闪身便穿过众人结结实实在那婢子脸上印了两个巴掌。
“放肆……”
粉衫女子刚刚启口便也结结实实挨了两个巴掌,一时之间刀光剑影,那些奴仆纷纷亮出刀刃来。
“下贱魏妇,竟敢对公主不敬……”
剑起血出,夏姜轻飘飘地落座,斜眼瞧着那吓的惨白的一张脸,“我平生最是不喜不相干的人对我大呼小叫,你脸上的伤算是看在你护主的份上便宜了你的,下次,你且试试,看看你项上的人头还在不在!”
那婢子果然不敢造次,哭噎着躲在粉衫女子身后。
“这里是楚国,你纵是长信侯夫人,也不该这般无理伤人。”
“呵……”夏姜翘了腿,身子完全依靠在椅背上,笑吟吟地瞧着一脸怒容又不敢发作的粉衫女子,“无理伤人?今日我便无理,你又当如何?”
“你……”粉衫女子一时语塞,气地好半晌不能成句,她瞧了瞧随行奴仆,端了主子架势,道:“将她拿下捆到宫里去。”
一群褐衣奴仆刚提了刀近了夏姜一步有余便被及时出现的黑衣男子齐齐踢了出去。
“公主若是有事自可找侯爷理论,侯爷吩咐过,在楚国,夫人想如何行事,旁人不得有异,否则便是与长信侯府为敌。”
夏姜嘴角溢出一抹嘲讽的笑,她眨了眨眼,瞧着楼里齐刷刷跪在地上的百姓,对那跑堂的伙计道:“今日这戏我是瞧不成了,伙计,明日这时辰我还要来,到时可别让那些不懂规矩的阿猫阿狗将我的位子给占了去。”
“阿阮,我们走!”
入夜,桃止如往常那般进了屋洗漱过后便躺在床上靠外的位置,手持书卷瞧了起来。夏姜坐在梳妆台前,瞧着铜镜里映着的桃止,心里琢磨着桃止该是知晓了白日的事,可眼下他是不打算开口与自己讲么?
缓缓起身,踱步到床边,踢掉鞋子越过桃止往里爬时,夏姜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桃止瞧得认真,仿佛真没话要问自己。
“今日那人是公主么?”
终了,还是她没忍住,开口问道。
“嗯!”
他果然知道了。
“我欺负了她,楚帝会为难你么?”
桃止唇角稍扬了扬,放了书卷,侧头瞧着躺在自己身侧的夏姜,“担心我?”
夏姜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并未接话。
“新婚之夜我便许诺过你,在这楚国,你不必忌讳任何人,想如何便可如何,公主又何妨,纵是皇上,他能治我的罪,也不能惹你有半分不痛快。”
“桃止,你何来的底气说这些?”夏姜心中不无动容,纵是他说的是骗自己高兴的话,她的心还是如春风浮水微动了动。
“那你当初又是哪来的底气说出‘这天下没人能惹的我不痛快’这样的话?”
夏姜怔住,这话她确实说过,那时父兄还在,魏楚交战,她一意孤行独自一人易装潜往楚军营地,因着她身形单薄上报年岁又小,是以与她一组的人都是些未张开的毛头小子。那日操练结束,因着几句玩笑话,他们被一群壮汉欺侮,她气不过便出手教训了一番,那话便是她对踩在她脚下的壮汉说的。
她自小与父兄同住军营,性子难免野了些,父兄素日又都宠着她,全军上下敬她护她,她自然天地不怕,诸事由着性子来。如今世事辗转,她又哪里还有那样的底气来说那样的话。
“你那时也在?”
桃止动了动身,将手肘撑在耳侧,垂眼瞧着似是被自己围在怀里的夏姜,点头道:“你能混入楚营,自然也有楚人能混进魏营去,探子回报夏氏父子出兵前总会到夏姑娘的营帐去待上半个时辰,后来他们没再去过,两军对垒,魏国战术明显与之前不同,想来之前是有高人指点……”
“那消息果然是假。”夏姜怒目起身,瞪着桃止。
“想要骗你确实不易,可加上那琴师的佐证,足以骗得过你父兄。”
“那日诳我出去的也是你?”
“是。”
见他答的干脆,夏姜怒极反笑,“好!好的很!”
当年,也就是魏楚之战的第二年,她易装混入楚营,得知自己分的那组竟是征去做那样的事,便在巡营使来的那天故意制造了那场冲突,长信侯威望颇高早已招来楚帝不满,巡营使奉皇命而来虽是慰劳,实则专门来挑不是的,丑事被揭,楚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把威望颇高的长信侯换下主将之位。
事情虽按夏姜所想而去,可结果来的太快反而让夏姜起了疑心,她连夜赶回魏营尚未见到父兄便被一纸书信给阻下。
“有要事相禀,速来魏河!”
落款是“琴师”。
她在魏河等了半晌,直到夕阳落山,她都未曾见到一个人的影子。当返回军营,便是父兄皆已阵亡的消息。事后,黎叔说他们曾收到琴师来信,确认楚都已下了旨意,撤了长信侯主帅之职,长信侯已戴罪在家闭门数日。
两军交战,楚国毫无章法,夏氏父子更是坚信这主帅便是琴师信中所言草包,乘胜追击这才中了圈套,命丧于此。
倘若心细,该是能发现其中猫腻才是,丑事败露,照理说,为了避免军心动荡,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昭告天下主帅已换,更不会不去查探真实就轻易将一国主帅而定了罪。
“你告知我这些,又打的什么主意?”
桃止依旧笑吟吟地将她瞧着,“琴师已砸了琵琶,想来是知晓自己被楚女骗了的事,当初之事,他自然会全然告知与你,今日你惹出这么大的阵仗,莫不是向黎山发出的信号么?”
娥眉微蹙,他怎的连这个都知晓?
“魏国还有你的人?”
“夏姜,你知道这世上最不该信的是什么嘛?是人心。黎阮与你自幼相识,可你知晓她想要的是什么嘛?”
夏姜心口发闷,一言不发。
“我许诺她,会让她做魏国的皇后。”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