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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场争执 ...

  •   六月九日,即陆天死亡的那天,叶朗回到了家中。叶朗到了柳岗镇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他拐到一家烩面馆中,叫了碗面。小饭馆的大风扇虽然一刻不停地飞转着,可叶朗依旧热得浑身是汗。他吃完饭后,跑到饭馆的后面洗了把脸,看见后面的小房间里有一群穿着艳妆异服的男女学生在那里欢聚畅饮,其中的两个男生边说边往身旁的女生身上摸去。面对这一幕,叶朗毫无感触,虽然他们仅是初中学生。叶朗觉得自己好像丧失了良知,也好像丧失了道德心。不过他随即将嘴一抿,笑了笑。结了账后,他提起自己的东西就走了出去。
      此刻,太阳正毒得厉害。他不愿冒着炎热走回家去,也不愿让父亲大晌午头的跑来接自己,便思忖着该往何处,。觉得实在无处可去,就转过两个街道,来到了动感网吧。叶朗走到柜台前,看到年轻的女网管秀色可餐,便斯文的问了句:“这儿上网要身份证吗?”
      “不要。”女网管礼貌的回道。
      “那多少钱一个钟头?”
      “三块。”
      “恁贵,不是两块五吗?”
      “涨价了,帅哥!”女网管笑眯眯地说道。
      听到这里,叶朗也不再多问。放下书包,从左裤兜里掏出十块钱,递了过去。女网管接过钱,同时递出了一张纸条码。叶朗接过纸条码后,便提起书包快速地找到了一台位置合乎自己心意的机子。
      这次高考叶朗考的一塌糊涂。六月六日晚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几乎是彻夜未眠。六月八日上午考理综时他又过度紧张,结果许多题目后面都是空白。想到这里,叶朗想哭。但他不会哭,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男人。他登陆上高考官方网站,找到了这年刚出来的全国I卷答案。他迫不及待地估了一下分数,但算来算去都不会超过五百。他的心有点冰凉。现在他的心里很难受,很憋屈。但他毕竟是一个豁达的男人,过了片刻便不再多想了。他登陆了一下自己的□□,看到有好多同学与朋友在线,但他此刻不想聊天。无聊地玩了一会空间后,他便退了出来,对别人的招呼也不理不睬。他想看A片,来发泄一下自己的感情。于是,他登陆上色情网站,津津有味地看起成人电影来。旁边的那位女孩子不时地斜过眼来,不知是在瞪他,还是在偷看。但叶朗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的。看了个把小时后,他觉得索然无味,便将它关掉了。感到没什么好玩的,就趴在那里,听起歌来,谁知他竟然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四点七分了。于是他关掉机子,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了出来,剩余的几毛钱他也懒得要了。这时,气温稍微低了一些,但天还是很热。叶朗从右裤兜里掏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让他到街东头去接自己,之后不紧不慢地赶到了那里。叶朗在街东头没等多大一会儿,父亲便骑着摩托车匆匆忙忙地赶来了。远远地望着父亲,叶朗的心里暖暖的。
      “爹,咋恁快就来了。”叶朗边喊边往父亲身旁走了过去。
      “想儿子啦,都月把子没见了!”叶天豪大笑着说道。
      “有啥好想哩?我都恁大个人啦!”叶朗俏皮地回应道。
      “有多大?在爹眼里你就是个娃。走,回家去。”叶天豪边说边从叶朗手里接过了书包,麻利地把它拴在了摩托车后架上。
      “这个小包给我,也拴在后面。”说罢,他又伸过手来。
      “不,爹,这个里面有些东西,怕挤碎了。我拎着吧,反正又不重。”
      “那好,坐上车,咱走。”
      叶朗顺从地坐上车后,父子俩便一路向东飞驰而去。
      “爹,地里麦割了吧?”叶朗关切的问道。
      “早割了,一号都割了。”
      “那今年的麦咋样?”
      “差不多吧,打下来,一亩地合个七八百斤。”
      “奥。”叶朗若有所思的应道。
      “娃,你今哩咋回来恁晚?”
      “在学校有点事,耽误了。”
      “是不是在和同学聚会?”叶天豪饶有兴致的问道。
      “算是吧。爹,你就别问了。”叶朗恳求道。
      “咋?谁欺负你了?”
      “不是,你别瞎想。”
      “那是咋了?和女朋友分手啦?”
      “啥跟啥呀?我都没谈恋爱好吧?”叶朗有气无力地辩解道。
      “娃,就算是,也别难过。前两天门上还有人给你说亲哩,当真个还寻不来老婆?”
      “不是!爹,你不信我的话,是吧?”
      “信,信,那你咋了,瞅你说话的劲,心里肯定有事。“叶天豪试探性地说道。
      “有啥事?我心里好好的。你就别多心了,爹。“叶朗急切地说道。
      “不对,你心里肯定有事。娃,你跟爹说,别窝在心里。是不是今年没考好,没考好也就算了,爹不怪你。”
      听到父亲这句贴心的话,叶朗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哗地流了出来。
      “别哭,娃。都恁大个人啦,有啥不能承受哩!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算个啥?”
      叶朗听了父亲的话,断断续续地擦干了眼泪。
      车很快便到了村口,村口隔三差五地有一些人来来往往,有扛着竹制耙子的,有牵着褪了毛的绵羊的,也有开着三轮摩托车的。父子俩热火地与村人打了一路招呼。回到家中后,叶朗从摩托车后架上取下了自己的书包。往楼上自己住的那个房间里迅速地安放好东西后,便快步走了下来。
      “爹,地里有活吗?”
      “今哩没事,明哩要栽花。这会没啥事,你去河里洗个澡。”
      “奥。”叶朗边答应边转身上楼去了。将换洗衣服并洗发液与毛巾装在一个大塑料袋中后,提起它就走了下来。
      “爹,洗衣粉哩?”叶朗询问道。
      “在窗台上,那还有块香皂。”
      “知道了。”叶朗拿起洗衣粉与香皂,接着走出了家门。
      看着自己熟悉并热爱的家乡风景,叶朗心里喜滋滋的。在叶朗的心目中,自然才是它的最爱。他向来自诩为自然的儿子,为了自然,他甚至会对美丽的女人不屑一顾。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可以无所顾忌地与“母亲”交谈、亲昵。
      叶朗的母亲死于癌症,那一年,他才十岁,而他的妹妹——叶晴,则仅有五岁。为了他们兄妹俩,叶天豪一直没有再娶,这一点叶朗和他妹妹都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和妹妹在内心里非常热爱父亲,也非常尊敬父亲。叶朗也时常想起母亲,虽然母亲在他心中的形象并不清晰,甚至还有点模糊。叶朗知道,他的母亲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女人,很爱他和妹妹。有好东西,从不舍得自己吃,总是留给他和妹妹。母亲虽然笨嘴拙舌,但却给他和妹妹讲了许多故事,譬如七仙女与白娘子。叶朗渴望母爱,但这辈子却是遥不可及了。由于从小缺少女性那种柔情似水的爱,叶朗显得格外粗鲁与放荡。不过,这也造就了叶朗豁达与狂放的人生态度。他做事虽然也会瞻前顾后,但一旦做了决定,就会很果敢的去执行,也就是说他行事向来利利量量,从不拖泥带水。
      这时,大自然的那种迷人气息四散在空气中,使得叶朗如痴如醉。什么王侯功名,壮志豪情,他似乎全都忘了。人生中难得会有此刻安静,但他此刻的确是安静了。叶朗快慢有致地走到了河边,远处有庄稼汉隔三差五地在那条羊肠小路上来来去去,他们大多都是从河中汲水给刚出土不久的花生苗儿打药的。在麦茬地里走,一则近便,二则可以避免与人过多打招呼,叶朗便贪图了这两种好处。
      河边堤坡上的芭茅郁葱青茂,曲曲折折地向上游绵延过去,河岸上的各色杂草簇拥在一起,小飞虫不时地在它们上空盘来绕去。感到累了,便伏在那细长的草叶上休息一会。河岸旁的木桩与石头被流水击得泠泠作响,肥大的河蟹躲在石缝下面舒坦地喘着气儿。小河对面浅水处有一只鹰船在原地微微晃动,它的主人正在附近的沙滩上兴奋地逮着鱼儿。叶朗匆匆地浏览了一下无边秀色后,心里惬意极了。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上游不远处有一群十来岁的小伙子在水中嬉戏玩耍,看起来他们都很快乐。这幅场景一下子就攫住了叶朗年轻活跃的心。他突然回想起了自己那无忧无虑的童年,还有那份温暖古朴的母爱。思绪稍微顿了一会儿后,他便快步走了过去。丢下大塑料袋,接着麻利地脱了个□□,将裤兜中的手机与些许现金放在大塑料袋的底部后,便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水中。
      “朗朗哥,你放假了?”同村的一个小伙子朝叶朗亲切的问道。
      “是啊,你们放学了,是吧?”
      “才放学不大一会,我们就来了。”
      “你们得劲呀,年纪小,啥都不用想,玩着也痛快。”
      “得劲个求,人小没钱花,还哪儿也不能去。”
      听了这句话,叶朗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对着这个小家伙笑了笑。这个粗野的小伙见叶朗不再吱声,便识趣的游了过去,之后迅速地加入了那群童真小伙的打闹行列。那群小伙子打闹所溅起的水珠不时地落在叶朗的身上,但他对这些却浑不在意。他不时地走上河岸,从上面拿些东西,或放些东西。没花多大一会儿功夫,他便将凌乱的头发搓洗得柔柔顺顺,当然身体也洗得白白净净。那堆脏衣服有点令他腻烦,但他还是勉强提高劲头将他们粗略地洗了一遍,洗完之后就将他们叠放在了青褐色的大石板上。他估摸着时间还早,就春风得意地在水中同那群小伙子玩了起来。他同他们讲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奇妙故事,并教了他们一些凫水的特殊技巧。由于叶朗为人随和,这群小伙子们便都乐意与他玩,并喋喋不休地同他讲了许多话,这使叶朗显得格外兴奋。玩了大约个把钟头后,叶朗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了,便走上河岸,吹了一阵风后,迅速地穿上了衣服。顺手将手机与钱装在了口袋里后,接着将洗过的衣服装进了大塑料袋子中,之后迈开大步走了回去。
      此时太阳快要落山了,炊烟也缓缓地飘在了村落的上空,虽然不是很多。这个时候,布谷鸟也叫得格外的勤快,仿佛是在召唤农人的归去。回到家中后,叶朗协同父亲做好了饭。夏日的气温实在太高,叶朗与父亲一起上了楼顶,同时也将饭盆给端了上去。叶朗一边吃饭,一边与父亲愉快地聊着家长里短。叶朗与父亲都是坦胸露乳的,脖子上也都挂了条毛巾,汗珠不时地从他们额头上渗将出来,而他们也不约而同地用毛巾将它们给擦了下去。
      吃完饭后,村子上空时断时续地飘来了一阵凄清的曲乐声。
      “爹,这是哪个庄死人了?”叶朗问道。
      “小宋湾。”
      “啥时间埋人?”
      “听说是明天。”
      “奥,怪不得今晚有戏。”
      稍微顿了一顿,叶朗又继续问道:“爹,他们叶闯回来没?”
      “回来了,刚才还来找过你,我说你到河上洗澡还没回来。”
      “爹,那我找他看戏去了。”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往下走去。
      “早点回来,别玩恁晚,明天还要下地哩。”
      叶闯与叶朗同岁,都是90年的,可以说他俩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关系非同一般。到了唱戏的地方后,他们找了个人少之处,脱下鞋子,接着坐在了上面。
      “今年考得咋样?”叶闯率先开口问道。
      “没考好,我都不知道咋劲跟我爹说。”
      “还不都一样,今年的题太变态,搞得许多人都牢骚满腹。”
      “那有啥法?谁叫咱生在河南。”
      “不是说搞素质教育吗?”
      “说是这样说,如果不从根里解决这个问题,咋搞都没用。中国人太多,竞争激烈。在生存面前,谁都不甘示弱。不是说不上学就没有活路,只不过是多识俩字,更有助于生存罢了。”
      “对,是这个道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个社会,不讲手段,只会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或者是别人脚下的垫脚石,想做好人,估计是来错了地方。唉,听说今年有个考生刚考完数学就跳楼自杀了。”
      “是有这回事,据说还是个女生,刚出考场,就与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哎,太可惜了!这种人太脆弱,经不起打击。她想的太高了,一旦追求不到,就会陷入极度绝望的境地。她将功名富贵看得太重了,忽略了生活。”
      “对,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没啥不能过的,上不成学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情呀!吃不了肉,咱就喝粥。当真个还会饿死不成?”
      “饿死?那是开玩笑。一个大老爷们,就是到工地上搬两块砖,一天三顿饭也有保障了。”
      “说是这劲说,但人们的物质需求越来越高,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别人都住上了楼房,你还住柴瓦屋,就不是那回事。人总不能隔绝于世而生活吧?”
      “是哩!所以,我们这一辈的压力很大,承受不住的时候,就会选择离去。”
      “不管这些了,反正咱现在也不愁吃穿,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过下去。”
      “说的也是,人家没上几年学的人都过得好好的,咱再过不下去,就有点可笑了。”
      说到这里,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满天繁星在夜空中亮晶晶的闪着,夜风也在徐徐地吹着。灯光下的戏子今夜显得格外美丽,老人与小孩分别聚拢在一起。一栋房子的后面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头上戴着一个过了时的镶有花边的帽子,在那里又是唱又是跳的,似乎很快乐。没过多久,她的身边便聚集了一大堆小孩。她伸开手去,想要抓住一个,可小孩子们都很机灵,东躲西闪的四散跑开了。这好像令她格外气恼,但她却仍旧咧着嘴笑着。这一幕叶朗与叶闯都看到了,他们似乎都很有感触。这种人由于精神上的缺陷,显得比别人痴呆、愚笨,心中的欲望也远少于常人,可他们总是很快乐。叶朗知道:智慧使人产生痛苦,正如柏拉图的《理想国》中所讲的那样。当一个人懵懂无知的时候,不知道喜怒哀乐,所以总是显得无忧无虑,快乐无比。可当人聪明了的时候,他就会产生很大的困惑,痛苦也就随之而来了。人在现实生活中失落的时候,就想要逃避,借酒浇愁便是常见的一种逃避方式。叶朗虽然也会时常感到失落与受挫,但他却总是悲极而笑,狂野地笑。他不是奶油小生,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有着自己的梦想,也有着自己的爱情,可当这些东西倐地消失的时候,他也会像常人那样,惊慌失措,痛苦不堪。但是当他痛哭流涕之后,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往昔的悲伤给扔掉,之后英勇地笑对明天的太阳。
      “小兄弟,抽个烟?”办丧事的主家散烟(主家对前来看戏捧场的男性发烟以示谢意)已散到他们这边来了。
      “我不会抽烟。”说罢叶朗轻轻地摆了摆手。
      “抽一个吧?”主家固执的请求道。
      叶朗觉得再谦让也不是那么回事,便顺手将烟接了过来。之后,叶闯也接了一支。
      “红旗渠,不像是真货。”等主家走远后,叶闯不屑地评论道。
      “现在的东西太贵了,情有可原。谁家也不是富得流油,铺张浪费并不是每家都承受得起。”
      “物价上涨倒是真哩。那不是上涨,简直是飙升。我上年250块就够一个月吃饭了,今年300块都很紧巴。”
      “现在埋个人最起码要花一万块,少了根本就不行。烟酒肉菜算一头,老屋又是一头,请人打墓坑也是一头,最重要的是买尸首(即不实行火化)。”说罢,叶朗嘿嘿冷笑了两声。
      “我们西边的新野县一律实行火化,不管你官大官小,钱多钱少,哪像我们唐河县,只要有钱,就不用去火化。上面有人了,你少花俩,没人了,你多花俩。正是因为这样,社会才被搞得乌烟瘴气 。下面的官官们阳奉阴违,还装得像个谦谦君子样,恶心死了。”
      叶闯沉重地叹了一声,结束了他的谈话。接着站起身来,光着脚板走到了西边的人群中,向正在抽烟的大叔借了个火,将烟点着后便又缓缓地走了过来。
      “朗朗,来一根吧?”叶闯半真半假地探问道。
      “我不会抽,这根你也抽了吧。”叶朗边说边将自己手中捏着的那根烟递了过来。
      叶闯毫不客气地将烟接了住,同时笑眯眯地说道:“好东西不能浪费,你不抽我抽!”
      叶朗没有再答话,只是轻轻地笑了一笑。叶闯飞速地将两根烟给抽掉了,之间断断续续地咳嗽了几声。他重又坐定之后,叶朗才缓缓开口道:“身体不好就少抽点,咳嗽恁厉害还要抽,真是没事找罪受。”他似是规劝似是责备。
      “那有啥法?谁叫咱好这一口呢。初中和那几个坏货在一起,吃喝嫖赌抽只差一样没染上,剩下的我都占了。”
      “我看你现在好多了。”
      “初三那年我爹将我吊了起来,狠抽了一顿,所以我的许多恶习便改掉了。但这烟瘾实在太大,一时半刻还戒不掉,也可能这辈子都改不掉了。”说完他沉重地叹了一声。
      “事在人为,你若存心想改,还是有希望改掉的。“
      “说的也是,不过喷云吐雾惯了,一时半刻也不大可能戒掉。再说了,我的感情也割舍不下。只能说能尽量少抽就少抽吧。“说罢苦笑了两声。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叶朗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他也就不再去劝告叶闯,而是换了个话题。
      “你今年如果没考好,准备咋办?或者说说你的人生打算。”叶朗一本正经地问道。
      “咋办?那能咋办?考不上的话,就出门打工。说实话我早就厌倦了读书,整天坐在那儿皓首穷经的,一动也不动,真像个木头人,说不好听点就是白痴。”
      说到这里,叶朗顿了顿。用力地从口腔中吸了点唾津将干燥的嘴唇给润了润,便又侃侃而谈起来。
      “说到打算,我倒真有点打算。如果今年再考不上本科,就干脆不读,专科读着太没意思,也无聊。如果考上了,那就尽力去上,多学点东西总不至于对自己有害吧!俗话说:艺多不压身。如果真没考上,那就迫不得已地要外出闯荡了。现在留在农村也弄不了个啥,再复读一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实在是受够了。无论我爹妈再怎么威逼利诱,我也绝不会再踏进那人间地狱半步。人一生能够年轻几年?趁着这几年有活力,尽量多蹦跶蹦跶,否则等到老胳膊老腿的时候,想蹦跶也蹦跶不了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你尝过没?”
      叶朗被叶闯这句苦中作乐的话弄得啼笑皆非,但他还是正儿八经地说道:“谁不希望在自己年轻的时候逍遥快活呢?但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讲,尤其是我们这种农村孩子,有着重大的人生使命和家庭使命。有些人早早地察觉了,他便默不作声地积攒实力,或者是无可奈何。而有些人可能活了一辈子,也认识不到这一点。他们一门心思放在玩乐上,只知道想方设法地谋取各种各样的享受,全然忘了自己本该肩负的责任。这种人注定要被社会所淘汰,说得不客气点,他们就是社会的渣子。我不想那样,所以我的心情时常很沉重,玩的时候也不会无所顾忌。可以说这是我的悲哀,也可以说这是我的福气。到底如何,全在于自己如何认识了,你觉得呢?”
      说到这里,叶朗收住话锋,神色肃然地望着叶闯。他希望叶闯会同意他的看法,好使自己在人生前进的道路上不会觉得孤单。然而叶闯的回答却很出乎他的意料,甚至使他有点难过。
      “朗朗,我知道你有雄心壮志,极其渴望建功立业。但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不可避免地要走向孤独与痛苦,因为人世间的感情在他们心目中是微不足道的。这种人到头来也许会得到他们所渴求的的功名富贵,但却活得太沉重了。他们的城府极深,也极有心机。与人交,他们不可能全然掏出一片心,顶多是七分真情,三分假意。他们有着坚不可摧的人生信念,为了目标,不惜一切代价。说白点,就是很有一股子狠劲。而我只想做一个凡夫俗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这辈子。过高的奢求也没有,我也不想有。”
      说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之后若有所思的望着夜空。听了叶闯这番掷地有声的说辞,叶朗很有些气恼。因为这番话正猛烈地冲击着他那自认为牢不可破的人生态度: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眼下,他的脑子很乱很乱。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追求错了,但与此同时,一个强大的念头却在猛烈地反击着这种想法。
      “我不可能错的,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绝对是这样的。”这种念头在叶朗心底根深蒂固,从来都没有动摇过。可今晚他这种自以为是的人生态度却被叶闯的三言两语给冲击得左支右绌,他很有些不甘。他绞尽脑汁地想找出一些有理有据的例子,来迫使叶闯同意他的观点。但此刻他的脑子里却乱哄哄的,根本找不出什么妥当的例子。偶尔的想出了两三个,但却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又怎么能使能言善辩的叶闯屈服呢?左思右想了一会儿后,他的脑子冷静了下来。细细地回味叶闯刚才说的那番话,其实也蛮有道理的。
      “也许是自己过于讳疾忌医了吧?”他想道。
      “难道是自己在固执己见,抱残守缺吗?追求伟大与崇高,总不至于错了吧?有一千颗脑袋,就有一千种想法;有一千颗心,就有一千种爱情。的确如此,人各有志。人要学会求同存异,不能够党同伐异。其实,无所谓对错。不要说谁自以为是,难道你自以为非?”
      想到这里,叶朗那苦闷的心情顿时开阔了起来。兴致恢复了以后,他又喋喋不休地同叶闯谈了起来。由于这次他不再那么求全责备,他们之间的谈话也愉快了许多。等到曲终人散的时候,叶闯那句漫不经心的话却久久地萦绕在他的心头:有人重情,有人重名。此时,他好像很有感触。
      “驱使人竭尽全力去实现的想法就是野心。”这句他亲自写下的话,先前在他看来是多么的完美无暇呀!而且他还为此洋洋得意了好一阵子。但此刻,他却对这句话极为反感,甚至是鄙夷。他那颗追名逐利之心好像有点累了,想找块安静的地方憩息一会,但这种地方在尘世上已不可多得。叶朗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怜。他的思想的自相矛盾与为人的表里不一,他早已引以为患,但却苦于对此无能为力。他天性热爱自然,但他却莫名其妙的对功名紧抓不放。他为人落拓不羁,但他却又的确拥有一颗超凡脱俗的心。
      “心甘于一事无成?还是乐于天地纵横?”他竟情不自禁地道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莫名所以的话来。
      “朗朗,别胡思乱想了,小心走火入魔啦!”说完这句分外贴心而又略显俏皮的话后,叶闯又紧接着询问道:“朗朗,咱俩好久没赛过跑了,要不今晚在这月光中赛一场,你看咋样?”
      “好,谁怕谁呀!先说好,谁先跑到村口算谁赢。”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叶朗巧妙及时地接上这句话后,便脱下了脚上的蓝色拖鞋,接着将它们死死地抓在了手中。与此同时,叶闯也已准备妥当。
      “一,二,三。”话声刚落地,两人便争先恐后地跑将开来。叶闯虽然人高马大,但身体素质却远逊于叶朗。快到村口时,叶朗疯狂地大喊大叫起来,惹得村子上空起了一片狗吠声。虽然脚底板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磨得火辣辣的,但却将自己的一腔悲情给驱了开去,叶朗觉得很划算,心里也乐滋滋的。身上略微渗出的一些小汗粒片刻便被凉爽的夜风给吹掉了,这时候叶闯也跑到了村口,大口喘了几下气后,说道:“爽吧?”
      “爽!叶闯,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还要下地栽花,有空找我玩。”
      说罢便穿上鞋子,匆匆地回去了。看到叶朗已经离去,叶闯也穿上鞋子,拐进了位于村口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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