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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二章 霜重鼓寒声不起 ...

  •   宇文宓时不时地来到军营门外等候。此次攻打下川镇,唐墨辰带走了羽锋营四万兵力,命宇文宓坐镇后方。
      黄银涛安排好军中事务后,看到宇文宓透着焦虑的背影,不禁默默叹息着向她走去,劝道:“战场上之事瞬息万变,谁也不知何时才会结束,有时拖个几日也未可知。一直在此处等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进去吧。我只怕你等得久了,被人注意到,反而令人起疑。”
      他说得在理,宇文宓只有听从地往自己的军帐走去,但目光仍放心不下地留恋远方。
      黄银涛只得再次压低声安慰道:“我知道你担心陛下。可他毕竟是陛下,身边守卫森严,而且个个都是高手,不会轻易出事的。再说,你还不清楚陛下的身手吗?”
      宇文宓揉揉眉心,无奈地苦笑:“你说的我都懂,但我的眼皮总跳得厉害,总觉得会有事发生一般。”
      黄银涛忍不住取笑道:“你和陛下一样,就是关心则乱。”
      宇文宓语塞,还未等她反驳,身后忽然传来阵阵呼声:“黄将军!宇文公子!请留步!”
      二人回头望去,看到一个满身血污、浑身狼狈的羽锋营士兵正策马而来。宇文宓心思一动——难道是唐墨辰要回来了?
      那人来到宇文宓和黄银涛面前,急匆匆跳下马,压低声说道:“小的见过黄将军、宇文公子,唐新大人派我先回来告知二位,陛下与钟将军都受了伤,请军医即刻分别到陛下和钟将军帐内等候,带他们归来,立刻为他们诊治。”
      宇文宓面色突变,立即抓住那人的手臂,紧张而激动地追问:“陛下伤势如何?”
      那人颇为为难的回答:“这……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唐大人吩咐过,此事不易大张旗鼓。”
      宇文宓的手颓然垂下——若唐新如此安排,想必唐墨辰的伤势定令人担忧。
      “我明白了,此事我来安排,你先退下吧。”黄银涛冷静地吩咐。
      宇文宓已经魂不守舍地再次奔向军营门外。
      等待的时候似乎格外漫长,每时每刻都如折磨一般。当大军终于出现在视线内时,宇文宓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仿若在梦中一般。远远地看到那个身着银甲黑袍的挺拔身影时,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够保持理智,克制住向他奔去的本能。
      他的身影渐渐近了,宇文宓一眼便望到他腹部中斜插着的的半截残箭,瞬间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不由分说地向他冲去。
      唐墨辰在军营前停下,颇为艰难地下马,尽管处处小心,还是牵动着伤处,眉头显而易见地蹙起。宇文宓立即扶住他,心疼地唤道:“陛下……”
      唐墨辰努力地勾了勾唇角,耳语般地说:“没事。”
      宇文宓极力稳住心神,力持平静道:“陛下再忍耐片刻,军医已在帐内候着了。”
      进入军帐后,除了黄银涛外,唐新将其他人全部拦在了外面。军医冯扬闻声赶来,顾不得向唐墨辰见礼,一脸忧虑地说:“陛下快请躺下,让臣来检查陛下的伤势。”
      宇文宓扶唐墨辰在榻上躺下,便再无顾忌地动手去解他的铠甲和里衣——此次随行的御医冯扬也曾多次为她诊病,在他面前,宇文宓也不再掩饰身份。
      唐墨辰轻舒一口气,待腹上疼痛稍缓,才沙哑开口:“慕枫那边如何了?”
      黄银涛立刻答道:“末将已安排张御医在钟将军的帐中候着,方才羽锋营的弟兄们也将钟将军送回了,此刻张御医应在为钟将军诊治,请陛下放心。”
      这时,宇文宓已将唐墨辰的铠甲和里衣解下,被鲜血浸透的里衣下,是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的伤口,宇文宓白皙的双手也被鲜血染红。乍一看到那伤,她的心顿时如被紧紧攫住一般,眼角酸涩得险些落泪,唯有别过头去不再看,才忍住了将要汹涌而出的泪水。忽然手上一暖,她茫然地抬起头,才与唐墨辰温暖的视线相遇。
      “别怕。”他喃喃轻语。
      她的眼眶立即润湿,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
      “陛下!冯御医!麻醉药来了。”唐新端着托盘,急急忙忙地赶来。
      冯扬接过托盘,说:“陛下,方才臣先叫人熬成了麻醉药预备着,以备不时之需,请陛下先服下吧。不过,药效大概要过些时候才会显现,但陛下的伤却是耽误不得了。”
      “无妨,该如何做,冯御医做就是了。”唐墨辰淡淡地说。他的脸色惨白,额上甚至渗出细细冷汗,声音也因受伤而显得无力低沉。
      言下之意,是不待麻醉药起效,便要拔箭。
      宇文宓心疼得胸口隐隐作痛。她强自镇定地半扶起唐墨辰,喂他喝下麻醉药,然后又紧紧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眸,轻声说:“忍一忍。”
      此时,冯扬也做好了准备,深吸一口气,谨慎地说:“陛下,臣要开始了。”
      “嗯。”唐墨辰漫不经心地应道,眸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宇文宓强颜欢笑的脸庞。
      刹那间,军帐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精神紧绷。
      “唔。”箭拔出的一瞬间,唐墨辰痛得闷哼一声,眼眸紧闭,面容上难掩痛处。而宇文宓则在霎那间扑向他,用身子按住他颤抖的身躯,任他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泪水顷刻间决堤。
      “忍一忍,很快就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伏在他身上,她抽泣着在他的耳畔呢喃。
      冯扬一鼓作气,沉稳而又迅速地为唐墨辰上药包扎。待做完一切,他已是大汗淋漓,终于放心地长舒一口气,说:“陛下放心,这箭伤看似凶险,但好在未伤及肺腑,陛下还年轻,只要好好养伤,很快便可康复,臣相信也不会落下病根的。”
      唐墨辰身子轻颤,无力开口。宇文宓飞快地擦掉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感激地说:“多谢冯御医,陛下养伤的这段日子,还要劳您多费心。另外,身在前线,陛下的安康牵动全军,因此,陛下的伤势还望冯御医能守口如瓶。”
      冯扬会意:“宇文公子请放心,臣心中有数。臣这就去为陛下煎药了,若陛下有任何需要臣之处,宇文公子只需派人通知臣即可。”
      “有劳冯御医,宇文宏铭感五内。”宇文宓真挚地说。
      冯扬才一离开,唐墨辰便急切地开口:“黄银涛。”
      “末将在。”黄银涛忙不迭地应声。
      “今夜加强守卫,谨防珈国偷袭。”唐墨辰气若游丝,话还未说完,额上又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天子和行军主帅同时在战场上受伤,难保珈国不会趁人之危,借机来犯。黄银涛神色一凛,正色道:“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
      黄银涛离开后,宇文宓立即拿出绢帕,替唐墨辰擦去额上汗珠,又看看他满身的血污,宇文宓吩咐道:“唐新,劳烦你打盆热水来,我想给陛下擦擦身。”
      唐新忙不迭地应声离去。
      此刻,唐墨辰拔箭的痛楚已消减一些,柔情蜜意地望着宇文宓,虚弱地打趣道:“你看,多有女主人的做派。”
      宇文宓脸色微红,嗔怪地瞪他一眼,复又关切地问:“还疼吗?”
      唐墨辰没有回答,握住她的手,说:“你方才哭了。”
      宇文宓的眼眶瞬间再次一热,连忙侧过脸,抬手遮住再欲落泪的眼眸,低声咕哝道:“我都被你吓得魂飞魄散了。”
      唐墨辰腾出一只手,轻抚她的发,柔声说:“已经没事了。”
      帐内气氛静谧而美好,却忽然被唐新风风火火的呼声打破:“宇文公子,热水来了!还是黄将军想得周全,一早便叫人备上了。”
      宇文宓连忙起身接过,沾湿了帕子,将唐墨辰眉眼上的血迹和灰尘一点一点地擦去。
      “属下就在帐外守着,陛下和宇文公子若有任何吩咐,只管传唤属下就是。”唐新看着恩爱缱绻的二人,知趣地退开。
      热气深深,爱意浓浓,许是麻醉药的药效也逐渐显现,唐墨辰的意识开始模糊。他费力地维持着清醒的神志,不放心地嘱咐道:“告诉银涛,珈国若来犯,多半是临时起意,只要守住永州,将敌人击退即可,不必追击。”
      宇文宓认真听着,安抚般握了握他的手,说:“安心睡吧,我知道该如何做。”
      他似乎浅浅淡淡地勾起笑容,反手握住她的手,迷迷糊糊地说:“宓儿,有你真好。”
      宇文宓羞赧轻笑,在他失去血色的唇上印下一吻。
      替他清理了身上的血污,又换下弄脏了的衣裳,宇文宓已是满头汗水。唐墨辰已经睡熟了,宇文宓决定回自己的帐子去将身上脏兮兮的衣裳换下,便悄然离开。
      走出军帐,唐新即刻走上前来,黄银涛也恰好迎面而来。想起唐墨辰的叮嘱,宇文宓正色道:“银涛,陛下有话要我向你转达。”
      说完,便将与唐墨辰的吩咐一字不落地向黄银涛转述。
      黄银涛点头应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接着,宇文宓又迫不及待地转向唐新,问道:“今日战场上究竟发生何事?陛下怎会受如此重伤?”
      唐新不禁一叹:“回宇文公子,那‘独臂神枪’便是唐钊。”
      接着,便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宇文宓和黄银涛。
      宇文宓蹙眉凝思片刻,惊讶而狐疑地问:“唐钊?难道是十年前的礼部尚书唐钊?”
      “宇文公子好记性,正是此人。”唐新答道。见黄银涛一头雾水,他便言简意赅地将十年前的陶谷盐案解释于他。
      “可我明明记得,在陶谷盐案发后,此人便被流放,不久就死在了流放途中啊。”宇文宓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此人是在流放途中诈死呢?他当年既敢自断一臂以求先皇宽恕,如今又练成这等功夫,足见其心智和城府。”黄银涛猜测道。
      唐新赞同道:“黄将军言之有理。”
      “当年他自己做错了事,却将罪责归咎于陛下和大曜,恐怕他如今不会轻易罢休,我只怕陛下的担忧会成真。”宇文宓忧心忡忡,“钟将军状况如何?”
      唐新苦笑道:“方才羽锋营的弟兄来报,钟将军的状况只怕比陛下还要严重。”
      “既然如此,”宇文宓正色道,“银涛,今夜能否安然度过,全靠你了。”
      黄银涛登时感到了肩上承担的分量,一脸严肃地回望着宇文宓,庄重承诺:“我明白,即使拼掉这条命,我也不会让唐钊和珈国人得逞。”

      午夜时分,永州城外果然响起阵阵喊杀声。
      接着,严阵以待的弓箭手立即出现在城墙上,搭弓射箭,一道道燃着火苗的流矢如划破夜空的流星,密集地落在敌军中,骤然点亮黑夜。
      不久,珈军在盾牌的掩护下,抵达永州城下,架云梯、撞城门,试图破城。城墙上,弓箭手齐齐撤下,抬着巨石的曜军立即补上空缺,一块块大石向下滚落,将攀登城墙的珈军送入地狱。顷刻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嘈杂悲怆的战斗声仿佛也传向了大曜军营——主帐内,唐墨辰仍在睡梦中,宇文宓坐在他身旁,轻握着他的手,视线却飘向帐外,心仿若随着战斗的进行而剧烈的跳动着。
      不知是否是那激烈的战斗声惊醒了他,唐墨辰缓缓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宇文宓那熟悉而紧绷的面容。默然凝视她片刻,他的唇边慢慢勾起笑容,温声唤道:“宓儿。”
      宇文宓立即惊喜地低下头,笑逐颜开道:“你醒了?”
      唐墨辰报以微笑,旋即也侧过脸去望向帐外,淡声问:“珈国人果然来了?”
      “嗯。”宇文宓神色凝重地应道。
      唐墨辰似笑非笑地问:“怕吗?”
      “不怕。”宇文宓轻舒一口气,微微一笑,“永州易守难攻,不是一时半刻便可攻下的。今日你和钟将军受珈国暗算而负伤,将士们同仇敌忾,士气振奋,加之我们早有准备,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哪里会输?”
      唐墨辰凝视着她沉着淡然的神色,以及眸底还未完全收回的不安,突然郑重地说:“宓儿,嫁给我。”
      本来,他打算在东征结束、回到京城后,借由犒赏宇文宏之故而封宇文宓为妃。但面对此情此景,他忽然不想再如此步步为营,只想单纯地向她求亲。
      宇文宓愕然,呆呆地看着他,脑中空白一片。
      唐墨辰握紧她的手,执着地再次道:“宓儿,嫁给我。”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说笑了。”宇文宓终于回过神来,不可抑制地难过,偏过头去,声音微哽咽。
      “我没有说笑。”唐墨辰的脸色看起来仍然虚弱苍白,但眸中神采却坚定不移,“你守孝结束后,我们就该成亲的,五年前你就答应过我。”
      宇文宓极力稳住心神,力持平静地说:“可那之后发生了太多事,并非我们可以左右,也许你我注定阴差阳错吧。”
      唐墨辰紧紧攥住她的手,不放弃地继续道:“但无论如何阴差阳错,如今我们仍然在一起。不论我遇到任何事,陪着我的只有你。我怎能眼睁睁地错过你?我如何能甘心?”
      宇文宓微合双眸,掩住潮湿的眼眶,颤抖的羽睫出卖了内心的震动,无助地说:“可我曾起誓……”
      “我不在乎!”唐墨辰果决地打断她的话,“就算你发过誓又如何?若苍天一定要怪罪,就让报应降临到我身上吧!为了你,我折损十年阳寿又如何?”
      “但我在乎!”宇文宓歇斯底里地喊道,泪水也应声而落,“若我违誓,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又何必拿自己的寿命威胁我?我不敢赌……我们斗不过命运的……为何……为何要如此逼我?为何……”
      她近乎崩溃地泣不成声,眼泪如决堤江水,汹涌滚落,瞬间击中了唐墨辰心中的柔软。他不顾伤处疼痛,艰难地撑起上身,呵护般揽她入怀,面露悔意:“不哭了,宓儿,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说,不哭了……”
      宇文宓伸手回抱住他,靠在他温热坚实的怀抱中,任泪水肆意流。
      唐墨辰心疼地吻去她面上的泪水,咸咸的泪珠沾湿唇畔,苦涩蔓延开来,一直渗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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