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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第二日,日上三杆,言戈才出门。
      拓跋濬翘着二郎腿,倚坐在门口,看见言戈,微皱了眉头道;“瞧你这憔悴模样,昨夜没有睡好?”
      言戈苦笑,反问道;“你是否等了太久?”
      拓跋濬道;“还好门口有一窝老鼠打架,并没有无趣到哪。”
      “我甚是好奇,你这般突兀跑出来,那些公公们容你这般招摇?”
      拓跋濬打开手中折扇,摆了摆,成竹在胸。
      “敦煌是我的,哪有君主在自己脚下还担惊受怕的道理?”
      言戈笑笑,心里道,也不知是谁来敦煌的第一天,就差些被杀手刺杀。
      “你不必那般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小的刺杀我自己个也应付得来,再者你以为我养的死士是吃干饭的?此刻他们应当正躲在暗处。”
      一想到有不止一个人,躲在暗处看着自己,稍有越矩,立马人头落地,言戈忽然不舒服得紧。
      “今日去哪?”
      拓跋濬一拍手,自小巷子里驶出一架马车。自己坐上车夫位置,拿过皮鞭,对言戈说道;“先去漠高窟,瞧瞧佛像雕得怎样了?”
      言戈点头,坐进马车。拓跋濬一路驶得平稳。
      昨日夜里言戈辗转反侧,与刘彧离别,本应就是离人心上秋,莫说肝肠寸断,也是百转千回的思念。一直到远处响起鸡鸣声,言戈才浅浅睡去。
      今日自然疲惫的很,加上马车摇晃,言戈不久便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到漠高窟门前,依山而建的庙宇,雕梁画栋,气宇轩昂。层层楼阁半掩着镶在崖璧上,廊沿雕刻着佛家典故,檐角皆挂玉檐铃,荒漠里的风吹拂不停,铃声清脆入耳。
      自石窟内走出衣着袈裟的老和尚,对着拓跋濬深深一拜道;“寺庙还未建成,不知施主此来所谓何事?”
      拓跋濬双手合十,浅浅一拜后,道;“小生听闻圣上在此修建漠高窟,雕刻佛像千余尊,刻凿壁画遍布寺庙,这刻凿之术小生略懂,故来偷艺。”
      那和尚皱了皱眉,思量许久道;“这里乃皇家重地,本不应让你进来。不过贫僧今日自院后枯井寻水时,忽见檐上落了只杜鹃,对着贫僧叽喳几声后,扇翅而去。顷刻间水柱如泉涌,解了燃眉之急,贫僧算来,定是今日有贵客登门。你与我,也算有缘。”
      拓跋濬浅笑拱手,道;“还烦师父引路。”
      “那是自然。
      言戈跟在后面,冷抽了抽嘴角,这和尚马屁拍的太粗糙了些。
      石窟内构造宏伟,摩崖造像,壁画雕粱,巧夺天工。石刻匠们忙碌穿梭其中,呯嗙声不绝于耳。几位画师在墙上细描慢画,传神佛像跃然笔尖。
      老和尚施了个礼,笑着道;“公子请自便。”说完便离开了。
      言戈轻抚着一块还未成型的璞玉,漫不经心道;“我不明白,哪有皇帝查看自己建造的寺庙,要偷偷摸摸的来。”
      拓跋濬道;“过场还是要走,只不过私底下来,可以看得更真实些。”
      “那你何日再来?”
      拓跋濬道;“离开之日,鸣锣开道,震动天下之时。”
      言戈笑道;“不想你被那和尚识破,不过量他不敢到处乱讲。来之前你是否已经想到这些,看遍香客的老和尚,还是有几分眼力的,加上坊间都传,你与柔然作战亲征,如今也该到敦煌了。而你出现的又莫名其妙。聪明人一定会认出你。”
      拓跋濬淡然一笑,拿出手里折扇,一记敲在言戈额头,
      “女孩子家,还是笨些得好。”
      言戈揉了揉额头,愠道;“我还看出你此来并非这般简单。我随意逛逛,你且办自己个儿的事去,再来寻我罢。”
      拓跋濬点头,转身离去,衣角消失在去往住持禅房的曲径上。
      果然如言戈想得一般,此时北魏百家争鸣,学说言谈自由奔放,其中三教最为鼎力儒、道、佛,相互制约。
      这局势的形成绝非自然发展,也并非全是因为北魏学术自由的政策。背后的操盘者一定是皇帝。
      言戈暗自叹了口气,拓拔濬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家。利用宗教制约政治走向,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实在是上上策。
      言戈踱步观赏石窟内壁画。
      画壁所绘舞乐场面,舞者姿态优美,曲腰折袖。其中醒目位置,有一位仙界仙子飞天的舞蹈画像。
      仙子衣着素雅,脚踩祥云。晨晕中反弹琵琶,笑靥如花。那画像中人眉目间的神色,薄唇微抿的模样,不知在铜镜里看过多少次。
      言戈注视许久,才猛然回神,扯过路过的小和尚,
      “这幅壁画是谁画的?”
      小和尚被言戈的样子吓到,结结巴巴答道;“前日中原来了一位公子,这画像也才画完,丹青还没干。”
      “如今在何处?”
      “应当在楼上吧。”
      小和尚话还未讲完,言戈就已上了二楼。
      莫高窟内的画匠大多是寺内的僧官和画僧,还有的便是在敦煌城内招募的画师。这些画师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长廊的尽头,青衣男子端坐在石台上,身旁搁着水囊,样子像在休息。他手里拿着一把刻刀,雕刻掌中的一朵石莲。
      男子身形清瘦,清风之下,衣袖发带随风浮动,兽皮面具挡住他半张脸。
      言戈走到他身边。
      男子并没有抬头,周身萦绕浅淡茶香。
      “你和阿萤是什么关系?”
      语毕,言戈才回过神,被自己问出口的话吓得一惊。不得不承认,在敦煌街头见到这个男子起,自己有意无意将他与刘萤联系在一起。
      即便……即便他说自己是刘萤,恐怕言戈都不会太意外。
      那人垂眸,睫羽轻刷的模样,唇畔若有似无的弧度,周身茶香都与记忆中的青衣少年毫无二致。
      一样的喜穿青衣,一样的安然静好。
      可是,阿萤不会不认自己,阿萤没有那样低沉沙哑的嗓音,阿萤……已经回来了。
      男子停下手中刻刀,一朵莲花已然成型。他将它对着日光举起。石头竟被他削得极薄,阳光透过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花瓣。石莲发着暗淡的光,甚是好看。
      男子会心一笑,将石莲放在言戈掌心。
      “我是谁并不重要,只不过与你的阿萤毫无干系。”
      那男子笑得风轻云淡,眼底却有淡淡的萧索。
      言戈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他缠在手上的白布带还在,似乎比昨日严重了些,渗出殷红色,染红了一大块。
      “你的伤似乎严重了些。”
      男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无妨。”
      言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好,他的那张脸虽然冰冷,让言戈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我们走吧。”拓跋濬负手站在石窟外,看向二楼的言戈。
      言戈掏出怀里的酒囊,递给青衣男子并嘱咐道;“给你清洗伤口。”

      走出漠高窟,言戈回头看向二楼,青衣男子拄着廊栏木,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摊开手掌,精致玲珑的石莲安稳地卧在掌心。
      青衣男子目送言戈的马车离去,冷峻的脸上,才有了一丝表情。
      他仰头看向天空,响晴的太阳,毒辣得刺眼,这里实在与建安不同,是时候回去了。
      青衣男子啜了一口酒,剩下的一股脑倒在手上,痛似噬骨,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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