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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窒息感随着跌落水中的一刻涌上,北国儿女哪里会水呢。水下是无尽的晦涩阴暗,没有光,没有声音。言戈像是跌进了幽冥之地,死亡也不过一步之遥。
      眼前逐渐出现幻觉,幽暗的河道,两岸开着遮天蔽日的红花,妖艳绝美。一个青衣身影伫立花丛中,背对着言戈,漫天萤火中身姿卓然。即便看不清他的脸,可那轮廓,那气息是那般的熟悉。
      远处什么人在低声唱着“陌上之花,彼岸之叶。生生世世,花不见叶,叶不见花。”
      寒冷,孤独包围言戈,倦意逐渐陇上。言戈只觉得身后响起水声,背后一疼,有什么东西没入身体。
      霎时间身体周围的水泛起腥咸。
      这便是要死了吧,言戈忽地感觉轻松,死了也好,至少可以与阿爹阿娘重逢。
      刘休仁,恐怕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原来我是这般的喜欢你。喜欢你到忘记自己不会水,喜欢你到忘记死亡……
      面具下狰狞的脸,未知的漫漫前路,这些我都不怕,我只怕你不肯认我,不肯记得那年花期倏倏落下的木兰花雨。
      一股温热敷上言戈的手,唇被抵住,空气缓缓度入口中。
      身体像是被什么托着,向上浮起,手被攥得那样紧,那样紧……
      画舫上的众人顿时慌乱起来,熹微快速解决掉几个蓑衣人后,忙向言戈落水处而去。
      此刻一个蓑衣人手持□□,一箭射向水中。熹微怒发冲冠,一剑劈了此人,正欲也跳入水中时,水下忽地翻涌起来。
      刘休仁怀抱着昏迷的言戈浮出水面。
      熹微快速将他二人拉上画舫,刚要去看言戈伤势,便被刘休仁推开。
      刘休仁浑身湿透,殷红色的血混了河水,顺着衣角滴落,面容阴森可怖。他缓缓将言戈背在背上,解下衿带将她与自己绑在一起。拾起方才掉落的长枪,杀进蓑衣人中。
      而熹微这时才看清,言戈背后赫然插着一支箭!
      刘休仁此刻如炼狱场爬出的修罗,双目腥红,杀伐狠绝。
      待刘休仁的枪停下,画舫早已如血洗一般,秦淮河重归宁静,充斥着腥甜味道。
      男子衣衫被血染尽,看不出原本模样。他半垂睫羽,长枪撑地,背后的女子如熟睡一般,阖着双眼。
      刘彧负手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远的画舫,深锁眉头。
      身体仿佛漂浮着,祥和安宁,舒适得连呼吸都不想。
      言戈觉得耳旁有人低语,听不清他说什么,语气却是明显哽咽。
      他的声音越清晰,言戈便越觉得难受。似乎身旁有人不住走动,时而安静,时而喧闹。可那一股温热覆着言戈的手,始终未曾离开。
      你说过的,心之所喜,与君归处……
      阿戈,你若醒来我便带你走,回建安,或是回敦煌都可以,管他天下谁家,我再不离开便是。
      那个人还在说着话,言戈觉得眼前越来越亮,晕开的光笼罩着一个人的身影,炫目得刺眼。这个人……是……
      言戈醒来时,天阴沉着,看不出时辰。木格子窗内,昏暗得像夜晚。她吃力地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手正被人握着。那人和衣靠在床边,眼眶深陷,原本轮廓分明的下巴长满胡渣,一脸的倦态,哪里有他素日儒雅模样。
      言戈想要坐起身,背后却感到一阵撕痛。言戈吃痛,抑制不住闷哼一声。刘彧随即睁开眼,扶住言戈。
      “我这是?”
      言戈问出口,才恍然想起,秦淮河畔的刺杀。背后的伤,灼痛异常,她皱着眉握住刘彧的胳膊,疲惫问道:“建安王呢?他在哪?”
      原本,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多年的刘彧,自言戈受伤后面色便一直沉着。直到方才言戈醒来,眸中才见一丝喜色。可言戈的一句话,他的脸瞬时变得比之前更加阴沉,冷肃逼人。
      “你这般担心他?”
      言戈无视刘彧的语气,更加焦急问道:“他到底在哪?是不是还活着?”
      刘彧自嘲般轻笑,逼视言戈的眼冷澈狠绝。
      “李言戈……你今日这个模样,还在关心他!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些时日,我有多担心?而你!昏迷的时候念的是他!醒来第一个找的人也是他!究竟,你心里挂念的是谁?”
      这还是言戈第一次见彧哥哥这般失态的模样。
      “我挂念在心的,从头至尾只有一个人,建安王,刘休仁。”
      刘彧忽地僵住,钳着言戈的手像是失了力道,无力垂下。
      言戈轻笑着推开刘彧,拿起床头搁着的外袍,走出门去。踏过门槛,她忽然回头,神情坚定道:“我说过,刘萤,我要待他给我一个家。若是有人伤他,我便拼了命也要他不得好死!”
      陈妙登带膳食来言戈房里时,只有刘彧一个人坐在阴影里。
      她将托盘搁在桌上,站在一旁,也不讲话。房里的空气冷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不知过了多久,刘彧才沉声开口:“若不是今日,本王快要忘了,什么是大发雷霆。”
      “妾认识王爷,快十五年了。不!自李止岸带妾来中原到今日,又何止十五年!这么多年,都没有这几日里见您的情绪多。嗔痴怨念,看来您也并非表面这般恬静如水。”
      刘彧苦笑:“恬静如水……你在宫里这么多年,话只表三分意的毛病,难改了。”
      陈妙登道:“王爷说笑了,妾不过是如实道来罢了。”
      刘彧道:“方才,她说若有人伤了她的阿萤,便叫那人不得好死。本王心里,竟是欣喜,她这般,也算是将本王搁在了心上。”
      陈妙登道:“妾身从未见您对哪个女子这般。”
      刘彧道:“妙登,今日之后,任何女子,对本王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工具,李言戈……亦是。”
      陈妙登笑道:“差些以为,您为她忘了家国大业。这般妾也安心了,至少,您不会对她下不了死手!”
      湘东王府到刘休仁住处算不得远,可言戈却走了一个多时辰。伤口本就疼痛欲裂,身体又疲惫不堪,言戈咬着牙,才踉跄着走完这一路。
      天此刻已经沉得不成样子,似乎随时会下起雨来。如今已是秋日,若是下雨,怕也会是今年最后一场雨。
      隔着篱笆院墙,小院内竹影交错,倏倏作响。庭院里比肩站着两个人,茂林修竹的美景里,女子轻轻靠着男子胸膛。
      男子气质卓然,挺拔沉寂,左边眼角的兽皮面具挡不住俊朗容颜。身旁的少女,鹅黄色衣衫,唇畔衔着笑意。
      她似乎是说了什么,逗得身旁男子悄然而笑,少女稚嫩的脸颊羞涩嫣红。
      言戈的心骤然一痛,男子的笑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戳进言戈早就千疮百孔的心。
      他从未曾这般笑过,宠溺温柔,无限柔情。
      一滴冰冷液体砸在言戈脸上,不由分说,一滴又一滴紧接着落下。
      男子用手臂为身旁少女挡雨,他低下头,笑着说了句话。似乎是想让少女回房躲雨。少女却摇着头,顽皮地跑进竹林,身上系的驼铃,清脆作响。
      男子伫立原地,看着那鹅黄色身影,又是宠溺一笑。
      那驼铃声,言戈再熟悉不过。昔年,刘萤将它系在言戈腰间。
      琉璃坠青铜驼铃……
      言戈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太多雨水滑进眼眶,眼睛酸涩疼痛。
      “驼铃……阿萤的驼铃!”言戈呓语着向小院里走去。眼前一阵眩晕,整个人狠狠摔进泥水里。
      那驼铃声一遍遍回荡。
      言戈挣扎着站起身来,还不待站稳,又倒下。
      听见院外有动静,黄衣少女对刘休仁道:“休仁哥哥,你出门去看看,似是有流民倒在门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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