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再忘记》方南

1、第 1 章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开始写这几所老房子，却没有想到是现在这种情况之下，没有由头。因害怕自己的文笔不够，始终没有落笔，但又担忧这些回忆在我的记忆里越来越不明晰，若是有一天我从床上醒来，这些记忆都沉眠在我的脑海里，那何不可现在我还存有念想的时候表达出呢？尽管这种记忆已经片面且主观。

　　最年幼的时光里我与母亲和外公外婆一家住在浦城的气象站。对，那时还称的是气象站。
　　站里的房子有两处是呈一字型的二层宿舍楼，我们家住的是靠后侧的那一栋混凝土的，中间的楼梯把房子一份为二，我们家前边是有电视客厅，后边当成饭厅和起居室与卫生间。二层我隐约记得有两间房，一侧有时是我和母亲的睡卧有时又是外公外婆的房间，靠走道那间是大舅卧室，我也住过。小舅舅那会儿还在读大学，假期时，每回都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夏天时也凉快。
　　房后是一片山地，稀疏种着几棵果树，有一回下了暴雨连着打雷闪电，雷好像劈中了其中一棵，我轮流被搂在外婆和母亲的怀里哭得很狠。

　　房前留着两米的道，兴许是家家户户都没在宿舍离装管线，所有的生活用水都是在走道一旁汲的，我们汲水拿的是陶罐，我有时也盼着汲水的任务，因为一贯是不让我碰的，好不容易这个任务到手了，我却把罐拿斜了，水一个劲地往边上流，被隔壁家的淘气的大孩子逮到了，一个劲地喊我地瓜，招来了外公的一顿训。现在回想起来倒变成了可乐的事了。
　　宿舍是没有厨房的，除了自个出钱改造一番，家家都会在过道上烹饪，一到中午，所有人都捧着个碗站在道旁，边吃边聊，聊得都是些闲事。
　　我的吃饭是大问题，傍晚六点，电视里的大风车音乐一响起，我就挪不动步，也张不开嘴了，外婆只得一个劲地往我嘴里塞饭。我们家在道尽头的一侧高地上有一个厨房，兼储藏间，面积不大，却也能上下隔了两层，外婆煮好了饭菜，端到家里，自己没顾上吃，就和我瞎磨，等我约见玩了啄木鸟和金龟子小鹿姐姐鞠萍阿姨董浩叔叔，才肯动嘴吃饭。
　　站里是分了田地给职工，外公就在田里种了地瓜，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原因，我老被那个大孩子地瓜地瓜的喊，若不是大人经常的旁门侧击的取笑，这种微不足道却可爱有趣的回忆也许会慢慢消退去了。
　　约莫到五六岁，每日的上午，我开启了跟屁虫模式，定陪同外公在监测场里的百叶箱里读数据，等一到了站里记录完毕后，就上后山的田里做农活。我在田旁的阶梯里识玩着各种落叶和虫鸟。有一回，我在一篇落下的枯叶底下发现了一条小蛇，像蚯蚓一般。喏，可别问我是不是蛇了，我只模模糊糊地记着，外公叫说了几句什么，若是蚯蚓也让它入了地，若是蛇，也令他回了巢。人与动物两不相侵最好不过了。
　　我家也养过猫，猫不知是从哪得的，来家的时候已经年纪一大把了，那时还不兴宠物的说法，家猫夜里是放它自去游荡的。有一夜过后，那只猫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其实有些伤心，因为大人们说它被山里的黄鼠狼带走了。我没有见过黄鼠狼，再加上知道黄鼠狼吃的是鸡肉，也听过黄鼠狼娶亲的传说，也就没有替家猫再难过下去。
　　我非常清晰记得，我家的窗户刷的是绿漆，装了一扇镂空的铁门，冬天的时候，外婆手把手的教我写名字，我写的字歪歪扭扭，边写边看外边落下的雪花，心想等到第二天就可以堆雪人和打雪仗了。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是到目前为止我人生中遇见到的最大的雪了。
　　铁门门前贴着新春大吉的毛笔字是我的表舅写的，台阶旁摆着两盆盆栽，至于是不是金桔盆栽我可就不确定了。六岁过年的时候，一个外家的婆婆问了我的年岁，那天爸爸从南平回来过了年，用相机给我拍了照，我见识到了爸爸的手机，那几天我还特意让爸爸跑到县里的体育场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当时我年纪在站里最小，可我很喜欢交大朋友，站里职工的孩子我只爱挑大的玩。我很粘人，他们也愿意带着我，我看他们上楼梯数步数，洗头，做作业。他们其中有一个很常来我家蹭饭，我也是后来听说，只要他一走，我总会哭得鼻涕横流。等到了我上了小学的预备班干，他会带着我上学。他家门前有一颗枇杷树，我们总盼着秋天的枇杷，但印象中却一次也没有得过手。枇杷书上还挂着他家的香叶，每到他家煮菜的时候，他爸就撑着拐来取香叶。

　　不久之后，我就莫名得搬了家，和外公外婆住到了一个叫清水井的巷子里。后来听说要把气象站的宿舍给卖了，我哭了好几天天，外公最后把它租了出去。等我去了南平，那间房成了房改房，始终是卖了出去，买了大舅家新房，这是后话了。那些朋友从我搬了家也再没有见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