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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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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何小玩随李承欢和花嶙回到西陵山庄,一同去见顾镇晔。
“这就是当初在山林里,救下我和花嶙的义士。”
何小玩一拱手,笑嘻嘻地说:“在下何小玩,有幸结识大名鼎鼎的西陵山庄庄主,幸会,幸会。”他对顾镇晔说,“那日寺庙一见,不知顾庄主身份,真是怠慢了。”
“原来你们见过面啊?”
顾镇晔沉吟着看看花嶙,说:“曾有过一面之缘。”又向何小玩回礼道:“是顾某失礼。义士于花嶙有救命之恩,便是于我西陵山庄有恩,还请义士能在山庄多留几日,也好让顾某稍尽地主之谊。”
何小玩一摊手,苦笑道:“这回恐怕不是庄主尽不尽地主之谊的问题,而是我不得不麻烦顾庄主了。”
花嶙眉飞色舞地跟顾镇晔说起在山下遇见的事儿,他明明没有看见过那尸体一眼,却把无头尸的惨状描绘得有如亲见,惨烈之极,听得李承欢这个明知他是在瞎扯的外人也不禁为那倒霉的贺家少爷鸣不平,痛心于究竟是怎样残忍无情的魔女竟然能够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下如此狠手。
“凶手肯定就是飞鹤楼那小魔女,不过陆鹤影绝对不会轻易把她妹妹交出来。官府想故技重施,用对付千鸿一派的法子来对付飞鹤楼,恐怕得栽些跟头。不过至少能给飞鹤楼找点儿不痛快,那样我们就有热闹可看了。”
李承欢没有给他泼冷水。现在何小玩人在西陵山庄,虽然那些官差现在还不知道带走他的人的身份,但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即使官府不找上门来,飞鹤楼也不是好糊弄的。所以说他们现在实际上也身处热闹之中,不可能置身事外,只有别人看他们的热闹的份儿,哪儿轮得到他们自己沾沾自喜?
不过有一点,花嶙没有说错。上次千鸿一派肯交出商华,一方面是因为西陵山庄已经摆出要跟他们鱼死网破的架势,商华早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另一方面,商华不是江湖中人,把她扣押在千叶岭,于理有亏。但这一次,没有另一方给飞鹤楼制造麻烦,仅凭贺府两个下人的一面之词,想要逼飞鹤楼交人,无异于痴人说梦。除非他们能够在飞鹤楼找到贺绍郎的人头,但飞鹤楼高手众多,要想不知不觉潜入飞鹤谷谈何容易。
可以说,花嶙这一次执意邀请何小玩上山来,是又在给顾镇晔找麻烦——虽然出于道义,这个麻烦西陵山庄不得不扛。
顾镇晔让妙小送李承欢回到住处,拓尔跋刚从山里打猎回来。码头上的工他没有再去做,这几天他只在庄里陪着李承欢,闲时就进山打打猎,权当消磨时光。
李承欢没有问他他到底瞒着自己什么,即使问他,他也不一定会说,那还问什么呢。他也没有想离开西陵山庄以后,他们还能不能回到和乐书塾,继续以李先生和李紫枫的身份,在这个远离京师的地方过平凡的生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所能够掌控的东西越来越少,不知道哪个时候哪一刻,生活就会心血来潮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或者惊吓。现在的日子,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仔细想想,这倒和当初他在百禄镇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是没什么区别的。
拓尔跋一边吩咐下人把猎物抬到山庄的厨房去,一边拍拍手,走过来从妙小手里接过李承欢的手。
“集市怎么样?累不累?”
李承欢摇摇头,过一会儿又点点头,说:“是有点儿累。”
“那我让他们打一桶热水来,给你泡泡身子,舒活舒活筋骨。”
“嗯。”
“昨天的书,我们刚念到百威王大军被困马来岛,命令士兵砍树以建造可以渡海的大船,霍尼歌就要被重用了……”
花嶙刚来西陵山庄的时候,顾镇晔怕他不习惯山中寂寞,给他找了很多可供消遣的玩意儿,其中就有一些少见于市面的有关大夏海之南诸国历史和人文的书籍。这些书直到李承欢到来,才被从久不见天日的楼阁里重新翻出来。这些日子,拓尔跋每天晚上都要为他读一段儿。
李承欢停下脚步,拓尔跋也随他停下来。他问:“百威王朝建立以后,霍尼歌是不是被处死了?”
“百威王死后,他儿子即位,以谋反之名把霍尼歌流放到一个荒岛上,结果船行至半路,夜里遇上大风雨,连人带船都葬身大海了。”
李承欢默默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王朝兴衰,人事变迁,多是背信弃义,毕竟世态炎凉,听得多了,也就没什么好感慨的了。
拓尔跋不让西陵山庄的下人伺候李承欢沐浴更衣,而他自己亲自来,李承欢又恐他动手动脚,直到拓尔跋再三保证自己一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李承欢才答应他。如此几次,见他确实没什么出格的举动,李承欢也就随他了。
这一次,拓尔跋在给他脱衣服的时候,发现一个以前不曾见过的东西。
“这是在集市上买的?”
李承欢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花嶙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又给自己和顾镇晔买了个双鱼结,而他逛了这么大半天,只看中一个竹埙。
“嗯,原本不打算买什么,只是正好遇上它了。”他抬腿踏进浴桶里,靠着浴桶边缘坐下来。水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身体一接触水,疲惫顿时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骨头都仿佛酥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我记得在乌拉察的时候,你曾经吹过这种乐器。可惜没找到玉制的,只有这个六孔竹埙。”
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就如同这四溢的朦胧水汽一样,慢慢流淌进人的耳中。拓尔跋低低地笑起来,凑在他耳边说:“送给我的?”
李承欢自己撩起头发,让拓尔跋为他取下戴在脖子上的圣璜玦。相合的翡玉和翠玉在橘色的阳光和氤氲的水雾中,折射出十分好看的光彩。轻轻搁在凳子上,发出好听的声音。
“嗯。”
拓尔跋简直有点儿责怪他了,为什么……不肯多说一个字呢?
“今天我们在山下,遇见那位姓何的义士了。我原本以为他已经离开洋河了,没想到还能在陵山脚下碰到。他遇上了一点麻烦事儿,现下就住在山庄里,今天晚上,我们——”
李承欢突然噤了声,因为他感觉到,拓尔跋在自己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你——”
拓尔跋反问他:“我怎么了?”
李承欢涨红了脸,知道他是故意的:“不是说好了,不许……”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低低地笑,然后舒了一口气,拿起木瓢小心地舀起水,慢慢从他肩膀处浇下去。热水流淌过肌肤,很是让人心动。
“你今天累了,待会儿我让他们把饭送到房里来,吃完早点儿睡,明天我再同你一道去见那位何义士。”
晚上,李承欢在虫鸣声中,听着拓尔跋念书的声音慢慢入睡了。他们讲到百威王朝灭亡,驰马国兴起。海上诸岛,再也没有出现过像百威这样幅员辽阔的大一统政权。再过五十余年,海上数十个国家据岛并立的局面就将形成,而这个时候,距离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个来自中洲大陆的移民越过重水,踏上海岛,已经过了整整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