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苹果.Appl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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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高校的幸运.芥川龙之介，是吗？”
“是的，请多指教。”
坐在高椅上的男人提起手中的资料，慢慢阅读着上面的数据，芥川龙之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对方的下一句话，这句话很有可能决定着他的未来。
“太宰曾说你是最有希望成为‘超高校级希望’的‘幸运’？可是这一个学期以来，你在这方面完全没有展现啊。”
“……在下，深表歉意。”
像是听到了可以发言的讯号，圆桌周围坐着的男人们开始高声发言起来，有的在戏谑地说太宰看走眼，有的在说芥川龙之介根本是个冒牌的“幸运”，更有甚者想要直接下令干脆让芥川滚出校园，芥川默默承受着，合成拳头的手指早把手掌的肉嵌得青紫。
门外，中岛敦在默默地听着，他也在默默承受着，仿佛那些话是对他说的一样，那些话像魑魅一样围着他，让他的心久久无法平静。他沿着墙滑坐到地上，食指紧紧地扣在一起，他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又或者说他希望能有人拯救下那个在会议室里的少年。
可是，没有！
周围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了，稀得让中岛敦呼吸不能，他的眉目近乎拧在一起，那些雪白的牙，如果再继续用力地互咬下去恐怕就会断裂掉。
“在担心他吗？”
中岛敦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不会轻易地被埋没掉，放心吧。”
这是一个黑发少年，血红的双眼，一张和中岛敦无异的脸皮，那少年的微笑洋溢着自信，和眼前的中岛敦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可是‘希望’呢！”
——If you believe the hope？
那是一天中宝贵的午休时间，随着希望峰学园下课铃声的敲响，课室、走廊、花园、操场，原本安静的地方一下子热闹起来，人的影子铺满整个地面。
身为本届超高校级的幸运，芥川龙之介，此刻正戴着白边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在窗边沐浴阳光，他手里拿着笔记本，嘴里不停念诵着次回考试的内容，在为考核做着准备。
课室的门口，白色的鬓角先给主人探风，确认对方没发现后——
“不吃饭的话会影响记忆力的，戴耳机久了也不好，摘——掉！”
中岛敦给芥川来了记突袭，手快的他还没等芥川反应，就顽皮地取走了芥川的耳机，并且把手里的两盒便当放到芥川的桌面上。望着这两盒便当，芥川心里的不爽一下子跳到脸上。
“明明还差三分四十秒!”芥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为中岛敦的不守时间感到非常头痛。
“的确是这样没错。”，中岛敦停顿了一下稍稍想了想，但还是执意继续道：“但是!病着身子的‘幸运’也想打败‘绝望’？开玩笑吧!再怎么讲，身体也是一切的本钱!”
“敌人就在你的眼前，不要掉以轻心哦!芥川。”
中岛敦弯弯嘴角，紫金色的眸子里丝毫没有退让之色，僵持一段时间后，芥川因想不出对策而败下阵来。
“怎么可能忘记呢？”
——制造“幼儿园绝望事件”的元凶，超高校级绝望.中岛敦，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冲他露出似乎无害的微笑。
芥川龙之介那看似形影不离的朋友，便是他做梦都想打倒的对手。
可是，这几年来他一直在问自己：打到这样的“绝望”真的有必要吗？
中岛敦是历代以来最弱的“绝望”，他的出身、他的性格、他对才能的控制，完全不符合一个“绝望”的标准；他的“绝望”能被芥川的“幸运”牵制住，正因如此，两人在一起时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芥川龙之介对这份平静爱恨交加，中岛敦却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份平静。至少因为芥川的存在，他终于不用为自己的“绝望”而困扰了，对他来讲，芥川是属于“绝望”的黑色“希望”。
“又待在一起了，他们。”
“这叫一丘之貉!一个狂妄自大的‘幸运’，一个成天给‘幸运’当跟班的饲养员，绝配!”
“‘幸运’啊，说白了就是靠运气选中入学的吧？考试因为运气问题拿第一也轻而易举……哼，难怪太宰老师不喜欢他!”
角落里的人正在窃窃私语，或像在看戏，或像在嘲笑，脸上的表情也精彩极了：张大嘴巴像河马的、呲牙弯眼像小丑的、吐舌白眼像死鱼的，应有尽有，他们还不时地给同党扬眉送提醒，好心到了极点。忍受这样的目光和言语，几乎成了芥川和中岛敦的必修课。
——闭嘴，才不是这样!
一直以来，芥川的“幸运”都受到了中岛敦“绝望”的牵制，根本发挥不出“幸运”该有的效果。换而言之，芥川的成绩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不惜牺牲他的身体健康。
刘海的阴影移到中岛敦的眼下，阴影笼罩下的眸子却格外明亮，明亮得让人不寒而颤。他看了看芥川握成拳头的双手，他把手搭在芥川的手上，轻声低语着：
“芥川……”
“敦。”芥川知道接下来的话意味着什么，先前的愤怒他已经顾不得了，赶忙叫住往下想的中岛敦:“去个安静点的地方。”
他取过中岛敦手上的耳机，并把耳机重新戴上，表现强硬地把中岛敦拉出了教室，中岛敦有点懵，但体会到芥川的用意后也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愧疚。
——也许，没有我的话，他会活得更自在些吧。
——都是我的错……
……
“啊哈~亲爱的。那些人总爱做出愚蠢的事情!”
“他们应该为嘲笑未来的‘希望’付出代价，不是吗？”
“来吧，接纳我（绝望）吧。”
存活在中岛敦内心深处的，被无数道德枷锁束缚着的黑发少年，此刻正流露出病态的笑容，红色的眸子，正用看猎物般的目光注视着外面世界发生的一切。
“终有一天，你会求着我，来控制你的身体的。”
……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站在了学校古钟楼的楼顶。
这是学校里最少学生光顾的地方，也是一寸罕有的学院净土，在这里，天与人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伸出手，徐徐的清风触动着指上的每一个细胞，凉爽的感觉顺着神经传遍全身，让人的心也平静下来。白鸽与乌鸦齐飞入空，黑白两色的羽毛在人眼前荡漾着。
几个星期前，两人在搁置废弃木棍时恰巧在暗巷中望到这里，在中岛敦的提议下，两人第一次造访了古钟楼的楼顶。此后，这便成为了两人躲避闲言碎语的好地方。
便当被打开了，中岛敦从里面取出一块饭团递给芥川，饭团还是温温的，捧在手心让人感觉很舒服，芥川先咬了一口，细细品尝着饭团的味道。
“罐头肉？”他诧异了一眼。
“啊，是松下先生送我们的。前几个星期杂货铺里的一些东西快卖完了，比如毛巾什么的，我托松下先生运货了。松下先生一般是下午五点到，那天你正好累的睡着了，所以没叫你。”
因为店内的生意不大景气，吃到这么多肉是非常难得的，所以中岛敦在一口吃下饭团后流露出一脸满足。
“我还没弱到这点忙都帮不上!”芥川也说不准自己是想感谢还是想责备了，“你应该先跟我商量才对!你是‘绝望’，万一给我们或者松下先生添麻烦怎么办？!”
“哇啊，抱歉……当时没想这么多，我下次会注意的!”中岛敦合掌道歉说。
“话说回来，人虎。”
“嗯？”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啊哈哈，这个啊……”
中岛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口所在的地方。那是一条又长又红的疤，看起来是不久之前惹的。尽管中岛敦特意穿了长衣，但终究还是被芥川察觉了。
就在不久之前，中岛敦趁着天寒人少独自出门。他的“绝望”会给人带来灾难，这是他难以摆脱的命运，所以只有人少的时候，也就是事件引发率极低的时候，他才可以不用麻烦芥川陪他，独自去平时不能去的地方。
“嗯——这不是超高校的饲养员，欸不对，是超高校的幸运跟屁虫嘛？怎么，今天不黏在‘主人’身边侍奉他了？”
在回来的途中，中岛敦被人堵在了路上。堵住他的是几个与他同校的青年，身上还穿着希望峰的制服，明明这件制服应该代表才子的荣誉，但在这群人身上，不过是恃强凌弱的罪证罢。之后因为芥川的事情，中岛敦和那些人起了争执，伤口就是那时候被刀子划伤留下的。
——当时，为什么【绝望】才能没有发挥作用呢？
“这个，是在回来杂货铺的路上不小心弄的……本来想给流浪猫包扎伤口，不小心……自己被对方讨厌了，结果……”
中岛敦捻了捻垂到右边面颊上的头发，他在撒谎，笑得有点傻、有点僵，芥川也因此疑心大起，所幸的是芥川没有兴趣追究下去。
“要打败你这样的‘绝望’，是我做过最愚蠢的事情。”
芥川冷冷地哼了声，摘下耳机，正好听到悠扬的钟声传向远方，他的视线也跟了过去，仿佛要往那遥远的方向去寻找什么。
“啊啊，”中岛敦苦笑着，他实在不喜欢芥川这么称呼他，“要依靠‘幸运’去生存可是‘绝望’的一大耻辱，扯平了。”
中岛敦笑着向他伸出拳头，拳头伸出的距离正好是他们两人之间距离的一半，芥川停顿良久，安安静静地和对方碰上拳头。
“只要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再加上我的‘幸运’，那个家伙的阴谋就不会得逞。我会找到帮你摆脱‘绝望’，不过在此之前，你千万不要乱来。”
回想起来，中岛敦的“绝望”最近一直很安静，及时芥川不在，也不会产生过大的麻烦。这本应该是个好兆头，但芥川却总觉得哪里不妥。
“最近‘绝望’很安静，你遇到什么好事了？”他问。
“啊，这个……”中岛敦挠了挠脸颊，青涩的面庞露出开心的笑容：“可能是因为，我交到新朋友了吧？”
风随着中岛敦的话音掠过芥川的耳际，瞬间之后，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这个最接近天空的古钟塔是如此宁静。芥川一定难以想象现在自己的面容，他面上的表情倾刻散却了，只留下乌黑的眼珠在微微打颤。他的心空似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域，他万万没想到，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会让他起这么大的反应。他在害怕“打败‘绝望’”的功绩会被半路杀出的人夺走？是有那么一点。但是，还有别的，更重要的，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芥川？”见他不出声，中岛敦像做了错事般，声音越发胆怯。
“没事，继续。”芥川收敛了自己的心神。
“其实——是在那次班集体劳动时认识的，对方对我们并不排斥，还答应跟我们好好相处。看！这个周末我还收到了他的邀请一起去玩哦，所以……”
“不可以！”
没等中岛敦把话说完，芥川已经忍不住打断他，突然高起的音调让中岛敦愣住了。
“芥川，你……”
“你很想摆脱在我身边被叫做跟屁虫的生活吗？”芥川抓起了中岛敦的衣领，将他扯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
“不是的!”
“那就安安静静呆在我视线范围之内!‘绝望’所带来的灾厄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可我不能总是依赖你啊，芥川!”
他把手搭到芥川的肩膀上，乞求这能稍微平复芥川的心情，至少，让他先把话说完。
“战胜‘绝望’，我们谁都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将来你会有自己的家庭，你要成为众所期盼的‘希望’，我不能因为自己而毁了你的未来，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比如为了自己的朋友，努力学会如何控制‘绝望’。拜托，我非去不可。”
他能感觉到一阵颤抖传遍全身，是谁在颤抖？他愣了一下才发现是他自己在颤抖，仿佛冷到一般，冰冷一直传到了尾椎骨的末端。
不是因为他快要稳不住芥川，而是因为，一股不自信和懦弱正不断侵袭着他的身体，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呼之欲出。
芥川什么都没说，他选择了沉默，但在他的内心，不知名的风吹起一丝情感的涟漪，黑色的水面动了，出现了微微的波痕。
——我在干什么？
……
夜深，野犬的吠声回荡在城市的上空，回应它的是流淌在夜空中的银河。在街的一角，一家杂货铺已经闭了门，二楼的窗户却还亮着灯。
沙沙的笔画声在纸间传响，芥川拖着沉沉的眼袋，戴起耳机，独自一人在与习题都争着。高频的用脑让他不胜疲倦，但他依旧倔强地咬着发白的嘴唇，在灯火下努力着。他像在和什么较劲，又像在为了什么把自己往一个危险的边缘推进，一味地告诫自己不能躺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形中流逝，他必须把它抓回来。
——笨蛋。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苹果.Appl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