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泪》夏之天

2、二

　　自从那次母亲走后再也没有来过，我一直在祖母身边，直到七岁那年，一个陌生的男子骑自行车到祖母家把我接到了一座“大豪宅”。其实那就是我的父亲，一进宅门眼前是一座很起眼的正房，两边都是两间侧房，西南角是厨房，中间是一颗大松树，估计寿命有几十年的年轮，一时间我不知道往哪走，一个人站在离正房两米远的院中间的松树后面，父亲把自行车往旁边随便一放，对我说：“以后这就是你家了，你妈在那间房。”我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望去是草棚靠近一点的东二侧房，旁边放着几麻袋草料，窗檐上挂着两串晒干的辣椒，父亲说完就懒懒散散的溜出了大门。
　　现在回想起那一幕，真的是一生都抹不掉的阴影，我像牲畜一样从外面被牵回来，而且是被自已父亲亲手牵回来的，全身的神经都被远走的这个陌生男人抽痛了。
　　我小心地步子走到母亲的房间，一进去看见母亲正洗衣服而且地下一大堆衣服，母亲看见我忙放下手中的衣服，一把把我抱在怀里说：“我可怜的二妞，你终于回来了。”
　　我用力推开母亲的手对她吼道：“我不是你的二妞，你也不是我妈。”说完我跑出了房门，一直跑，我发誓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家，再也不要见到他们，我努力地跑，使劲的哭，我想把这几年的委屈都哭出来，女娃怎么了，女娃怎么就不受待见了，我一边跑，一边想。
　　晚上七点多，我又回到了外祖母家，我不敢进正房见外祖母，只能一个人悄悄地蹲在院子里的鸡栏怕旁边，我蹲在那一个人想，一个人哭。
　　过了一会儿，母亲和父亲火急火燎的进了正房门，大姥爷和大叔二叔在商量地产的事，母亲一进门就问：“爸，二妞下午有没有来过。”
　　大叔说：“早晨不刚接回去吗？”父亲心直口，快抓了一下自已的头嘴里骂道：“这要命的玩意儿，真是的，尽让人操心，”说完指着母亲吼道：“看看你生的好崽子。”
　　这时外祖母刚从外面回来，听见正房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朝房门走去，刚到门口，看见大姥爷给了父亲一巴掌骂道：“什么叫你生的好崽子，自古以来哪有老子不管自已的娃，你想想，自从二妞一生下来就住在这，她在这的几年里，你有来过吗？你有尽父亲的半点责任吗？每天不是赌钱就是喝酒。”
　　父亲听了把身体向后挪了挪说：“爸，您看您说的，我这也不是着急吗。”
　　大姥爷说：“谁是你爸，管你老子叫去，我可没你这样的儿子。”
　　母亲在一旁劝大姥爷：“爸，您别怪他了，他......”
　　没等母亲说完，大姥爷对母亲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靠着虎儿，日子过好了，二妞呢，从小都没吃过你一口奶，你当然不关心。”
　　外祖母在旁边一个劲儿的流眼泪，面对眼前的丈夫、儿子、女儿、女婿，她只能用充满血丝的老花眼看着，对于二妞的失踪，她比任何一个人着急，她用袖口沾了沾眼角。
　　父亲、母亲和大老爷的对话在我心里打下了深深地烙印，我终于明白那一次的探望之情对我来说是如此的轻，我很庆幸自已，没有估量错。我一个人蹲在鸡栏旁跟小鸡说的我的心里话：是的，他们有虎儿哥就好了，何必再多我一个累赘，有了我，奶奶就得分家，父亲在家就没有脸面，母亲就得遭到全村人的嘲讽。
　　外祖母从正房门出来，自已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两眼向天空望去，她在看月亮，在祈求月神给她的二妞一条出路，祈求二妞别遭到任何劫难。
　　大姥爷对大叔和二叔说：“大仲，你沿着村东头的那条路找，孝叔，你去二领子那条路去找，以前我带她常去那放羊，我去三岔口那看看。”
　　说完各自走出了正房门，大姥爷看见坐在台阶上的祖母，走到她旁边说：“桂珍，夜深了，去里面坐着，我们去找二妞。”外祖母看了一眼大姥爷，双手紧握住大姥爷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流在双手紧握处，大姥爷把祖母扶进侧房说：“别担心了，二妞从小就在这野山坳子里跑，不会有事的。”大姥爷他们走了。
　　父亲看着母亲说：“走啊，还杵在这干嘛，”母亲低着头走出了房门，她的步子很轻，跨步很小，平均只有三十厘米左右，眼神朝祖母的侧房遥望。
　　我很想勇敢的站在他们面前，但我怕，我怕父亲打我，怕父亲又一次的把我带到那间宅子，我蹲在鸡栏旁哽咽着，慢慢的我释放了所有的情感，压制不住自已的委屈开始大哭起来。外祖母隐隐的听到我的哭泣声，拿着手电筒从房内出来，灯光正好打在鸡栏旁边我半蹲的身体上，外祖母揉了揉眼睛，又往前走了走，一看是我急忙扑向我，因为祖母一时的兴奋，脚下踩空了台阶，从台上摔了下来，赶忙跑到她的身边一个劲儿的喊外祖母，正巧，二叔回来，看见祖母倒在台阶下，跑过来问我：“二妞，怎么了。”
　　我低着头说：“外祖母看见我在鸡栏旁，下台阶的时候脚踩空了，从上面摔了下来。”
　　我刚说完二叔一把推开我说：“你看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快去三岔口叫你姥爷。”
　　我一时愣在二叔说的那句话上，我恨自已怎么就不能让他们省心，二叔看我呆呆的蹲在一旁，又推了推我说：“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向门外跑，在门口遇见大叔，大叔叫了我一声：“二妞。”
　　二叔看见大叔说：“哥，快来，妈从台上摔下来了。”
　　我跑出门后一直向三岔口跑去，一路上，我用尽所有力气在跑，以前总是很害怕走夜路，甚至晚上起夜都要让祖母陪着，但现在，我没有了这些顾虑，只想着赶紧到三岔口。
　　到了三岔口后，我使劲的喊：“大姥爷，大姥爷。”
　　大姥爷听见我的喊声向我的方向走来，他一看见我，一把把我抱在怀里说：“我的心肝啊，你去哪了，你......”
　　我踹了口气说：“大姥爷，我没事，赶紧回家吧，祖母从台上摔下来了。”
　　大姥爷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他用力的起来，嘴角微微的在颤抖，我拉着他的手，努力的往前走，夜晚的天很黑，而且很燥热，偶尔有两三声乌鸦的叫声。
　　回到家看见邻家的婶子在院子里，她看见我们回来说：“她姥爷，你们总算回来了，孝叔让我在家等你们，大仲他们已经去医院了，
　　您别担心了，照顾好二妞，你们回来了，那我就走了。”
　　大姥爷说：“麻烦你们了，这么晚还打搅你，快回去吧。”
　　婶子走后，大姥爷对我说：“二妞，你回去睡吧，我在这等他们，”我低下头望外祖母屋里走去。
　　那天晚上，大姥爷一个人在台阶那抽了一晚上的烟，他的烟筒里的青烟从没有停息过，一筒接着一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