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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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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初年喝多了。
——喝汤喝多了,江海楼最出名的就是一道“江河湖海”,把时节内的鱼做出了最鲜美的味道。
谢初年从厕所出来,刚进剧组的大包间,就听到卢蓝在和易初说话。卢蓝手里叼着支条形饼干,扎起个高马尾,看起来特别精神干练,一点也没有异状,完全不像喝了许多酒的样子,她笑着:“说是个不懂事的四眼仔,为了保护对象还是怎么着,冲进去把刘晖打了一顿。也不想想,江海楼都是刘家的,能在这人撒野吗。这会儿估计刘晖他哥也该出来收场了。”
易初道:“怪不得,我说刚才怎么看见一群人围着个谁,往地下停车场那边走…”
谢初年随手抄起个酒瓶,低着头往外走。
他边走边把外套脱下,盖在手里的酒瓶上,悄悄走出门后,顺便发信息给周克, 15分钟后没接到他电话,就报警说江海楼里发生刑事案件之类的。
谢初年做这些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他平静得甚至把餐车上掉下来的东西捡起来,还给服务员,服务员自然一番感激一阵道谢,倒也没发现谢初年把一把小餐刀顺走的事。
他的脸上仍然如往常一样,带着略微胆怯的羞涩,微红着,让人一见便知道他是这样的腼腆、讷言。
他也的确是腼腆害羞的人,只是,一旦想到沈决明身陷险境,他就觉得,还是他姐姐说得对,男人要会讲道理,更要会用拳头。
小时候在姐姐的撺掇下,和人打起来,虽然回回都是他赢,但毕竟好汉不提当年勇,哪怕一直保持锻炼与学习,在打架方面,他的信心是没有姐姐所以为的那样大的。
好在,这一系列预备打架之前的动作,他自觉做得还算不错。看了那么多次警匪片,也模仿学习了那么多回,这下终于用到地方了,不至于太掉价。
谢初年花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就从地下出口进入停车场,他的外套非常服帖地搭在手上,小刀和酒瓶也温顺地被外套裹着,他仿佛就是一个准备离开饭店的普通食客,他本来就是一个准备离开饭店的普通食客。
谢初年站在一根宽大的石柱后面,隔了十来米,很好地调整呼吸状态,看着不远处约摸八九人,都对着沈决明。
隔了一周没看见沈决明了,谢初年的目光便一直对准了他。他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眼眉、唇角、眼镜,一模一样。只是他俩,到底回不到过去。
沈决明忽然伸手,谢初年捏紧了手里的酒瓶,慢慢地、轻轻地开始移动。但是他停住了,因为沈决明伸手竟是为了同当先的一人握手,他们还交谈了几句。
谢初年看他们握手之后沈决明就坐上了车,而之前围着他的那几个人,也要往回走了,他马上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他们的视线死角。眼见那些人走出地下停车场了,谢初年这才吐了一口气,摸出手机给小克打电话,叫他别报警了。
小克那边嘻嘻哈哈地笑:“我把台词都写好了,你却告诉我不用演了,没意思。”
谢初年这会儿才觉得轻松了,被他说得却又挺不好意思了,想了想,说:“下次,下次有需要你再演。”
周克又取笑他一回,也就挂了电话。谢初年刚把手机放回兜里,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阿初。”
谢初年回过头,朝沈决明招手——但他手上东西多,招手的动作就有些迟钝、滑稽:“沈先生。”
“要走?我送你一起。”沈决明礼貌地说。
谢初年却先问道:“您没喝酒吧?”
“我沾酒就倒,你知道的…”沈决明声音稍低,连头也微微低下,这普通的一句话竟叫他说出了委屈的意味。
谢初年还想找个理由拒绝沈决明的…好意,手机却响了。“心中有一个愿望,能够实现有多棒…”
“易哥…”谢初年心道,易哥你真是好队友,英雄救美失败了,快点叫我回去叫我回去吧,我好尴尬呀现在救命…
“今天不能开车送你回去了,我和卢蓝玩大冒险输了,喝了3杯。不好意思啊…诶我手机等等!”易初的话说得很快,而且显然没说完,就马上被谁抢走手机了。
谢初年挂了电话,朝沈决明尴尬地笑了笑,他这会儿既然站在地下停车场,要说不是准备离开,实在是…连自己都骗不了。只好点点头:“麻烦您了,沈先生。”
刚坐上车,气氛出奇的诡异。除了车辆的声音,只剩下俩人都稍加控制的呼吸声。持续了好一会儿,谢初年偏头笑问:“沈先生…”
就在这时,握着方向盘的沈决明,也忽然叫了一声:“阿初。”
“您先说。”
“你先说。”
本来都想打破这种奇怪的气氛,却偏偏都在同时冒出一句话,尴尬程度持续上升。
沈决明刚在停车场和刘时谈话的时候,就看到躲在后面的谢初年了。
刘时把他的异母弟弟宠得不成样子,其捧杀之心众人皆知。这回刘晖被沈决明教训了,刘时自然更是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刘时带着那么些人在地下停车场送他,是为了显出尊重的态度来,可是看谢初年手里外套下藏的东西,怕是要为他来“单挑”一群了。
沈决明来时且忐忑不安,打了刘晖后更是担心——这件乌龙事让谢初年听到了,不知会误会成什么样子。只是,看到谢初年强作镇定地守在角落里,捏着兴许并不管用的瓶子和餐刀,沈决明那些忐忑、那些忧愁,像被一场雨都给清洗掉了似的,更叫人心生欢喜的是,这还是一场太阳雨。
“江海楼的汤是好的,但是…环境到底差了点儿。…我刚才看到你们恒艺的有个人,估计是被刘晖逼的,喝酒都喝去半条命了。”沈决明考量一番,说了这么几句话。他把意思摆出来,委婉解释自己为什么挑事。——他知道谢初年不喜欢不必要的麻烦,却最是热心。
“我听易哥他们说了…怪不得。”谢初年果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腿,笑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打得好。”
沈决明已经很久没见着笑得生动鲜活的谢初年了,以至于这一笑一动,感染得他整个人也快活起来。
“现在做什么都是酒菜上谈事,也是无趣,我更愿意喝可乐。”沈决明已经逐渐放松了,他的眼镜片上偶尔反射着点点灯光。
谢初年想了想,说:“沈先生,您的身份在那里,随便喝什么,都没有人敢管,可是别人是不行的。”他掰着手指头,有些低落:“刚才大家说好了,酒,爱喝喝不喝,也就罢了,可是我发现真的一点没喝的,也就我一个。我从来不觉得酒好喝,在那些令人不快的交际场合,也没发现谁是因为当真爱喝白酒就一口气干了白酒,全都因为人情压着、利益勾着,所以互相迁就。”
谢初年看着车窗外变换的都市夜色,继续道:“以前,有一回,被人硬是逼着喝了一杯白酒,我觉得心情特别糟糕,就像…就像丢了尊严似的,而且,丢了,也追不回了。”
沈决明懊恼自己无故牵扯出让谢初年情绪低落的话题,却也只能尝试着挽救:“你也不必喝酒,同我一起喝可乐。”
谢初年微微低头,嘴角上的笑一僵:“我们这些人,不喝酒的话,怎么交通关系,怎么找到机会,去演戏呢。也只有同您在一起,才能喝可乐——因为别人都知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以前想,倘若一定要靠喝酒来获得演戏的机会的话,那我也得好好练酒量了,哪怕觉得丢了尊严,也实在只好自己难过一下,这样也就算了,因为比起所谓很重要的尊严,演戏是更重要的…”
“沈先生,我这段时间,有认真想过。你们都说我傻…但是我大概还是知道,不管怎么说,我都配不上你,性别吧性别不符,又只是个小演员,大概在你们这样…嗯,阶层?你们这种阶层的人眼中,我…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物。我知道这些东西…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沈先生,借用您的话说…一见钟情、事不过三?我也深信着,沈先生也喜欢我。可是,现在…”谢初年顿了顿,“谁告诉我,如果不喝酒,以后就不能演戏了,我也一定不会喝的…因为,现在我知道,即使我以为的同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丢了,那…也不过如此罢了。”
“呲!”沈决明一踩刹车,直接停在了路边。路灯从外面照进来,把谢初年的轮廓描绘得极为清晰。
沈决明哽了哽喉咙,扶着方向盘,过了好久,才扯了扯嘴角,笑得艰涩:“阿初…”
谢初年摇摇头,他尝试着向沈决明解释,自己今天的作为,不是为了求复合啊喂:“沈先生…我只是想告诉您,我们彼此以为的爱…并没有什么意义,有没有它,生活都是这样。失去了它,哪怕有点难过、有点不甘,大概也,仅仅只是点难过、不甘…唔!”
谢初年的话被沈决明的吻给封住了。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沈决明突然倾身,近似凶猛的掠夺一般,攫取着谢初年唇齿间的甘甜。谢初年被他的突然袭击吓得愣了一下,之后就马上开始推沈决明,可是沈决明的一手直接钳制住他的双手,另一手稳稳地固定住他的下颌,叫他半点也挣脱不开。
这是一个充满悲伤的吻,仿佛极北之北最凛冽的一阵风,疯狂而汹涌,不加自持,不加掩饰,只有侵略,只有攻占。
谢初年的舌头终究抵御不了沈决明无所顾忌的进攻,二人彼此唇齿依偎,呼吸交换,就如同耳鬓厮磨的一双眷侣…
谢初年的眼睛红了,湿着眼眶,想狠狠地瞪沈决明,可是那模样却好看得紧、可怜得紧。沈决明温柔地舔舐着谢初年的眼角,定定地看着此刻满是他气息的谢初年:“阿初,你要知道,我爱你,是势在必得的爱。”
谢初年被他的一句话,说得心都颤了,可是他还是直直地看入沈决明眼里,勉强地笑问:“可是…您凭什么势在必得呢?凭帕索里尼的电影,凭您对颜初的一往情深?”
“你是让我感觉到爱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我和颜初只是朋友,同他说过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他对我有那些心思…让你误会,对不起。”沈决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他明白自己是多么的紧张、忐忑,他在等待一场审判,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若无其事,等待一场他早该经受、但并不愿经受的审判。
沈决明忽然将头抵着他的额头,谢初年忙忙地闭眼,敏锐地感受到沈决明的气息。沈决明的声音同往日一样,可是或许是因为靠得太近,他能听得清楚沈决明的心跳,听得出他话语里那种坚定、自信、期待的力量:“阿初,你是我的。凭你悬崖上不放开我的手,凭你刚才藏着的酒瓶,凭你…爱我如命…”
谢初年心中的欢喜,被沈决明最后这句话打破,仿佛当头一盆凉水浇了下来,叫他浑身发冷,心头颤痛。
可是,沈决明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抓紧了他的手,柔声道:“而我,爱你…更重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