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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浴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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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上的第一场对决还没开始前,场边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的。
那个叫蓝河的少年乍一眼看上去不过就是个水系初阶术师,对上头名的绕垂柳,若要拼起来并无胜算。不少人是这么认为的,都坐看带人来的苏沐秋如何收场。
然而这是一场不能使用能力的武斗。
苏沐秋依旧坐得好好的,见蓝河对上了绕垂柳也没有起来打圆场换人的意思。
而场上的蓝河也没有辜负苏沐秋的一番苦心,手中剑不断变换方向,游刃有余地抵挡着绕垂柳从各个刁钻角度袭来的剑光。
场上的绕垂柳尚不自知,依旧气势威猛地进攻,可台下的人看得很清楚,防守的人正寻找着他的弱点,只待时机成熟,一举击破。
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积蓄力量,静观其变。
许博远比他想得要更加冷静,更加沉稳,更加出色。
苏沐秋又想到了少年报上姓名时所用的那两个字,恰恰就刻在了那块叶修留下来的木牌上。而戴着这块木牌的人,已经遗忘了亲手刻下这两个字的人。
“希望找到你的时候,不要怪师父啊。”苏沐秋忽然喃喃自语。
黄少天没听清楚:“什么?”
苏沐秋只摇摇头,刚刚还有些散开的眼神重新聚集到了场上。少年刚刚抵挡开一道明显气力稍逊之前的剑招,手腕一转,沉稳的气势突变,疾风骤雨般的连击向对手刺去,打得绕垂柳一个措手不及,只能被动地后退,脸上竟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
而小他好几岁的新生术师从容镇定,眼神锐利,显然是他收网的时候了。
苏沐秋知道自己不需要看到最后,结果已经相当明显。按照这样的情况下去,少年很快就能成长为和他并肩作战的人,和术师阁一起站在顶点的人。
就让神兽白泽的传承者蓝河,踏过这片空白,从此一步步成长吧。
叶修睁开眼睛,闪烁着金光的眸子中含着失望和愤怒。
他蜷缩在魉城一条又暗又脏的巷子里,旁边是蝇虫扎堆的臭水沟,除了老鼠和虫子,没有人会来这个臭不可闻的角落。
当初叶修发现进出魉城的都是和外界无异的凡人,便大着胆子混了进来。整座城镇和他见过的没有什么两样,到处都是热闹的市集,来来往往的普通人,说的听的都是能懂的言语。
若不是看过了外头人骨堆成的城墙和头顶一直是黑夜的天空,叶修会以为自己回到了人世间。
叶修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忍受体内开始作怪的寒毒。那阵阵寒意犹如刺骨的针,一点点地扎入他的骨血,针尖搅动,疼得他快要失去对四肢的控制。
明知是无用功,他却像是着魔一般,闭上眼睛,像之前失败的无数次那样,尝试通过灵瞳看见真正的人世间,看看那些人有没有好好活着,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少年,有没有得到足够的庇护。
片刻,热毒亦开始发作,真正要命的寒热之毒从心脉处流溢四散,占据了叶修的身体。
叶修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白色的雾气被吐出。他的灵瞳剧烈收缩,已经是耗尽能力。
和他尝试过的无数次一样,叶修还是没能看见他想要的。
他的脸上满是冷汗,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的血肉跟着心被一层层划开,削成薄纱似的一片片,又被一层层贴合回去。
会不会是因为看不见,所以这几次都那么疼呢?叶修浑浑噩噩地想着,颤抖的手指碰到了怀里的东西,硬邦邦的。
他吃力地拖着不听使唤的四肢,花了许久才勉强站起来,佝偻着后背贴在墙上。他喘着气,休息了好一会儿。诅咒带给他的疼痛让他寸步难行,更别提伸展四肢时那又重又沉的疼,十指连心,为了忍耐不叫出声来,他竟是耗了大半力气。
叶修慢慢地拿出却邪,将却邪展开。战矛伸展开来那一下并不算重的撞击,差点让他抓不住却邪。
他垂着眼,脑海中回忆起雁落山谷溪边苏沐秋对他说过的话,悲伤又耻辱的感觉涌上心头。
几乎是相当笨拙可笑地,身形不稳的叶修双手抓着却邪,在血月下挥舞出第一道冷光。在剧烈喘息很久之后,他再次咬牙挥下第二道,脚下一滑,四脚朝天倒在地上。身体各处一起迸发的痛苦让他眼前一黑,因为痛极而张大嘴巴喊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叶修才再次站起身来,继续挥着却邪,一下一下,仿佛要斩破眼前阻碍他窥见人世的一切。
罗生门世界实际上与人世无太大差异,不过是独立于人世以外,拥有各种奇珍异兽的世界,然而其中阴暗混乱,血腥残酷,人世比不过其十分之一。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要想活下去,就只有杀出一条血路。
以性命厮杀作赌注的赌场在罗生门世界里异常兴盛,血腥的厮杀打斗永远在进行,和家常便饭一样平常,大把大把的金钱和生命流入赌场,能够完整进去,活着出来的人只有最后的胜利者,坐享无上的荣华富贵和权力。最强的人,自然能够得到最多的权力和自由。
每一个月,魉城的赌场都会在城中央设摊,许以重金诱惑,招募无数无家可归的穷人以命搏命。即便深知前方是一去不回的血海,有太多人为了活下去,都会选择这条路。
叶修站在赌场专门开放的擂台区,看着一个又一个不怕死的人爬上擂台,挑战上面站着的凶神恶煞的壮汉,然后变成一具又一具染血的尸体跌落下来。不高的擂台边缘已经堆积起了一批批尸体,可旁边围观的人像是毫无察觉,依旧为着接连不断的厮杀疯狂喝彩,下注的铜钱在四处传递的铜盘里碰撞得叮当响。
他看不懂,也不愿意看懂,甚至有种再看下去就会变得冷血无情的错觉。
当叶修拖着经历一夜折磨的身体正要离开时,擂台上正好无人再上,连胜的擂主凶狠地捶打着自己健硕的胸膛,挑衅着可能出现的下一个敌人。不知是哪个存心看好戏却没看够的,伸手狠狠推了叶修一把,叶修没提防,接连踉跄几步,撞到了擂台高叠的尸体上。
叶修心中一惊,连忙想要后退,却被人用衣领提了起来,狠狠甩上了擂台——
他头昏眼花地站起来,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局势。把他推上来的人淹没在人海里无从寻找,而把他甩到擂台上的,正是眼前冲他恶毒笑着的连胜擂主。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呐喊声,台下每个人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围成紧紧的圈子,等待着壮汉将手无寸铁的少年撕成碎片那一刻——
叶修咬紧了牙关,他愤怒地沉默着,双手紧紧握成拳又放开。他甚至没有在台下时那样恐惧,热血沸腾的轰隆声逐渐盖过了一切的嘈杂。他发狠地瞪着台下兴奋得面容扭曲的人,心中懊恼不已,暗暗责怪自己大意。
守擂的壮汉冲他露出发黄的牙齿,一身肌肉绷紧,发出野兽般的吼叫,不大的擂台被他的踏步踏得震起来。也不等叶修有什么准备,壮汉便冲了过来。
漆黑的眼瞳飞速闪过一道尖锐的金光,犹如黑夜之中燃烧金火的箭矢。
电光火石之间,叶修几乎是下意识地稍稍伏低了身子,动作像极了苏沐秋。他将右手伸入怀中,眸中金光闪过,对手的一举一动在他的眼中渐渐放缓,拳头一点一点靠近了他的脸颊——
伴随着一阵被带起的风声,血肉被划破的可怖声响终于传入众人耳中,欢呼声就在这时达到了高潮,还未落下——
然而没有人看清台上发生了什么。
然后是接连几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之后随着旁观者戛然而止的欢呼声归于沉寂。
壮汉的头颅已经滚到了台下,脸上还是死不瞑目的惊骇,而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脖颈处是一截平整的切口,鲜血汩汩流出。转瞬,尸体轰然倒下。
叶修微微喘着气,抹开被溅了半边脸的鲜血,右手带着却邪往下一挥,一道血痕被洒到了台下,立刻就有反应过来的人尖叫着退开,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被鲜血染红了的少年。
“鬼、鬼啊!——”
叶修看了看滚到了擂台底下的头颅,再仔细瞧了瞧脚下没了头的尸体,忽然冷笑了一下。
魑魅魍魉横行之城,刽子手遍地都是,居然还有人觉得他是鬼。
因有着独一无二的灵瞳,他能够相当轻易地发现对手的攻击路径和弱点;因有着极灵活的却邪,即便瘦弱如他,使出全力也能斩下敌手的头颅;因积累了太多的悔恨与愤怒,叶修终于向血海踏出了不能回头的第一步。
叶修忽然觉得强者的滋味原来是如此让人难忘,食髓知味。他的目光投向了那条在赌场摊位排起的长龙,瞬间恍然大悟。
所谓无畏,所谓无敌。
他踏着四散的血泊和尸体下来,周围的人像是看到凶神一般,纷纷畏惧地让开了一条道。
叶修一身血衣,半边脸狰狞猩红,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赌场摊子。
他无视了一整条长龙投来的灼热目光,手持乌黑战矛,站在了赌场摊子边,直接取过呆若木鸡的登记官手中的笔,一笔一划地在报名的纸上填下了三个字。
他丢开笔,偏头看向一旁负责领路的门生,带血的脸露出冰冷的笑:“带路?”
一时间竟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就这么看着门生恭恭敬敬地将那个眨眼杀完连胜擂主的神秘少年请入了地下赌场。
直到叶修的身影消失在赌场门后,才有人敢开口,语气急切地询问登记官那个少年的来历。
而能回答他们的只有那张纸上简单的三个字。
君莫笑。
风炎历1230年,四海忽生异变,大量食人海怪上岸,捕杀无辜百姓。同年夏国覆灭,国主外逃,各大术师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其中以宁国嘉世和虞国北部的术师阁最为强大,一南一北,平分秋色。
风炎历1231年,宁国嘉世宣布拥有灵瞳之子,其名孙翔,火系术师。同年灵瞳孙翔率兵歼灭感染灵兽,以一敌千,全身而退,从此一战成名。一时间宁国嘉世壮大数倍。
风炎历1232年,神兽白泽传承者蓝河现世,为术师阁重用。之后不久,神兽麒麟现世,率大批极北灵兽与术师阁建立同盟,天下百姓纷纷涌向术师阁驻地,请求加入。
风炎历1233年,燕国沦陷,宁国嘉世与术师阁建立战时联盟,共同抵抗日渐强大的海怪。
风炎历1234年,四海出现鱼人,少部分拥有术师之力,海怪战斗力愈加强大。夏国战线一度失守,退至北部边境。
风炎历1235年,传承者蓝河现身于夏国战线,率领小战队出战,一举击退围城海怪。同年以一人之力,收复夏国中部大片土地,将战线前推,直至澍州府。
至此,历史齿轮轰轰烈烈转动,另一个新世代开启,史称“术师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