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笑世》三清道

8、第七章

　　寒水泠慢慢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脸，入鬓的俊眉、狭长紧闭的双眼、浓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还是微蹙着眉。虽然还是少年模样，但那张脸的轮廓已经可以看出未来的俊逸了。一醒来就看见这张脸，任何人心头都会一阵荡漾。微微运气，不意外的的发现旧疾已经被稳妥的压制住了，身体没问题，思想上就开始开小差了。偷偷抽出被握住的左手，悄悄伸向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

　　“啪”，手被准确地握住。

　　失败！寒水泠心中一阵懊恼，丝毫没有最做坏事被抓住的自觉性和愧疚心，他嘻嘻一笑，道：“夜，你发现啦！”

　　凤眼的主人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原本紧闭的双目缓缓张开，露出眼睑下银色的双瞳，朦胧的眼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寒水泠。

　　寒水泠一动不动任凭自己的手被握到生疼，直到银色双瞳中的朦胧转为平日的清亮，才小声道：“夜，醒了没？”

　　眼一眨，银色的双瞳转了一圈又对上寒水泠，渐渐恢复成琥珀色,低沉的声音传来：“醒了。”
　　寒水泠舒了口气，仿佛刚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夜公子的起床气极为严重，在银色的瞳恢复成琥珀色之前，他所做的事都是不经大脑全凭本能，被吵醒的话就更是可怕。第一次同榻而眠，天下无敌的寒水泠只是忍不住碰了面前漂亮的脸，就尝到被一掌打出门的滋味。寒水泠不觉有些气恼。

　　——十五年前——

　　普天皆知，天下第一邪的邪君寒水泠出自天下最大的小倌馆“画眉阁”，曾经是大红大紫的头牌倌人水泠。但没有人知道，水泠也是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战神将军寒天申的独子。自寒天申功高盖主遭宵小构陷被满门抄斩之后，寒水泠侥幸未死，却落入了更加悲惨屈辱的境地。无休无止的非人折磨，幼小的心灵支离破碎，卑微挣扎着求生，在仇人身下辗转欢颜，为的是心头渺茫的信念——终有一天，定将曾经污辱过他的畜牲践踏在脚下！

　　沦落风尘的第三个年头，无意中捡到闯入馆子的黑衣人遗落的武功秘籍，自此开始偷偷修炼。没有基础，没有指导，冒着随时走火入魔的危险，凭着心头最后一个信念，玩命的学。四年之后，一条白练终结了“画眉阁”里所有见过他的人。也在武功大成的那一夜,寒水泠眉发尽白。
　　半年之内杀光当年陷害爹爹的奸人，朝廷上下人人自危。没有了报仇的目标，人生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水泠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人生从踏进“画眉楼”那天就已经驶向了与原来完全不同道路，自己已不再是文武双全的将军小公子。“邪君”寒水泠震惊江湖。他喜怒无常，恣意妄为，任性狂傲的在对手面前放声大笑，轻舞白绫，一曲“死亡之舞”跳出整个武林的血雨腥风。

　　所谓的正人君子，那些人根本没有资格受人景仰！所以，招惹我的都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白绫尽染，墨色的双眸染成了鲜红色，容颜依旧美丽的，心却在洗练中走向枯萎。面对黑白两道合力绞杀，明知道危机重重还是遣散追随自己的少年们，只身赴约，竭力一战之后，在当时武林盟主凄然绝望的呼喊声中了无遗憾的闯进茫茫雪原——即使知道一入雪原，与死人就没有区别了。心，早就比这浮玉神山的万年坚冰更加没有温度了……

　　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机会，忽略桌上的药碗，挣扎着走出竹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没有笑意的孩子。一袭无华的白衣，一支玉箫，一头未拢的长长黑发散于腰际，淡淡的望向远山的黑暗。站在湖边，任波光烟柳中的胭脂风拂动他如丝的秀发，衣裾翻飞，一动不动。冷淡，冰清——有若天上仙子，不染凡尘，如此蔼然如此美丽如此卓而出群，又带着无可言语的冰冷高贵。琥珀色的凤眼直勾勾的望进寒水泠的眼睛，瞬间给人一种连灵魂都赤裸的感觉。
　　这样的人太干净，不是在尘世中摔得粉碎就是染上浮生墨迹悲哀而亡！当时寒水泠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清晨，当刚睡醒的寒水泠被同睡一张床的人一掌打下床，附带三根银针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原来是多么富有生存之道。

　　银瞳逐渐恢复成琥珀色，床上的孩子拍着额头，半晌，眼中涌上懊恼。血自口中源源不断流出体外，这一次，寒水泠反而不是那么想死了。

　　不是那么想死了……